第十一章 浴血全羅道（九）【偏日常】

宿星嶺。

陸離、黑鬃馬，以及幾名妖王正在吃著烤肉，看起來格外悠閒。

至於其它妖怪，早就跑沒影了。

不過，隨著先鋒營開過來，這裡的防線也便成型了。

自始至終，陸離都沒指望能夠在短時間內，憑藉兩道天然防線，來重創宇喜多秀家的左路軍。

所思所想，無非是擋住島津義弘及其麾下萬餘薩摩武士，挫敗其攻勢，磨一磨對方銳氣，再於南原展開大戰。

“將軍，我看你不太像一個純粹的武人.”

山神所化的富態員外語氣複雜道。

“哦？”

“莫非我身上還有讀書人的氣質？”

聞言，正在喝酒的黑鬃馬撇了撇嘴，要是陸離有文人風采，那它就有妖皇之姿。

別人不知道，馬兒心裡可清楚，自己主人是什麼德行。

非必要，不讀書。

倘若耐下心來，去認真審讀，那一定是對其有作用。

“不是.”

虎王一口吞掉油光鋥亮的烤兔子，搖了搖頭，替山神說道：“像修煉之人，尋仙者.”

“我在大明長白山脈出生，並在那裡開啟靈智，曾看到過道士，你跟他們有些神似.”

“道士就不能當將軍了嗎？”

每等陸離開口，黑鬃馬便搶先回答，洋洋得意道：“兄弟，看過封神演義沒？”

“略有耳聞，卻未能一觀.”

“不曾.”

富員外模樣的山神點頭，虎王將大腦袋搖成撥浪鼓。

《封神演義》，俗稱《封神榜》，又名《商周列國全傳》《武王伐紂外史》，成書於隆慶、萬曆年間。

如今已是萬曆二十五年，自然在世俗之中流傳開來，至於作者是何人，有人認為是許仲琳，有人認為是陸長庚、陸西星、王世貞，始終未有定論。

但黑鬃馬也不關心作者是誰，它覺得故事好看，神通和法器，乃至腦洞足夠有趣就行。

當即跟面前這兩頭妖獸科普商周兩方的知名將領：楊戩、哪吒、土行孫、張桂芳、哼哈二將……說了那麼多，其實想顯擺自己看過這本書，見識廣博，順便回答一下兩大妖王的疑惑——誰說人間王朝的將軍不能修行？“倘若有機會活下來，某一定要想辦法閱覽《封神演義》.”

雖然只聽了寥寥千言，但山神依舊心嚮往之，欽佩於凡人的想象力。

“兄弟，可不興這麼說話.”

而黑鬃馬喋喋不休，立刻抬起大蹄子堵住山神的嘴，“這叫插旗，懂嗎？很不祥，容易被打臉.”

“……”虎王。

“……”陸離。

身為主人，養出這麼一頭奇葩坐騎，似乎得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可是，陸離並不認為自己奇葩。

有牛魔這個明證！老牛踏踏實實，沒那麼多心眼，更不會時不時飆出幾句爛話，最多喜歡看《動物世界》，以及各種動畫片，這還是在黑鬃馬帶領下，才養成的習慣。

“不過，你們兩個就放心吧，主人肯定能夠取得最終勝利.”

“誰也不會死！”

剛提醒山神別插旗，現在自己又這麼說，陸離整個人沒了脾氣。

是不是應該感謝這傢伙如此信任主人？“你安安靜靜吃肉吧.”

說著，陸離將插在堅硬柳條上的一隻兔子，遞到黑鬃馬面前，試圖以此來阻止它繼續發表迷惑性言論。

可這貨反口一句話，瞬間把場面給尬住了。

“兔兔這麼可愛，怎麼可以吃？”

“嗯，真香.”

虎王快瘋了。

它活了近三千年，從未見過如此奇葩的同類，觀其氣勢，虎王敢斷定，其是妖族巨擘，至少有一千五百年道行，很可能不弱於自己。

為何這般性格？那些年歲都活在狗身上去了嗎？不對！要是狗活了這麼多年，也變得無比成熟穩重了。

有些妖王受限於自身種族，亦或者修煉環境，變得陰鷙、狡詐。

而有些妖王自身起點很高，修煉至今，難遇敵手，養成了一股無敵勢，行事光明磊落，異常果斷。

唯獨沒有話癆、奇葩。

由於不吃肉的緣故，蛙王一直趴在不遠處發呆，看到胡言亂語，性格“瘋癲”的黑鬃馬也忍不住好奇。

到底什麼樣的主人，才能培養如此坐騎。

“你跟誰後面學的這麼說話？”

“衝浪啊.”

