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茜恩答應訂婚前,什麼功課都沒做,心寬得訂婚典禮當天連未婚夫的名字叫什麼都不清楚。

聞朝不一樣。他做過功課。

專案籌建在即,與鄒家的聯姻迫在眉睫,他回國前就清楚這一點。歸國以後,工作之餘他就著人去調查鄒家唯一的女兒,鄒茜恩。

他所謂的調查並非事無鉅細、侵犯他人隱私,只是瞭解一些基礎資訊。

聞朝從助理遞上來的資料當中看出,鄒家這個女兒是被當成閒散公主養著的,安排進家族企業,只給她個無足輕重的職位,當是讓她打發時間。她上頭有兩個哥哥操持家業,輪不到她操心。

照片上的鄒茜恩俏麗動人,一雙眼頗富靈氣,笑起來眉梢飛揚,唇角微翹,讓人輕易聯想到烈日下的向日葵。

聞朝承認自己先入為主,在心裡給素未謀面的鄒茜恩打上“豪門任性大小姐”的標籤,或許標籤還要加上“刁蠻”的字首。

事情既已成定局,他就說服自己,不必在意這些細枝末節。本就是利益驅動下的一場訂婚,對方只要沒有大的缺陷,小打小鬧無傷大雅。

他有想過,在訂婚儀式前約鄒茜恩出來見幾面,哪怕短時間內不能培養感情基礎,至少要彼此瞭解一番。

奈何事與願違,專案啟動後,各方都離不開他的督察,加上他剛回國,對國內形勢不夠了解,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分身乏術。

拖著拖著,雙方父母會面的日子就到了。

那天,聞朝提前安排好工作,抽出時間前去赴宴,令他感到驚訝的是,他的未婚妻鄒茜恩並未出席。

鄒家二老給出的說法是:“小女身體不舒服,在家休息,對於不能赴宴她表示很抱歉,還請各位見諒。”

聞家的長輩都生得慈眉善目,聞言,不僅未曾介懷,還關心起鄒茜恩的身體。

鄒家的阿姨附在聞太太耳邊低語:“女兒家的小毛病,原是不打緊,是她嬌氣,痛得一步路都不肯走。”

聞朝離得近,聽得清清楚楚。

飯桌上談起兩位小輩的訂婚儀式,雖是商業聯姻,兩家人的態度都十足真誠,倒顯得其樂融融。

第一次見鄒茜恩,自然是在訂婚典禮當天。

她穿了條極顯身材的魚尾裙,裙身上綴滿純手工的蕾絲刺繡和晶晶亮的碎鑽,分外精美華麗。頭髮和脖子上的鑽石飾品同樣璀璨奪目,只一眼便知價值不菲。

聞朝看到她的第一感覺是,她的眼睛比照片上看到的還有靈氣。眼底沒有太多複雜難辨的情緒,清澈、明亮、簡簡單單。

沒有矯揉造作和趾高氣昂的小姐脾氣。

可能是鞋跟太高,她走路時時時刻刻注意腳下,一隻手拽著裙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真像一尾剛剛幻化出雙腿、在岸邊行走的美人魚。

他主動屈起手肘,讓她搭在自己的臂彎,免得摔倒。

在電梯裡,鄒茜恩仰起頭看向他,突然問了個讓他意想不到的問題。她問他,你名字裡那個字是念zhao,還是念chao。

她還解釋說,擔心一會兒在臺上叫錯他的名字,鬧出笑話。

毫不誇張地說,聞朝當時大腦有好幾秒的空白,心裡想的是,她是有多不在意這場訂婚?

但他不得不承認,她後來的表現,實在讓人挑不出錯處。從頭到尾繁瑣的訂婚流程,他都生出幾分不耐,鄒茜恩卻全程微笑,沒出一點差錯。

連訂婚宴結束後的party,她陪他去認識他的那些朋友和合作夥伴,她都沒露出一絲一毫的煩躁,始終大方得體。

他的父母都特意在他面前稱讚,說鄒小姐性格單純,端莊知禮,你試著跟她多多相處。

聞朝無可無不可地笑了笑。

訂婚那一晚的小插曲,叫他真正認識到鄒茜恩的與眾不同。

前女友俞靜貿然找過來,在他的意料之外,被鄒茜恩撞見實非他所願。他當場就想跟她解釋清楚,可她沒給他機會。他在套房裡等了一夜未閤眼,擔心會跟她錯開,從而導致錯過最佳解釋的時間,使誤會加深。

儀式結束,鄒茜恩就是他的未婚妻,無論是實際上還是名義上,她都是他要尊重和保護的物件。

她是第二日上午回來的,表情與平時無異,只在言語上表現出幾分氣惱。他能理解,且認為她這樣才是真性情。

聞朝把事情的原委解釋給她聽,本以為她不會輕易原諒,事實上她當下就相信了他的說辭,沒有半分懷疑。

那一刻,他內心顫了下,不知要說她太過輕信於人,還是該說她寬容大度。

不過,為了不落下風,鄒茜恩依然只是在言語上威脅他,下不為例。

當然下不為例。他答應她。

隨著與鄒茜恩的交集越來越多,聞朝就發現這姑娘是真的有點傻,不是指字面意思上的笨蛋,是說她活得簡單。

在她的世界裡,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工作做得不開心,她選擇放過自己;別人的求婚現場,她比女主角哭得還兇,鼻涕眼淚糊了一臉,他給她遞了張紙巾,她一邊抽動著鼻尖一邊抬起頭問他“我的妝沒花吧”;找到人生的方向後,她每天都充滿活力,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撲在畫畫上,他好幾天沒見著她人影;一家炸雞鎖骨的店關門了,她哭喪著臉無比惆悵,唸叨了好幾天。

