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有很多年的時間,沒有見過你這樣自信的年輕……”李安邦的話突然有一個明顯的停頓。
他下意識想說年輕人的,這個稱謂很適合他的這句話,但卻非常不適合驥星河。
“不好意思,我都快忘了,你已經六十六歲,比我還大一歲.”
李安邦平易近人的語氣,讓屠遠和王偉都鬆了一口氣,轉瞬又產生了一些怒氣。
這個驥星河,真的是不當人爺啊。
要論職位、軍銜這些,驥星河拍馬都趕不上李安邦。
要論軍功、貢獻這些,別說是驥星河了,聯邦二十多年來的五任總統,也沒有一個能夠和李安邦相比。
要論犧牲……驥星河沒了他唯一的兒子,李安邦只剩下一個兒子。
怎麼敢在李安邦面前說這種自負的話?內心憤慨又很擔心的屠遠、王偉兩人,根本就不敢插話,只能期待驥星河這個六十六歲的老頭,能夠懂事點、成熟點、有眼色一點。
可男人至死是少年啊。
“六十五歲,是不是該退休了?”
驥星河的話讓屠遠、王偉兩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這個老匹夫。
“哈哈哈.”
李安邦笑了兩聲:“是啊,六十五歲該退休了.”
“你可以不退休.”
驥星河語氣依然平靜,平靜到令人髮指:“像我一樣.”
“可我不會打架,也不會駕駛機甲.”
“我幫你打.”
通訊頻道里突然安靜了下來。
情緒激動到不能自已的王偉,再一次選擇了閉麥,興奮的衝著空氣揮舞拳頭,同時發出了意義不明的怪叫。
他聽懂了驥星河的意思。
屠遠這一次沒有閉麥,因為他就站在李安邦的面前,只能強行控制自己的情緒,以至於面色通紅。
聯邦無可爭議的軍方第一人,和有一些爭議的聯邦個人武力第一人,要是下定決心聯手的話。
李安邦確實可以不退休。
這是一個很大膽的想法,大膽到了李安邦都為之沉默了五秒的時間。
而後直接轉移了話題,或者說把話題成功的拉回去了。
“李元霸的同步率測試結果,最高達到了100%。
弗拉基米-羅維奇、侯賽因-凱迪林的同步率測試結果,最高都達到了99%.”
這三個人都是王牌機甲戰士,也是截止到目前為止,聯邦僅有的三個,專屬機甲都配備了微型核聚變反應爐的王牌機甲戰士。
驥星河的微型核聚變反應爐還在路上,所以不能算。
從這一點來看,他們三個就是聯邦最強大的三個機甲戰士。
“韓力的同步率測試結果剛剛出來,最高是99%,秦佟和哈里斯,最高都是96%,除了你之外,其他王牌機甲戰士都已經測過了,他們的最高同步率都在95%以上.”
李安邦輕聲說完之後問道:“驥星河,你現在還認為在穿甲的情況下,你就是聯邦個人武力最高的那座山嗎?”
換成是之前,驥星河就算是不知道這些結果,答案都會有所不同。
但現在不一樣了。
“是的.”
“其實我不太明白你的這種自信,到底是從何而來.”
李安邦的語氣不是質問,而是純粹的好奇。
“神經連結技術畢竟是不同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是的,你很能打,你能打一百個屠遠,但那又怎麼樣呢?落後是會被淘汰的.”
屠遠:“……”驥星河內心猶豫了一個剎那,而後開口回應。
“神經連結技術並不能代表一切.”
“所以,你覺得你用現在的機甲駕駛方式,能夠打得過使用神經連結技術的那些人?”
李安邦問完這個問題之後繼續問。
“餘仁你知道吧?”
“知道.”
“他在神經連結技術應用之前,沒法成為機甲戰士,但是現在,他已經拿到了六十七顆金星,比你還快。
所以……”“所以.”
驥星河打斷了李安邦的話:“在我輸之前,這些問題沒有任何意義.”
“是的,你沒輸過.”
李安邦追問:“但什麼是有意義的呢?”
“你不退休有意義,你們別攔在我面前有意義,我鬧一鬧有意義,我打疼他們有意義,這些,都很有意義.”
“或許,這些只是對你有意義.”
“我對聯邦很有意義,所以,對我有意義的事情,就是對聯邦有意義.”
老匹夫太狂妄了。
屠遠終於忍不住了。
“驥星河,你有完沒完?”
“還有四十五分鐘二十六秒,時間到了,就有的玩.”
屠遠還要說些什麼,卻被李安邦伸手示意給打斷了。
“驥星河,你應該很清楚,這件事情不可能出現你想要的結果。
至少短時間內,是這樣的.”
“我不介意妥協,但我有我的底線.”
驥星河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想,所有人都應該害怕我沒有底線,因為我自己也會害怕.”
