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確在床上。

不過沒有躺著,而是靠著引枕半坐在床頭。

在她面前被子上,放著一張松木小桌,桌上兩個白瓷盤子,一盤裝著瓜子殼,一盤裝著瓜子。

她看起來也沒生病,此時正紅光滿面的在那剝瓜子吃。

剛換了不久的假牙,磕瓜子賊利索!“咔擦”一聲過後,手指頭捏著瓜子,把殼兒細細的剝開,放在盤子裡,這才小心翼翼的捻起完整的瓜子仁兒,輕輕的放進嘴裡。

頗有點自得其樂的架勢。

她也不貪多,剝一粒吃一粒。

不緊不慢的。

林藝本想敲門,見門沒鎖,心裡著急,就直接推門進來了。

見她這樣子,很是鬆了口氣:“奶奶~我還以為您怎麼了呢!保姆阿姨說話也不說清楚!害我急的喲!”

聽到門口有人來了,老太太剛要收起愜意的表情,再擺出一副冷漠臉來,結果一抬頭,就見林藝進了屋!臉上立刻帶了笑:“哎喲!是小藝啊!出差回來了?一切順利吧?報紙上寫的總是不夠詳細。

不過,昨兒我還跟朋友去電影院看了,電影演的很好!很用心!大夥兒都誇呢!”

肖家人生活習慣很好,若不是病了,慣沒有醒著窩床上吃東西的。

見老太太沒有細說為何窩床上的事,林藝一貫有眼色,從不喜歡當面兒打探別人,尤其是長輩的隱私,自是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見老太太提起新電影,連忙順著話題說了。

“昨兒晚上才回來,就一週,跑了十幾個城市,成天兒的飛來飛去,我怕氣色不好嚇到您,特意睡了一覺再來看你呢!”

見老太太高興,想要和她說說話,林藝連忙在床邊上坐了,幫忙剝起瓜子來。

見瓜子仁兒小小一堆堆在盤子一角,老太太體會著這份潤物細無聲的孝順,臉上笑開了花。

家裡幾個媳婦,她最喜歡的就是林藝。

除了這個媳婦是她幫著定下來的,還沒和孫兒在一起,她就已經看上了之外,還因為林藝很會做人,與她相處完全不存在代溝問題,總是如沐春風。

她都活到這歲數了,憑什麼不能和待見的人多待會兒呢?她感覺得到,林藝待她,是真的把她當長輩親近,而不是保持禮數做表面功夫,遠著敬著!“你也不知道愛護自個兒,也就仗著年輕,說是睡了一覺,我看你這黑眼圈喲!就知道你沒睡好!自己家,也不急在一時半會兒,何苦急巴巴的趕回來?”

在家裡頭,林藝一向喜歡素顏,出門那會兒照鏡子,沒覺得黑眼圈有多深啊?不過,想起昨晚,一夜夢境光怪陸離,她就有點心虛。

畢竟不是一個人睡,總要和新出爐的“革命戰友”身體力行的交流交流嘛~沒睡好多正常啊~畢竟新婚不久嘛~沒有徹夜狂歡,都是身體所限。

正愁著這話不好回,打算換個話題,就見保姆阿姨拿了一碟松子兒進來,把瓜子撤下去的同時,又換了個乾淨的盤子裝殼兒。

黑虎吐著舌頭擠著保姆阿姨的腿鑽了進來,乖巧的蹲在老太太床前,大概是怕毛掉一地,它還特體貼的把她老人家的布鞋推到了一邊。

“你這是去哪兒胡鬧了?也不怕熱!回頭再粘一堆蒼耳回來,毛粘成一團團,撓都撓不掉,奶奶可不管你哦~”林藝許久不見黑虎,正要摸摸它的頭,就見它吸著鼻子看了她一眼,舔舔嘴巴扭開了頭,對著老太太討好的咧了咧嘴!“嘿!”

