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聲如鍾,震盪四野。

一道佛咒波紋狂蕩而出,四下裡的景象頓時為之一凝。

洞口四外,正忙著操持大陣的道陣宗弟子全都保持著上一刻的動作一動不動的定了住。

入了道境的高大仁稍好些,卻也兩眼呆滯,動作慢了無數倍,緩緩扭著脖子向遠處望去。

林季微微皺起眉頭,斜目一看:只見遠處山坡外遠遠走來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和尚。

那老和尚不知已有多大年歲,低低的彎著腰步履蹣跚,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

可看似瘦小弱不禁風的老和尚,每一步落下都會驚起一道極為響亮的鐘聲。

當!

當!當!

鐘聲陣陣中,那老和尚步步向前,遠風掀起衣角,露出下方那一塊塊滿布青綠斑點古銅色的面板,乍眼看去就像是一尊生了銅鏽的雕像。

隨著他步步向前,一路踩踏的煙土飛揚。

可自他走過之後,飄在半空的煙塵也突然全都定了住。

仿若那整個世界,都被一隻神來之手定了住。

就像一副凝貫天地的巨畫,那畫中唯一能動的只有他自己!

當!當!當!

悠揚的鐘聲越來越響,那老僧徐徐走來,越來越近。

這般法術,林季早見過。

在雲州平安鎮的時候,元魂東渡的禪了就是如此踏風而來。

萬籟具靜,萬物如凝!

“阿彌陀佛!”

那老僧一直走到林季身前四五丈外,這才站住了。

微微抬起滿是皺紋的老臉,面朝林季微微一笑道:“這位少年,想必就是人稱天官的林季林施主吧?”

林季冷冷的盯著他並未搭話,暗用元神一掃。

竟然絲毫看不出這老僧的修為!

甚至,全身上下竟然沒有半絲鮮活人氣!

仿若不知早已死去不知多少年了!

可偏偏又奇怪的是,這老僧不但沒有半點陰鬼之氣,反而佛韻昭然,遠比悟劫所散發出來的佛光之力更為驚人!

此時的林季已然入道巔峰,鬼、怪、佛、妖數有經見,可像如此這般的情形倒還是第一次見到!

老僧見他不答話,卻也不惱不怒,滿臉慈祥的笑了笑。

他嘴裡的牙齒早已掉光,兩條長眉雪白如霜一直落在耳下兩側。

“老僧禪寂見過天官.”

見林季沒答話,老僧伸出毫無血肉緊剩皮骨的雙手微微合十一禮,繼續說道:“老僧此來,只是受人所託,閒與天官枯坐。

其餘之事,一概與老僧無關!還請天官勿怪!”

說著,那老僧抖了抖幾若破舊成灰的僧袍,威然坐與林季對面。

微微閉著雙眼,兩唇翕動念念有詞。

只是那聲音太小,亦或只在心中,兩人相隔僅有四五丈遠,林季竟連半個音符也聽不到。

這老僧到底是什麼來頭?

徒然至此又是什麼目的?

向來不參與天下爭鋒的道陣宗為什麼突然下了一道如此奇怪的密令?

墨掌門又是從哪裡得到什麼訊息,派出道陣九子加封大陣,又怎會知道,一定會有西土僧人出現在大陣附近?

砰!

林季正自滿心疑問,突然就聽遠處傳來一聲炸響。

扭頭一看,卻是就像吃了麻藥般的高大仁,動作極為緩慢的從懷裡摸出一根竹筒,異常費力的拔開了塞子。

這一簡單至極的動作,他卻咬牙切齒憋得滿臉通紅,竟是如此的艱難!

鼻尖、額頭上汗珠滾滾,頃刻間就溼透了衣襟。

嗖!

一道淡紫色的光芒自竹筒中一躍而出,遠遠的躍上半空。

那光芒飛的極快,瞬息之間就高升千百丈,隨即化做千百隻指頭大小的紙鶴一散而空。

“我……叫……人……了!”

高大仁不但動作遲緩,就連口舌也有些不停使喚,結結巴巴的說道。

話剛說完,就像耗盡了全身靈氣一般,也像身邊的其他道陣弟子一般,保持原樣一動不動的站了住。

洞口四外,形態各異,仿若一群被誰立在此處栩栩如生的蠟像!

那老僧如似罔聞,仍舊閉目打坐一動不動。

如果不是那兩片翕合不止的雙唇,簡直就和一尊凝立不動的銅像沒什麼兩樣。

林季看了他一眼,見他也沒有半點想要上前加害高大仁及那群呆若木雕般道陣宗弟子的意思,同樣也沒就沒動。

沙沙沙……

正這時,土丘後方傳來一陣沙沙聲響。

緊接著,如霧如畫飄在半空的煙塵中,遠遠走出一道人影來。

那人穿著一身墨黑色的夜行衣,全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就連眼睛上都蒙了一層薄紗。

他手裡提著一把長劍。

那劍斷了一半,密密麻麻的滿是鏽跡。

他走得很艱難,每一步落下都在地上踩出一個深達半尺的腳窩,沒走幾步就有些氣喘吁吁。

這倒不是說,這人若不經風。

恰恰相反,足以可見這人修為深厚的極為可怕!

雖說高大仁的修為弱了些,可就算再弱,畢竟也是入道!

堂堂入道境,連拔個竹筒都要花那麼久的時間,費那麼大的力氣!

剛剛說完一句話,就靈氣枯竭,再也動彈不得!

可這人雖然走得慢,可卻一直在走。

雖然走得極為艱難,可卻步步向前。

他的腳步形若一致,甚至每一腳抬起、落下的時間分毫不差,每一步落下的距離也遠近如一!

那人一直到林季面前時,腳步未停的斜望了一眼。

隨即直向對面尚未完成的法陣走去。

“且慢!”

林季突聲開口道,“你是誰?”

那人稍稍一頓,可卻既不回聲,也不轉身,仍舊大步向前。

林季剛要起身,突然發現身下好似生了根,竟被牢牢定了住。

別說起身體動不了,就連手指頭也完全不聽使喚,唯一能動的只有頸脖以上。

滿心驚詫的轉頭看了眼枯坐對面的和尚,終於明白他方才所說的:“受人之託,閒與天官枯坐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他不動,我就動不了?這是什麼神通?

這老和尚是來牽制我的!

而這個提著鏽跡斷劍的黑衣人,卻是來動手殺人的!

如此想來,方才一道駭然驚人的血色劍芒極有可能也是這個黑衣人發出來的!

殺道陣弟子,不是目的。

他們是想破壞大陣,進而放出鎮壓的魔怪!

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那最終目的,又是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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