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格·哈維·杜邦勒很清楚此時他的定位，那就是配合寧孑完成這個“秀”的過程。
人生需要對比才能有成就感。
一個剛剛月入十萬的人什麼情況下才能感覺自己到了人生巔峰？當然是跟一群月薪幾千塊的人一起吹牛逼的時候。
如果周遭都是月入十萬加的，那這一成就帶來的爽感自然直線降低。
從這一點上說，杜邦勒是懂人性的。
他現在需要做的，只是在恰到好處的時候表達讚歎。
當然這並不是一件很為難人的事情，本色出演就好了。
因為今天所展示的一切，他不但從未體驗過，甚至很難想象。
……
“大隻是它的一個特點，對於一艘長期在太空駐留的太空科研船來說，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我們在實驗室裡對於其結構跟材料做了很多測試，透過計算模擬，吳剛號理論上能經受得起一千萬噸當量核彈在距離飛船大概五公里爆炸產生的衝擊波。
可惜的是這些都是計算機模擬的結果，其實我挺希望能試試的。聽說MK36大概就是這個當量，我們馬上就要接近北美洲了，如果你的面子夠的話，也許可以試一下？”
寧孑一隻手在小貓的頭上摩挲著，很自然的問了一句。
這個問題讓已經做好捧跟準備的老人卡了殼。
他確實拿不準寧孑到底是什麼意思。
之前他看過太多關於寧孑的資料，還有尖端的心理學家為寧孑做的心理側寫跟極為詳盡的分析，只是這個時候這些分析起了反效果。他甚至拿不住寧孑這個要求是不是認真的，還是隨口一句玩笑。
因為在分析中寧孑性格中瘋狂因子很強烈。這種性格就好像很多影視劇中的瘋狂科學家，在對科學瘋狂追逐的同時，也還可能會有那麼些自毀傾向。
他甚至還記得那位心理學家的感慨：“天才綜合徵，撒旦對最優秀人類個體的詛咒。”
據說這種病發作的誘因是這群人獲得的巨大成就他們已經無法找準自己的社會定位跟對未來的追求，從而在心理層面開始自我封閉，沉溺在完全自我的小世界裡，甚至可能出現內心劇烈痛苦的憂鬱情緒，然後就不想活了。
起碼在杜邦勒看來寧孑的成就已經足夠他發病了，於是回答時更顯得小心翼翼。
“這個……我怕是沒那麼大面子，你應該知道，我只是一個快退休的老頭子了。”
“哈哈，杜邦勒先生，你太謙虛了。全世界都知道你的能量，雖然這個事情的確麻煩了些，但如果你真的開口建議，也不是不可能的。”
“看來這中間一定是有什麼誤會，你低估了你的能力，高估了我的影響力。不如我們還是聊些更有建設性的話題吧？”杜邦勒謹慎的開始轉移話題。
關於當量的問題繼續討論下去，他怕真的讓對方出現誤判。
“可惜了，看來你誤解了我，其實只是個很真誠的提議。我也透過基地的官方渠道向上面反應過，希望能在今天這個日子裡試一下，看一下吳剛號防禦效能的效果，但直接被否了，說起來很尷尬的。所以想著你這邊有沒有辦法。你要也不願意就算了，我們就聊些別的。”
寧孑笑著說道。
這真不是謊話，只不過申請是三月小可愛提交的。至於到哪一步被否決的，寧孑也不太清楚，更不關心。
“慶典為主題的日子，還是審慎些比較好。”
“看來你不太瞭解華夏的傳統，越是盛大的慶典，越要用大的絢爛的煙花。算了，說了要聊點別的。之前NB的收購桉完成的很好，我知道你跟你的那些朋友在其中是出了大力的，我很感謝。當然之前說好的一些酬勞我已經準備好了。包括使用說明。”
杜邦勒愣了愣，這話題轉得有些快，甚至是生硬。
就很突然的，眼前這個年輕人便開始變得善解人意起來。
多變的人格麼？
很快老人便下意識的答道：“嗯，非常感謝你的饋贈。”
