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以南百里。

在官道的延伸處,一座小鎮攔住了去路。

這裡是通天鎮,是除去那些不走尋常路的修士之外,無論是王公將相還是尋常百姓,亦或者是監天司的差人們,入京出京的必經之路。

鎮中有監天司驛站,這驛站本是九州各處監天司差人進京考功時的落腳處。

但如今這世道不太平,監天司考功也早就停下了。

這驛站因而也就冷清了下來。

不過今日倒是例外。

驛丞趙老四剛剛接到了梁州傳訊,說是梁州鎮府官宋啟明大人不日便要抵達通天鎮,要去往京城。

這訊息可著實將趙老四嚇了一跳。

這通天鎮的監天司驛站,向來接待的也只是南來北往的捕頭們,連六品總捕都見不到幾個,更別提遊星掌令了。

如今突然告訴他有三品鎮府官前來。

一時之間,趙老四也有些慌神,不知道該如何接待,生怕惹惱了那位宋大人。

而就在他慌亂不知所措的時候,就看到一人走進驛站,那人腰間還特意掛著鎮府官的令牌。

與梁州的訊息不過是前後腳而已。

“通天鎮驛丞趙福見過宋大人.”

趙老四哪還顧得上驚慌,連忙一躬到底。

“不必多禮,本官只是暫時歇腳,片刻便要進京,你只管忙你的差事,不必理會本官.”

宋啟明擺了擺手將趙老四打發走。

聞言,趙老四連忙又行禮,然後心中鬆了一口氣,悄然退開。

他甚至不願跟宋啟明同處一室,小心翼翼的離開了驛站的大堂。

只是當趙老四來到自己的房間中,心裡唸叨著希望宋啟明快些離開的時候,突然有敲門聲響起。

他嚇了一跳,以為是宋大人有事,於是連忙將房門開啟。

可房門外面站著的,卻是一位面白如玉的年輕後生。

穿著總衙制服,腰間掛著遊星令的後生。

“見..見過遊星大人,敢問...”趙老四嚇了一跳,連忙行禮。

只是他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被那遊星官打斷。

“你去告訴宋啟明,京中正亂,總衙沒時間理會梁州的事情,讓他打道回府.”

遊星官冷聲說道。

趙老四瞪大了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

遊星官不理會趙老四的反應,繼續說道:“他若是不聽,你便說是總衙的命令;若是還不聽,就命他明日再進京,務必在通天鎮留宿一晚.”

頓了頓,遊星官冷笑道:“辦不到,你腦袋搬家.”

話音落下,這遊星官轉身便走。

趙老四滿臉苦澀,在房間門口目送這遊星官離去,心中不安至極。

左右權衡之下,他終究不敢違抗總衙的命令。

帶著無比的忐忑,他小心翼翼的來到了驛站的大堂中。

還不等他開口,宋啟明便輕笑一聲。

“驛丞不必慌張,方才那閹人的話就是說與本官聽得,本官不讓你為難,就在這驛站中借宿一晚便是.”

趙老四如蒙大赦。

“多謝大人體諒.”

“下去吧.”

“是.”

......一轉眼,一夜過去。

東邊已經能看到些許光亮,再過片刻便要天明。

趙老四一夜沒睡,只求大堂裡那尊大神已經離開。

只是當他懷揣著不安來到客棧大堂時,卻看到宋啟明依然坐在昨天他來時的位置上,正閉目養神。

見狀,趙老四連忙就想離開。

但他剛剛轉身,宋啟明的聲音便響起。

“驛丞,可是天亮了?”

“回大人的話,天亮了.”

“天亮,本官便該告辭了.”

“不急,且聊兩句再說.”

最後一句話不是驛丞的聲音。

宋啟明心中一驚,猛地睜開雙眼,卻看到自己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人顯得有些削瘦,面容卻極為英朗,雙目炯炯有神。

見到此人,宋啟明臉上泛起了幾分苦澀,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可話到了喉嚨之後,又不得不嚥了下去。

幾番躊躇之後,他終究還是率先起身,一躬到底。

“啟明...見過展供奉.”

來人正是他宋啟明的前任,上一任梁州鎮府官,如今的總衙入道境供奉,展乘風。

趙老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摸摸的離開了。

似這等小人物,最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不該摻和的絕不摻和,不該打聽的絕不打聽。

大堂裡,只剩下展乘風與宋啟明相對而坐。

兩人對視了片刻,還是展乘風率先開口。

“啟明,回去吧,別來京城,更不要摻和這趟渾水.”

“下官萬萬沒想到,會是展前輩您來阻攔.”

宋啟明回道,“雖然早就知道此番進京不會那麼簡單,但下官千想萬想,也料不到會是您來.”

頓了頓,宋啟明輕嘆道:“若是下官執意進京面聖,展供奉該如何應對?”

展乘風默然片刻。

“世間總有萬般無奈,我也是入道之後才明白過來,這監天司不過是牢籠而已,我已經深陷其中,但你還有機會.”

展乘風指間輕輕敲擊著桌面。

“將令牌留下,中原遼闊,你天高任鳥飛,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回來.”

“展供奉答非所問.”

宋啟明搖頭道,“下官的一切都是監天司給的,如今僥倖竊居鎮府官之位,在其位便要謀其事。

梁州百餘萬百姓顛沛流離,一隻妖王境還在肆無忌憚。

此番選擇明哲保身,下官念頭難以通達.”

嘭。

一柄長劍被展乘風拍在了桌上。

他手就按在劍柄之上,目光鑿鑿的盯著宋啟明。

宋啟明瞭然。

“這便是展大人的回答了吧.”

“離開吧,如今不是梁州一州之事,你也絕不能進京.”

“無需多言,展大人動手吧.”

聞言,展乘風眼中泛起痛惜之色。

“啟明,你不明白...”噌!是長劍出鞘之聲。

嘭!是驛站緊閉著的大門被人蠻橫的推開。

“我說,監天司的驛站不是二十四小時營..不對,不是從不關張的嗎?朝廷花銀子養著你們,就是給我們這些辛苦辦差的差人們,累了來討口水喝,尋個地方歇息的.”

“驛丞!驛丞呢?”

一位揹著長劍,頭髮花白的年輕人走進了驛站。

一邊大肆蠻橫的呼喝著,目光卻落在了大堂中的兩人身上。

他的聲音驟然停下,眉頭一挑。

“呦,展大人,久違了,最近在哪發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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