黑鬃馬翻了個白眼，說出了一個秘密：“你每次登入個人電腦，我就偷偷看密碼.”

“等等！”

“不是需要指紋，以及其它身份驗證方式嗎？”

早在入學考試時，陸離和杜克就確定了，倘若在非校方人員面前討論學校事宜，且異常敏感的內容，會被自動遮蔽，且不影響後續發展。

故此，一人一馬可以放心交流。

現如今，陸離的注意力已經被成功轉移，他非要搞清楚原委不可！畢竟，個人賬戶非常重要，裡面存有大量學點，並能夠進行評價卡交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黑鬃馬缺心眼，被什麼奸商忽悠，把自己積累一學期的財富給敗光，那可沒地方哭去。

“我能夠過身份驗證.”

“牛魔也可以.”

“杜克家的胖虎同樣可以.”

“每次你們出去上課，我們就聊天，逛論壇衝浪……還能夠找到不少前輩無私留下來的修煉之法.”

前輩？我怎麼沒找到……此時此刻，陸離的注意力越來越偏，他已經暫時忘記了戰事，整個人的思路跟著黑鬃馬轉。

前輩……修煉之法……這傢伙口中的前輩，不會是指已畢業學長……養的坐騎、戰獸吧？“只要密碼輸入正確，我們就可以使用寵物版校園內網.”

“這玩意兒還有寵物版？”

“對啊.”

黑鬃馬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傲嬌抬起頭：“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前段時間裡，你一直不著家，沉迷那什麼虛擬對戰倉.”

“……”是有這麼一回事。

那時候，自己不斷跟萬學長打招呼，創造更多機會進虛擬倉，選定大話西遊世界，跟個沉迷網戀的網癮少年差不多，確實冷落了黑鬃馬跟牛魔。

不過，這傢伙竟然自行探索出個人電腦的新功能，真叫人感覺“驚喜”。

仔細想想，倒也不難理解。

能夠觸發只對本校學生開放的無限復活機制，可以進入考試，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它們也屬於有編制的扮演者。

“以後少學那些話，容易讓人出戏.”

想通其中關竅以後，陸離叮囑道。

“這不是大戰當前，想活躍一下氛圍嗎？沒想到那三個沒見過世面的傢伙，直接愣住了.”

黑鬃馬不屑撇嘴，一副看不起鄉下妖怪的架勢。

“它們實打實活了上千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性格穩重，不喜歡開玩笑，而你才多久，就擁有這一身道行……”說到這裡，陸離自己頓住了。

對啊，黑鬃馬才幾歲，開靈智才多久，實力卻只追積年老妖，換誰不飄？說一些騷話，也可以理解。

更何況，這傢伙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熟，前不久還在感慨自己有個好主人。

這麼一看，確實進步了。

兜兜轉轉一圈，陸離發現自己真是個愚蠢的主人。

然而，黑鬃馬下一句又讓陸離有些破防：“這次結束以後，能往我的賬號裡轉點那什麼學點嗎？”

“你看，我和老牛下面肯定會拼命，不得來點獎勵，鼓舞一下？”

關於這個話題，已經完全說開了，因此，黑鬃馬也不藏著掖著，索性把心裡話全部說了出來：“而且不幸戰死，多恐怖啊，心理安撫、精神補償，是不是一個也不能少.”

有那麼一瞬間，陸離覺得自己養了個“逆子”，無奈道：“好吧，以後我按比例給你和牛魔發零花錢.”

所謂零花錢，自然是指能在學校購買一切物品的學點。

要是以後兩個傢伙需要用到評價卡，陸離也得“忍痛”轉讓。

“千萬別讓我失望.”

“安啦，工資到位，日本太閣都給幹廢！”

陸離扶額：“我不在的時候，你到底都看了些什麼.”

“算了，結束這個話題吧.”

“好嘞～”黑鬃馬神情自得。

一個小插曲，它為自己還有小弟牛魔爭取到了權力，既享受實惠，又鞏固地位，一舉兩得。

四周。

山神、虎王、蛙王依舊是那副困惑不解的神情，目光充滿審視意味。

“心猿意馬，三心二意.”