李安邦略微沉吟,問道:“介意我把這段對話的完整錄音,給一些人聽一聽嗎?”
“你不介意的話,我沒意見.”
“好.”
李安邦退出了通訊頻道,看向了站在他面前的屠遠。
“你覺得呢?”
“我覺得應該刪減一段.”
“哪一段?”
“驥星河說您可以不退休,說他可以幫您打的那一段.”
“如果刪了那一段,驥星河會被送上軍事法庭.”
“可不刪的話……”“反正我快退休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屠遠沉默了。
驥星河要玩真的,對於聯邦的影響很大,但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所有人都清楚。
可如果李安邦要玩真的,這就不是選擇長痛還是短痛的問題,而是關於整個聯邦生存還是滅亡的問題。
驥星河和李安邦今天是第一次對話。
他們一個六十六歲,一個六十五歲。
一個已經退休了,卻在退休之後大放光明。
一個即將退休時,選擇賭上自己光輝燦爛的一生。
他們一個要幫另一個打,另一個要幫這一個對聯邦施壓。
“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句話,你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這並不是你的錯,因為我也沒想到.”
李安邦的聲音很平靜,像是課堂上的老師。
“在我退休之後,我希望你能夠想到一些我也想不到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夠做的更好,我希望驥星河還能打,他還願意幫你打。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兒子也會幫你打的.”
在驥星河面前,李安邦用了李元霸這個名字,但在屠遠面前,他可以毫無顧忌的說那是他兒子。
屠遠在心裡對比了一下,越發覺得驥星河像是一個老匹夫,完全沒法和李安邦相比。
“將軍,我會做到的.”
李安邦卻微微搖頭:“你跟驥星河相比,還是差了一些,你應該說,你一定能做到,因為你必須要做到.”
屠遠:“……”“怎麼不說話了?”
“說不如做,將軍,我會做到給你看的.”
“有點驥星河的樣子了,不錯.”
李安邦再次揮手示意。
站在不遠處的衛兵放開了他們的警戒線,相關人員快速跑了過來。
“把這個臨時通訊頻道建立以來,所有的通話錄音打包,發給總統,以及所有許可權達到高度機密及以上的人.”
“記得加兩句話.”
李安邦略微沉吟:“第一句,還有四十三分鐘。
第二句,我希望,在我退休之前能夠查清楚.”
沒能加入通訊頻道,暫時也沒法聽到完整錄音的人們,並不知道李安邦這兩句話的意義。
在場的暫時只有屠遠一個人清楚。
對於聯邦來說,第一句話是牙疼,第二句話是絕症。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
絕症,無藥可醫。
四十三分鐘的時間其實並不多,考慮到異星和蔚藍星之間的通訊延遲,時間少的都不夠開個會的。
但對於所有得到訊息的人來說,都有一種度秒如年的感覺。
聯邦機器的效率,在這四十三分鐘的時間之內,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發揮。
或者,只是某些人迫於壓力做出了選擇。
最後五分鐘的時候,收到了很多條回覆的李安邦終於開口。
“一艘沒有戰損的雙座單兵星艦,被標註為戰損狀態,而後徹底失聯……”李安邦說出這個訊息的時候,站在他身旁的屠遠握緊了拳頭。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確定,某些人的卑劣程度完全沒有底線。
之前只是懷疑,而現在,驥星河這個老匹夫,最用危險又最有效的方式,把沒有證據的懷疑,變成了有證據的事實。
自己在某些事情上,或許真的應該跟驥星河學一學。
“他們說會在三個月之內給我一個交代,這三個月之內,我說了算.”
李安邦看向屠遠輕聲問道:“我想讓你負責指揮五號基地的戰事,讓驥星河重歸你的指揮序列,你覺得,驥星河會滿意這個交代嗎?”
“會的,將軍,他會滿意的.”
“恩,那你和他說吧,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是.”
屠遠用最標準的姿勢敬禮,然後轉身離開。
他想要快點離開這個指揮中心,把訊息告訴驥星河,因為時間只剩下四分鐘了。
但他的腳步卻有些抬不動的感覺,就像是肩膀上的膽子突然增加了很多。
時間來到最後三分鐘的時候,屠遠再一次進入了那個足以載入史冊的通訊頻道。
但本應該等在其中的驥星河卻不在,只有王偉一個人待在裡面。
“驥星河呢?”
“欣欣醒了.”
“……”屠遠沉默了十秒,語氣無奈:“我終於明白了,在他的心裡,全聯邦都沒有他孫女重要.”
“你才明白啊,我早就知道了.”
王偉的語氣裡沒有半點得意:“老驥讓我轉告你,他相信李安邦將軍,所以倒計時結束了.”
“那到底是因為欣欣醒了所以結束了,還是因為他相信將軍所以結束了?”
“有區別嗎?”
“……”屠遠嘆了一口氣:“這個老匹夫啊.”
王偉附和:“我同意,他確實是個老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