短短几天不見,就造反了哈!林藝捧著狗頭正要好好跟它講道理,結果湊近一看,只見它身上的毛東缺一撮西矮一寸,哪怕經過了修整,仔細看起來依然賴巴巴的,顏值下降的厲害,不由詫異!“蒼耳?它上哪兒黏上這東西?”

簡直就是毛絨絨們的天敵啊!不過這玩意兒多在野地裡,它就在這大院兒裡混,怎麼會黏上這東西?老太太有點不好意思,解釋道:“前幾天天太熱,你爺爺約了朋友去鄉下釣魚,這傢伙非要跟著去,結果大概是難得放風,去了郊外就跑野了,你爺爺年紀大了也管不了它,想著它皮帶上鑲了定位裝置,就由著它瞎跑,結果去的時候一身皮油光水滑,回來時滿身坑坑窪窪,多虧了軍犬基地的伍大夫心細,又有耐心,足足花了仨小時才給它收拾好……”知道林藝疼這狗疼得跟弟弟似的,老太太生怕她心裡有意見又不好說,連忙細細解釋了一遍。

林藝心知黑虎的脾氣,只要有人寵著,它就會各種任性各種調皮,便附和著老太太,嚴肅的訓了黑虎一頓。

保姆阿姨收拾好瓜子殼,勸了句“炒瓜子兒容易上火,您少吃點吧!”

,對著乖乖認慫的狗子笑了笑,就端著碟子出去了。

林藝哄著老太太聊這一陣子的趣事兒,比如首映禮有兩位演員面和心不和,一見面就滿嘴機鋒,你諷刺我年紀大,我諷刺你整容……她記性好,又善於模仿,一個人也能演兩個人的撕逼戲碼,聽得老太太哈哈大笑!正說笑著呢!門又被推開了!保姆阿姨帶著笑推開門,把肖二家的讓了進來:“老太太,老二家的來看你來了!”

二嫂一進門,見到坐在床邊上的林藝,笑容立刻斂去。

隨即,又擺出一副虛假的歡喜模樣來。

“弟妹今兒個也在啊!真是難得遇到!奶奶您今兒個身體好些了吧?”

林藝眼瞅著她表情古怪,說話還帶刺兒,好似在指責她不孝,奶奶病了,她卻難得來一趟似的。

“二嫂!”

林藝不知她抽什麼風,好似對她的針對全無察覺,帶著微笑打了招呼,就不再多說。

實則,她卻一直偷偷觀察著老太太的表情。

昨兒晚上她就發現肖延不對勁,猜想家裡有事兒,只是他沒有說給她聽。

現在見了古怪的嫂子,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件事?保姆阿姨很識趣,把人帶進來,就很有眼色的退下了,倒是老太太情緒幾乎沒有掩飾。

見到老二家的進門,原本笑得歡喜的臉,瞬間沉了下來,不軟不硬的接過話頭:“怎麼這個點兒又來了?不年不節的,又不是週末,總上班時間回家,影響不好!”

二嫂沒想到奶奶當著弟媳的面,就這麼不給面子,臉色很是不好看。

但她還是解釋了:“今兒個出來辦事兒,提前辦好了,就可以回家了,我也是放不下您的身體,想著回家之前,特意來瞅瞅!”

機關單位老油子,混時間的法子多的是,老太太當年也經歷過,又不是不懂?不就是更討她老人家喜歡的弟媳回來了嘛,就特意落她面子!二嫂心裡很不高興,簡單說了幾句話,就告辭離開了。

老太太好似並未被她影響心情,見她走了,不等林藝問,就又撿起之前的話題聊了起來。

林藝感覺到一陣與她有關的風波正在興起,卻因大家都不想多說,也就假裝沒發現不對勁,只想著晚上回家,好好問問自家老公。

新媳婦考慮的事總是很多。

一家子都瞞著她具體情況,卻又任由她察覺到各種不對勁,她總覺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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