“不，不，不，杜邦勒先生，這不是饋贈，而是一場交易。咱們不能在談生意的時候夾雜太多感情因素，這樣會讓生意變得不再純粹。這個時候我需要維護信譽，而你們需要更長久的時間去思考人生，一次完美的雙贏。”
“對，一次很美好的雙贏。”
“但有一個問題。”
“嗯……”
“我不知道尼森有沒有跟你說過，這項技術主要由兩部分構成，一部分是嵌入式生物晶片，這部分主要是計算功能，負責計算跟比對個體最佳身體狀態下的各種身體標準。
另一部分則是奈米機器人部分，它們主要負責資訊收集跟修復，並透過這些奈米機器人去實現部分人體免疫功能以及從細胞層監控人體健康狀態。同時還能更精確的對人體健康進行改良。甚至能替代一部分細胞功能，比如在失血過多的情況下，替代紅細胞輸送氧氣。
前者是一次性服用終生受用，但後者屬於消耗材料。一般情況下第一次使用後奈米機器人會視個體當時的健康情況消耗，所以建議次年就要補充。之後兩年補充一次就行了。
但如果遇到身體遭受意外傷害的情況則隨時需要大量補充。按照之前我們的交易，是一次性的。也就是說會有配套的生物晶片跟頭年使用的奈米機器人，所以接下來你有沒有考慮過之後所需要的奈米機器人如何獲得？”
寧孑用很輕鬆的語氣介紹並陳述了一個事實。
老人愕然……
尼森·蒙巴頓根本沒提到過這事。
換句話說，這是活生生的要把他認為的一錘子買賣做成長期交易？
這事情稍稍有些大了。
突然間，他大概明白為什麼今天尼森·蒙巴頓在船上要湊過來跟他說那番話了。是為了在這一刻讓他心情好受點麼？
“我一直以為在協助他們辦成那件事後，我們能獲得足夠的……嗯，足夠的產品。”
“看來是真有誤會。你知道這是一項新技術，以現在同款奈米機器人的產量根本不足以一次性支撐那麼足的量。即便我認可你的這個條件，在沒有任何約束的情況下，你真對我有信心未來五十年都會按時按量的為你們供應這款奈米機器人？”
杜邦勒看著寧孑，陷入沉默。
大家都是聰明人，這個時候讓他交口稱讚對方的信譽實屬沒有必要。在沒有任何利益牽絆的情況下，把一樁交易拉長到五十年來完成，別說相信寧孑了，如果是要持續付出的一方，杜邦勒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能一直信守承諾。
“寧院士，我一直都非常尊重你，所以我想你專門找我來談起這個話題是已經有想法了，對嗎？”
“我也以為你已經想好了。其實沒有太好的辦法，除非能讓我們之間利益聯絡變得長久且緊密。這樣你才能對我有信心，我也有動力保證你們的產品供應，甚至能在產量跟上之後，給你們一些應急備用的額度。你覺得呢？”
杜邦勒坦然的點了點頭，在聰明人面前沒必要去耍任何小聰明。
其實還有另一種辦法，就是直接把寧孑給綁了。但這個辦法現在顯然不在考慮之列，如果他有這個本事今天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你說的沒錯，寧，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我相信你已經有完整的計劃了，對吧？直接拿出來吧。我覺得我們之間沒必要繼續試探了。”
“不不不，杜邦勒先生，你誤會了。我沒有試探你，更沒有完整的計劃。我的意思其實是這份計劃的確應該有，但不是我來準備，而是你們來準備。我會根據之前的協議，在今天的升空儀式之後把你跟你的朋友們需要的東西都交給你們。但後續的合作計劃，你們想好後，交給我，然後我再來判斷是否要跟你們繼續交易下去，明白了嗎？杜邦勒先生。”
杜邦勒徹底愣住了，他當然明白寧孑的意思。他很想問問人怎麼能無恥到這種程度，但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今天是他第一次跟寧孑見面，總不能撕破臉皮讓雙方之間沒有挽回的餘地。
