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葉是帶著一身血回來的。
悄悄回來又刻意收斂氣息，除了恰好撞見的談蘇，無人發現。
“阿葉？”
他輕喚一聲，讓明顯心不在焉的裴葉從個人思緒抽身。
“七殿下……”裴葉面帶倦色，目光仍舊清亮地看著倚在門旁的談蘇，倏忽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形象惹人誤會，便笑著解釋一句，“那一夥獸匪刺頭不少，打起來沒輕重，血是他們的。”
山峰空心洞內的獸匪接近三千。
裴葉又不是來殺它們的，打起來就頗費功夫，偶爾還會束手束腳，耽擱了不少時間。
“我知道。”談蘇從陰影走向她，遞來一條擰乾的溼布巾，“我去給你備熱水洗一洗。”
“嗯。”
鼻尖縈繞著驅之不散的血腥味，鮮血黏在肌膚上逐漸乾涸帶來的緊巴感，讓她很不舒服。
談蘇轉身去備熱水，裴葉抱著乾淨的衣服坐在浴桶旁看著。
“七殿下，你能聞到我身上氣息嗎？”
談蘇：“你是說血腥味？阿葉嗅覺出問題了？”
裴葉搖搖頭。
“嗅覺沒問題，我是指……其他獸人說的爆裂火焰味，還有說是燒焦味，聞了就想打我……”
談蘇搖搖頭：“不打，我很喜歡。”
那分明是烈陽曜日照臨大地的溫暖氣息。
每每靠近便覺得疼了十多萬年的靈魂也得到了安撫和慰藉，讓人沉迷歡喜。若不是裴葉只說不做，他也想被這種氣息完全籠罩完全包圍，再將二人氣息徹底糅雜一起，再也不分你我。
其他獸人不喜歡，自然是他們嗅覺有毛病。
裴葉坐在浴桶旁雙手趴著邊緣，看著談蘇將熱水引入其中，沒多一會兒冒著熱氣的白霧從水面升騰，溢滿窄小的空間，驅散了寒意。
她倏忽笑了笑。
“七殿下自然喜歡，誰讓我們天生一對呢。”
談蘇：“少撩撥。”
只負責點火不負責熄火，果然還是熟悉的味道。
裴葉笑道：“我這個血人造型還能撩撥得動你？？？殿下口味獨特。”
談蘇不避諱：“自然，我的口味是你這個人，怎麼樣我都心動。”
甜言蜜語一籮筐也沒能爭取留下的福利，眼神幽怨地被裴葉趕了出去。
關上門，室內重歸安靜。
裴葉這才洩了氣般雙肩微塌，手指按揉著漲疼的太陽穴。
掐了個清潔術驅散血跡，再將整個人沉入浴桶熱水。
腦中快速閃現獸匪聚集地的場面。
能用拳頭解決的事情，自然都不叫事情。一窩的獸匪都被她挑了，又費了點兒功夫跟獸匪的頭頭談條件，準備按照獸人城的建設計劃按部就班進行，再由獸匪頭子將意思傳達下去。
獸匪起初不情願，但架不住裴葉的“核平理念”深入人心。
鑑於獸匪跟獸人群體的天然敵對，裴葉暫時不想讓獸人插手，只能想辦法從別處找個靠譜的“監工”。思來想去，將主意打到《萬獸園》上，結果——
一個照面就是殺招。
但凡她反應再慢點，絕對會被那隻妖獸一爪捅穿心臟。
眼疾手快將妖獸強行收回《萬獸園》，她整個人還是懵逼的。
發生了啥？
她的小可愛怎麼了？
遊戲系統出BUG了嗎？
穩了穩心神，仔細翻看她許久沒有再注意的妖獸卡面的介紹資料。
沒有任何問題。
除了等級提高，各項數值提高，其他都沒有變化。
正因為這樣才讓她既驚怒又不解。
融合妖皇大部分記憶，她自然知道《萬獸園》這些萌獸的來歷。這些全都是妖皇當年舊部。妖皇隕落後，妖族風雨飄搖，這些妖將都在隕落前拖著身軀回到妖皇道場，長眠於此。
隨著歲月變遷，妖皇道場結界破損，四分五裂散落各個小世界，不少妖獸下落不知。
《萬獸園》這些不過是其中千分之一。
儘管它們都沒了以往記憶，但對妖皇氣息卻是本能喜歡和依戀。
裴葉不會獸語也能清晰感知它們純粹的歡喜、信賴和坦誠。
而剛剛——
怎麼會有這麼重的殺意和殺氣？
裴葉猶豫了會兒，重新招了一隻，渾身黑色絨毛的毛球粲蠱。
“你怎麼了？”
第一時間攔下了粲蠱的致命攻擊，束縛禁錮。
裴葉蹲身，伸手將它抱起。
指尖剛碰到粲蠱的毛，戾氣和殺意便順著指尖直衝她的意識，腦中響起陌生聲音。
【我想你死。】
裴葉表情一僵：“為何？”
粲蠱並未回應，但猩紅獸瞳暴露出的殺意還有周身躁動氣息卻是貨真價實的。
就在裴葉不解震驚之餘，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因為你很快就不是妖皇了，不僅不是，還是它們眼中的仇人，血海深仇……”
“你放屁！”
裴葉執扇擊出一道爆裂氣勁，襲向聲源。
說著將粲蠱收回《萬獸園》。
裴葉站起身看向說話的人，意料之中的傢伙——
羅。
一個連披馬甲都堪稱敷衍的傢伙。
裴葉冷笑著問：“我該怎麼稱呼你？羅？還是銀欏？還是銀欏樹？”
“……其實怎麼稱呼都好，名字取了就是讓人叫的。”羅從黑暗角落走出，臉上還掛著淺淺笑容，一身風塵僕僕的樣子，不知道從哪個獸人部落推銷回來，“我以為你會很敏銳，還擔心呢……沒想到這麼遲鈍，居然到現在也沒發現問題……”
只要妖皇意識有覺醒的苗頭，身懷妖族血脈的生靈，不說全部，至少大部分對裴葉的感官都是好的。而在這個獸人世界，裴葉的氣息卻讓獸人越發狂躁厭惡，她就沒發現？
羅輕描淡寫地譏誚了句：“是因為轉世兩次都是人族的緣故嗎？”
裴葉：“……有話直說，有屁快放。”
裝逼賣關子舞到她跟前，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沒半點兒求生欲。
羅不客氣地道：“難得，執夷殿下比以前有涵養文化多了。”
裴葉：“……”
她深吸一口氣，平息內心躁火：“你說我很快不是妖皇？但即便是有新妖皇誕生，我這個老的還活著呢，舊情分還在，沒理由新皇上任我就成前朝餘孽，天理不容吧？還血海深仇呢，我做什麼了嗎？我是上了年紀但也不是沒了脾氣，別挑戰我的底線。說——你做了什麼手腳？”
羅道：“我沒做手腳。”
裴葉呵呵冷笑。
羅認真道：“這次是你毀諾，遭受反噬，跟我無關。”
裴葉：“我‘毀諾’？”
“執夷殿下，你可還記得——你當年為了化解兩族恩怨與怨氣，與我作賭發下的誓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