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非但沒有怪罪,竟是紆尊降貴,上前將劉雍扶起,說道:“過不在你,在京兆府,在城防軍,請罪的話,萬不可再說.”

劉雍一楞,神色一急,還想再說些什麼。

陸沉見狀,連忙偷偷扯了一下他的官袍。

劉雍又是一愣。

為防這位耿直的首輔大人非得將罪責攬在身上,陸沉隨即向文帝拱手說道:“陛下,臣有一事稟報.”

他的小動作,文帝自然都看在眼裡,不過卻是沒有說些什麼,只是淡然道:“講.”

陸沉道:“昨夜微臣奉劉閣老之命,於大雄寺廢墟埋伏,果真蹲到梁人意欲爬山逃出城去,現下那些梁人,都已被一網打盡!”

聽得陸沉竟是將功勞安在自己的身上,劉雍面色微變,張口就要解釋。

可陸沉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緊跟著便嘆息道:“可那些被梁人擄走的將府家眷,卻是一個都沒能活著救出來,他們都被梁人殺害了!”

文帝面色頓時一沉。

御書房中,氣氛一時變得緊張起來。

過了許久,文帝皺著的眉頭,一點點舒展開來,但聲音卻是寒冷了幾分,說道:“梁人竟如此心狠手辣,滅絕人性,這筆賬絕對不能算了。

前線將士,浴血奮戰,可他們的家人,卻被梁人所害,這件事不能瞞著,他們有知情的權利,眼下不說,待他們凱旋迴京,朕如何向他們交代……”他沒有絲毫猶豫,似乎早就想好了,當即扭頭看向馮吉,說道:“擬旨,傳於前線將士,梁人入我京都,殺我齊將家眷,可見歹毒陰狠,我齊人縱使寬仁,但此等血仇,卻是不能不報!諸將盡管自主行事,無須上報,無論做出何等過激之舉,朕都體諒,一概不咎!”

這“自主行事”四個字,誰都能聽得出來,文帝這是在激起齊將對梁人的仇恨!陸沉不由暗暗搖頭,文帝這一道旨意過去,那些被殺害家眷的齊將們,必定會將怒火宣洩在梁人身上,便是血殺屠城,虐殺無辜,也是可以預料的事。

偷偷看了一眼文帝那面無顏色的臉龐,陸沉一嘆,這位陛下,果真無情狠辣啊,他死後的諡號,理應由“文”變“武”才對。

“武帝”才配得上這位皇帝陛下的行事武功!文帝負手說道:“說到底,那些死去的我朝部將家人,也是為國捐軀,朝廷一定要多加撫卹,將他們的遺體收斂好,由禮部出面,舉行殯葬儀式。

他們都是有功之人哪,要給他們封號,具體由內閣擬決.”

劉雍拱手道:“臣遵旨.”

文帝說道:“好了,上朝去吧.”

“微臣告退.”

陸沉和劉雍退出御書房。

前往大殿的路上,劉雍突然苦笑道:“劉某怎麼覺得,那些死難的將府家眷,明明受了莫大皇恩,可……”後面的話,陸沉卻是沒讓他再說下去,截斷道:“劉大人,慎言!”

他知道劉雍想要說什麼,無非就是察覺到了,文帝有利用那些死者之意。

見陸沉神情凝重,劉雍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到了大殿,等了許久,文帝入殿,早朝開始。

文帝第一句話,便帶著三分火氣,“京兆尹,城防軍統領,何在!”

昨夜著了那場大火,將府家眷也全都被殺,總得有替罪羊出來承擔一切。

而很顯然,文帝早就想好了替罪羊人選,正是京兆尹楊微亭,城防軍統領許橫!劉雍看出了文帝的意圖,站出來說道:“楊大人和許統領,被臣派去火場善後了.”

“善後……”文帝冷哼一聲,突然怒喝道:“這兩個混賬!朕將京都城交給他們,他們就是這麼幫朕守衛京都的?去,將這兩個混賬給朕拿來!”

“遵旨!”

殿前統領帶禁衛而去。

文帝說道:“梁人,已經被劉首輔和陸侯一網打盡,朕本來不想追究,可那些被擄走的將府家眷,皆都命喪在梁人的屠刀之下,這個責,該由誰來負?該由誰來向我大齊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們交代!”

將府家眷,都已被梁人所殺,百官在上朝的路上,都已有所耳聞,他們早就知道,這麼大的事,文帝必定不會輕描淡寫的揭過,一定會舉起屠刀殺人!而眼下看來,果然如此。

不用多說,將要死在文帝刀下的倒黴蛋,必定就是京兆尹楊微亭、城防軍統領許橫了。

文帝越說越怒,“朕一向秉承寬仁,不願血腥太甚,可現在看來,是朕太心慈手軟了,以至於外賊猖狂,內臣無能!”

“朕在此立下誓言,待攻下南梁之日,梁國必將為今日之血案,血債血償!”

“我大齊,不可欺!”

文帝聲震如雷,情緒激動之下,劇烈咳嗽起來。

直咳得臉色發白,文帝坐回龍椅,平復良久,寒聲道:“不過相比於梁人,最可恨的,就是無能之內臣!”

“京兆府,城防軍,早就得內閣告知,需對京都嚴加防守,以免賊人潛入進來,可結果呢?到底還是讓梁人混了進來,甚至擄走數十將府家眷!”

文帝怒不可遏,“昨夜更是一把火險些燒了整座京都城!今日發現那些將府家眷,全部遇難!這是瀆職,是不可饒恕的死罪!”

百官戰戰兢兢,甚至沒人敢開口勸文帝息怒。

這個時候說話,只怕引火燒身。

劉雍一番猶豫,似要開口。

不過文帝卻似不想給他開口的機會,緊跟著厲聲道:“是誰將梁人放進來的,可已查清!”

陸沉拱手道:“回稟陛下,是城防軍的一個總旗,收受賄賂,不加盤查,便將梁人放了進來.”

文帝森然道:“那人何在?”

陸沉道:“現被關押在督監院大牢,若非是他供出,臣也查不到梁人所在.”

“他這是叛國!”

文帝暴怒,大聲道:“傳旨,將這個叛國的狗東西,打入死牢,凌遲處死!”

馮吉道:“是.”

文帝又道:“還有,命兵部,重組城防軍!天子腳下,京畿重地,竟由這些貪財無能之輩守衛,如果再不整治,昨夜燒的是民房,以後,恐怕燒的就是皇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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