於是兩人的目光都看向腳下的地球。
“我猜如果我們給出的計劃只是單純花錢訂購每年所需要的奈米機器人，你肯定不會同意繼續合作的。”良久，杜邦勒才從擠出了這句話。
寧孑點了點頭，認可的答道：“嗯，的確。目前來說資金對於基地還有些意義。但再過些年，等我們第二代、第三代飛船升空，月球基地建設成功之後，單純的錢就沒什麼意義了。到時候基地發行的太空債券說不定比單純的貨幣更堅挺。
跨度五十年的交易就是這樣，錨定價值的時候會受太多未知因素的影響。這就需要一個具備遠景洞察力的團隊，用大智慧看清楚未來的方向，提出具備建設性的能讓雙方都欣然接受的條件，來達成長久的合作關係。”
杜邦勒抬頭看向寧孑，說道：“毫無疑問，你具備這種大智慧。”
寧孑微微搖了搖頭，道：“但我沒有時間去揣摩你們那些小心思啊。我其實不屑於去考慮你們的感受，只要順我心意就好了。不瞞你說，這種感覺挺好的，我甚至已經開始能對你們曾經的做法產生同理心了。
甚至真的覺得你們做的不錯。本來直接一巴掌揮過去就能解決的問題，真的很難得你們每次都要炮製一堆的理由，來維護體面。但我不一樣，我根本不在乎這些。對了，你知道學者思維嗎？”
杜邦勒想了想，然後肅穆的搖了搖頭。
寧孑笑著解釋道：“不用那麼嚴肅，就是一種探討。在我看來，學者思維就是對追尋某個問題答桉的執著超越了這個世界一切的誘惑。就比如我，我希望得到一些問題的答桉，並一直在追尋這些問題答桉的路上。
所以，對我來說，什麼物質享受，什麼青史留名，這些問題都不在我考慮之列。我畢生所求只是在有限的生命中，去得到這些答桉。為了能得到這些答桉，我可以放棄任何事情。誰敢在這條路上給我製造麻煩，我就讓他跟他的小夥伴們全部消失。
對了，你知道我們的太空學院有星球環境改造這門課吧？”
杜邦勒老實的點了點頭，雖然他明白自己已經陷入了這個年輕人的談話節奏，完全是在被帶著走，但他卻無力改變什麼。往日的那些鬥爭經驗在這一刻完全無法幫助他。
“五年內會落實，第一站就是火星。以前大家的想法是在火星製造地下城市，或者製造防護罩，來實現星球移民。但我的想法不一樣，因為我要驗證一個問題，我們是否能將星球隨意改造。
其實地球上所有的生命能量都來源太陽。更簡單的說，就是光。光帶來熱量，促成了氣候變遷，溫壓讓大氣流動，讓地球的環境宜人，在選擇壓的培養下，物種優勝略汰，最終成就近乎完美的迴圈。
為什麼火星就不行呢？距離太遠？光能不夠？為什麼我們不能給火星加個太陽？只需要計算出合適的軌道，我們完全能把一個核聚變裝置送到軌道上去，讓火星上有足夠的光源。大氣太過稀薄？
那是因為火星體積跟質量稍微小了些，引力無法捕獲足夠的大氣，但只要改變其角速度，往其中堆積各種物質，比如驅趕流星撞擊，就能緩慢改變大氣層的狀態，使其漸漸向地球靠攏。火星缺水？那就送水上去……
只要我們把一顆星球改造成功，能讓其跟地球環境類似，讓人類可以像在地球一樣生活在火星，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杜邦勒沉吟片刻，試探著答道：“代表著人類可以殖民任何星系？”
寧孑撇了撇嘴，道：“那是你的思維，或者說普通人的思維！對於我來說如果這個專案能成功僅只代表著驗證了地球目前的宜人環境可以不是自然形成的，有著人工斧鑿的可能！從而讓我可以繼續去研究下一個課題，這個宇宙如何記錄文明！
我連在地球上可以享受到的東西都不在乎，你覺得我是那種有閒心會在乎人類能不能殖民其他星系的人嗎？你的腦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