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藝盯著他看了至少五分鐘,都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

該誇他天賦驚人,隨便一句話就能給人鋪開一幅驚悚的畫卷呢?還是該吐槽一句奇葩?什麼叫國家在蛻皮?不知道建國後不許成精嗎?好好一國家,被他這麼一形容,真是……時代變遷就時代變遷,發展陣痛就發展陣痛,整啥蛻皮?果然,在這世上,哲學家不是孤獨的,還有藝術家和他們一樣,一樣難交流。

一般人腦電波壓根兒沒法和他們同頻好嘛!偏偏她還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

就像她總能和裴冬聊得很開心一樣。

突然發現自己也散發著奇葩的清香,這讓她有點接受不良……“你為什麼不說話?”

“你又為何不說?”

兩個人傻乎乎的對視這麼久,難道是我一個人的問題?林藝從不喜歡認輸,面對他的疑惑,理直氣壯的反問,完了還睜大眼睛瞪了回去!娛樂圈本就是俊男美女扎堆的地方,如今這幾年還不流行整容,那些精心裝扮,蹭著請柬過來混臉熟的演員們早已到來,大大的休息室裡,一屋子的人各有各的俊,各有各的美,絕不存在複製貼上分不清誰是誰的問題。

她們衣香鬢影、言笑晏晏,他們侃侃而談、自信非凡,角落裡的兩人,卻像是被封印在了一個獨立的奇怪王國。

“我在給你時間,讓你體會體會.”

賈長葛目光專注,一臉坦然。

“……”兩人聊了起來,上輩子的光環慢慢褪去,林藝只覺他性子古怪難以交流。

說起來,她上輩子也是大佬一枚,當她不再瘋狂的想著各種獎盃的時候,賈長葛在她眼裡,自然就回歸了年輕人本來的模樣。

“那我給你一個表情,也讓你來體會體會?”

林藝挑著眉,本意是想調侃一下他剛剛的話,然而賈長葛不是一般人,他腦回路比較清奇,聽了她這話,立刻撫掌期待起來!“那還等什麼?!快來快來!”

見他眼睛猛的亮了起來,那表情就像個看到變形金剛的孩子似的,林藝忍不住笑。

見她笑了,賈長葛立刻皺眉,好像很苦惱,她到底想說啥似的。

“不是這個表情!是下一個!你看好了啊!”

見他重新盯著自己,林藝臉微側,眼珠子一移,小眼神兒一斜,小扇子似的眼睫毛緊跟著飛了個細微的角度……大概類似這個:→_→“你在懷疑?懷疑我拍不出來?還是鄙視我心太大?”

賈長葛大樂!兩手抓著窗前鐵欄杆,猛的站直了,笑得一口白牙亮閃閃!時代的變化總會帶來新的希望,同時捨棄過時的老東西,想要拍出那種時代變遷的無情與蓬勃,的確很難!她懷疑他,說明她明白他想要什麼!林藝沒想到,他這麼擅長解讀表情,從她細微的眼神變化裡,就體會到了她的意思!“你很驚訝對不對?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明白了我的意思,這可真是妙得很!”

原本寡言少語像個木樁子一般的人,突然就活過來了!人生難覓一知音,他總是想得太多,偏偏嘴又太懶,所以很少有人能體會到他的想法。

可今天這個萍水相逢的女孩兒,體會到了!她從他簡單的一句話裡,明白了他的夢!懂了他的追求!並毫不客氣的質疑了他的能力!給他潑了冷水!林藝笑著翻了個白眼。

“你想說你才不是奇葩!你只是覺得我很奇葩?”

林藝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人可真有趣得很!明明心思很細膩,卻又懷揣著一顆赤子之心。

他是個懂得捨棄,眼裡只有目標的人。

一般人與他相處,可能覺得他沒法溝通,那是因為他根本沒把你放眼裡,直接就把你忽視了。

他只在乎他在乎的東西,絕不浪費時間關注對他來講無意義的人和事。

可一旦他把你看在眼裡,卻是連你眼角眉梢的絲絲情緒都能體會!說起來,這種人,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趕緊閉嘴吧!別瞎說,我不是那種人!怎麼可能第一次見面就說你壞話!”

林藝做不來舔狗那一套,明知道自己有求於他,話趕話鬥起嘴來,還是捨不得委屈自己。

“之前在大門口,我聽到你罵人了.”

他的眼神依然清澈,表情依然認真,就連微微泛青的下巴,都在告訴她——“事實不容辯駁!”

林藝覺得幾條黑線順著額頭直往下滑。

平時她真不說粗話,真不罵人!是白九紅這女人有毒啊!離她太近就會被傳染!看吧!這就是現世報!這女人好像天生就懂得如何氣人,每次都能摸著她的性子來,只要一開口,保管讓她跳腳!林藝很是無奈。

就像今天,白九紅幾句話不離小孩子、小丫頭,就是知道她不喜歡別人覺得她小,層層遞進之下,真是一刺一個準兒!有時候她真的不想跟白九紅說什麼大實話,就怕她幼稚的記仇,明明很領你的情,完了還時不時這麼撓你一下,鬧得你心裡毛刺刺的,渾身都不舒坦。

可白九紅待人真誠,與她真心相待,她又實在不忍哄她。

林藝不說話了。

見白老太太帶著外孫走過來,連忙撇下賈長葛,一路狂奔而去!她現在只求解脫!都說咬人的狗不愛叫,話少的人嘴毒,偏偏這難得一遇的糗事被這麼個話少的人撞見了!要命要命要命!她也是要臉的好嗎!幸好,直到電影開始,賈長葛都沒有追過來繼續與她說話,林藝鬆了口氣,開始認真欣賞她的熒幕首秀。

國破家亡的浮光掠影之後,第一個畫面,是長滿枯草的大宅院。

門“吱呀”一聲過後,一陣腳步聲跌跌撞撞闖進來。

“外面、外面的人說、說大清亡了!小姐啊,你說、你說怎麼辦?”

腦筋不太靈光的丫鬟春草,一串凌亂的腳步,一句惶恐的、磕磕巴巴的話,還沒露臉,就給人渲染出一幅山河破碎的悲慘畫卷。

“慌什麼?有我在呢!”

小姐轉過身來,眉眼柔弱又堅毅。

鏡頭一轉,丫頭明明臉上還有淚珠在閃,卻發自真心的笑了起來。

小姐一句話,就能讓她安心……隨著劇情推進,主僕二人開始逃亡,沒幾分鐘,香草就消失在了擁擠的人潮裡。

丫鬟後來去哪兒了?她怎麼樣了?這個疑問,伴隨著觀眾從頭至尾。

賈長葛摸著下巴,回憶著熒幕上那個丫鬟,與剛剛那個衝他翻白眼的人對此,突然發現,她們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現實中的她,氣質優雅,內心高傲不肯吃虧,還很在乎臉面,做了糗事被戳破,她就想躲,有時候還有點小狡猾有點小可愛,看起來機智又調皮……電影裡的她,忠義呆笨,單純得讓人心疼,又傻得可憐……明明她們有著同一張臉,卻像是有著兩個不同的靈魂。

她用精妙的演技,為劇中人物塑造了立體的靈魂!她讓人為她的春草揪心、痛哭、感動……她的演技不壞。

他的經費有限,請不起好的演員。

便宜的他看不上,貴的他請不起……於是,電影結束之後,林藝正陪著白老太太抹眼淚兒呢!就見賈長葛憋紅了臉,總算擠到她面前,在片尾曲的籠罩下,大聲的問了她一句:“喂!會說西北話不?妹兒~給我來一句麼!”

林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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