“這傢伙平時不這樣，如今修行到一定境界，必須克服本能……”陸離信口胡謅。

聞言，山神與虎王鄭重點頭，儼然相信了他的鬼話。

畢竟馬這種生物，的確性格活潑，到了某種境界想要突破，可能真要克服本性，而且還是那種無限放大的程度。

念及此，它們看黑鬃馬的眼神不再帶有審視，反而鼓勵道：“道友定能降服心猿，窺見大道.”

這回輪到黑鬃馬無語了。

接下來，話題開始迴歸正常。

虎王好奇陸離這個踏上仙道的武將，對妖族怎麼看。

這還要回答？不管是黑鬃馬，還是牛魔，陸離都把它們當家人看，有時候不忙，還陪這兩個剛開靈智沒多久的小朋友看動畫片。

另外，春三十娘……反正，他不贊同法海那一套。

一旦開了靈智成為妖，愛情、忠誠、喜、怒、哀、樂，諸般情緒都會有。

況且，有些善良的妖怪比人類好上不知多少倍，為何要有偏見呢。

就像此地山神，為了報答山川草木的養育之恩，不在乎數千年道行毀於一旦，寧可身死道消，也要留下來戰鬥。

不比那些怯戰者，乃至那群投敵賣國者，高尚無數輩嗎？聽聞陸離的回答，山神很高興，虎王則驚訝於眼前這位將軍坦言，自己與女妖精皆為道侶的事情。

黑鬃馬瞪大眼睛。

以往都是它給主人露一手，整點活出來，而今，主人也給了它一個大驚喜。

什麼時候又找了女人？你個渣男！依稀記得，在他們盛唐遊歷長安，感受上元佳節氛圍時，自己就在平康坊門前，拍著主人肩膀，想跟他說別做渣男。

奈何那時沒有煉化橫骨，無法口吐人言，然後就……若非有外人在，黑鬃馬都想好好拷問一下陸離，剛在聊齋世界大婚，怎麼又勾搭了女妖精，這才短短一個月時間！！！另外，這事怎麼才說？總而言之。

在倭人先鋒軍抵達之前，南原守將陸離，其實並未承受外界所想象的那種壓力。

喝著酒、吃著烤肉，跟幾個活了幾千年，且即將並肩作戰的妖王聊天，說了很多事情，不曉得有多快活。

反倒是杜克，在確認守南原的將領是好基友以後，他非常擔心，因為自己就在附近，有能力去救援！全州。

“將軍，南原不容有失.”

“唇亡齒寒，一旦南原有什麼閃失，全州根本守不住，而全州失陷，倭人即可轉向沿海地區，徹底清掃朝鮮水師勢力，奪取制海權！”

“此外，可以分兵兩路，進攻京畿道和忠清道，最遲兩週，兵鋒直指漢城.”

“朝廷怪罪之時，誰來擔責？”

有一說一，杜克脾氣並不暴躁，願意耐心跟人講道理，但對方要是始終聽不進去，情況又特別危急，他會覺得手癢，忍不住想要拔刀。

奈何校長已經定下鐵律：禁止造反。

無可奈何之下，身為千總的他只能擺事實，講道理，希望能夠感化陳愚衷這個蠢貨。

而陳愚衷可一點不蠢，他心裡門清兒，擺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如今大軍仍在集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開拔，朝鮮八道，方圓何止十萬裡？僅有六千餘大明銳士駐守，且分佈於各個要塞之中.”

“其中，本將軍奉命鎮守全州要地，沒有麻貴或大都督的指令，哪裡敢隨意發兵去救.”

說到這裡，陳愚衷攬住杜克的肩膀，以示親近之意：“咱們是自家弟兄，明人不說暗話，南原城根本守不住，去了也是白搭.”

“等倭人順勢抵達全州，哥幾個立刻率領麾下兩千餘騎兵北撤，儲存一下實力.”

“不是不抗倭，是不做無謂的犧牲，等時機成熟了，再狠狠揍他孃的！”

“至於朝廷那邊，你放心，肯定不會深究。

介時，大將軍見局勢糜爛至此，肯定會圍繞漢城跟倭人大戰，而他麾下那點兵力根本不夠用，你想想，提前儲存下全部實力的咱們，不就瞬間重要起來了嗎.”

“誰捨得殺咱？申飭幾句，就讓將功贖罪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