聞朝都因此記住那家炸雞鎖骨的店鋪了。

這天晚上加完班,見時間還早,他破天荒地叫司機改道,繞去了那條街。

城市夜晚的霓虹璀璨,隔著一段距離,他遠遠望見拐角處那家店裡的燈亮著,那一瞬間真是覺得那燈光比霓虹還亮。

聞朝對前面的司機說:“在路口停下。”

司機依言,靠邊停了車。

聞朝推開車門下去,走進炸雞鎖骨的店鋪,大晚上依然顧客飽滿,有人剛買來一袋就忍不住開吃。

空氣中飄散著油炸食物的香氣,混合著孜然粉和辣椒粉的味道。

聞朝對此類食物敬謝不敏,自覺在人群中排起了隊。

許是他一身名牌,與這家店裡的裝修風格格格不入,引來不少人側目。

聞朝面色從容,排了大概有半小時的隊,終於等到了。

視窗裡一對微胖的夫妻在忙活,一個站在油鍋旁負責炸,一個負責撒調料裝袋,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聞朝清了清嗓子,問:“多少錢一份?”

“十五。”老闆娘回答。

聞朝一愣。

他以為讓鄒茜恩心心念念好幾天的食物得有多昂貴、多美味,居然十五塊錢就能滿足她的願望。

聞朝買了三份,用手機掃了視窗玻璃上貼的收款碼,翻轉手機螢幕給老闆娘示意。

老闆娘十分放心,頭也不抬地問:“要辣椒嗎?”

聞朝記得鄒茜恩是能吃辣的,說:“兩份要辣椒,一份不要。”晚上吃太多辣椒,對腸胃不好。

老闆娘拿起幾個不鏽鋼的瓶子,給炸好的雞鎖骨撒上調料粉,拌勻,利落地裝進紙袋裡,外面再套一個白色的塑膠袋。

聞朝突然想起什麼,隨口問:“你們前幾天沒開門?”

“啊……對,我和丈夫有點事回了趟老家。難為你們還惦記著,今天好幾個老顧客問我呢。”老闆娘把裝好的三袋炸雞鎖骨遞出去給他,胖胖的臉蛋紅彤彤的,看著就覺熱情洋溢,“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新顧客?”

新顧客應當不會注意到前幾天沒開門吧?老闆娘有點懷疑自己的記憶了。

聞朝接過來,先道了聲謝,而後說:“我……我女朋友比較喜歡光顧你們家。”

——

晚上八點,鄒茜恩還泡在畫室裡。

她從吃完晚飯進來後就沒出去過,準確來說,她今天除了三餐,其他的時間基本都在畫室裡,午覺都沒睡。

鄒茜恩偶爾大腦放空時反思自己,要是大學時期能有這勁頭,如今高低得是個小畫家了吧?

怪她玩物喪志。

鄒茜恩嘆嘆氣,繼續畫。

她眼前這幅沉睡中的少女終於到了收尾階段,她腦袋後移,手杵著下巴打量,這裡畫兩筆那裡畫兩筆,感覺沒什麼可增加的了,再執筆也是畫蛇添足的效果。

鄒茜恩站起來,兩手叉腰扭動身子,脖子後仰,一組緩解疲勞的動作做完,她把畫作掃描下來,發到微博上。

她自從開始畫畫,每天都會上傳一張畫打卡簽到,藉以激勵自己。有時候出門沒辦法在畫板上作畫,她就在平板上畫一幅上交。

為了增加曝光度,她發微博時都會加好幾個繪畫類的超話。

粉絲陸陸續續地上漲,到這一週已經突破了兩千。他們偶爾會在評論區裡諮詢一些繪畫方面的問題。鄒茜恩自己都是半瓢水晃盪,哪敢為人師,撿著自己能回答的簡單作答,其他的問題她就選擇性忽略了。

一些技巧上的處理,她也是一知半解,還在學習中,不能誤人子弟。

這一次,她把畫傳上去沒多久,評論區就多了好幾條留言,其中一條引起了鄒茜恩的注意。

“博主,這幅畫出嗎?想買來收藏。”

鄒茜恩呆住,生怕自己會錯了意,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出來,最終確定,是她想的那個意思沒錯——有人想買她的畫!

對方還給她發了私信。

“小姐姐。應該是小姐姐……吧?我很喜歡你今天上傳的這幅畫,請問出嗎?”

鄒茜恩果斷回覆她:“出。”

“小姐姐回我了!不知道小姐姐的定價是多少,因為我目前是學生黨【大學】,可能超出一千有點負擔不起,但我真的很喜歡這幅畫,想買回去掛進新裝修的房間裡。”

鄒茜恩不缺錢,相當豪爽地說:“那就五百。”

“真的?!”

“嗯。”

“太好了,謝謝大大!你畫的畫很有個人風格,看著就給人一種無憂無慮的感覺,越看越舒服,我太喜歡了!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夠被更多人喜歡。”

鄒茜恩捧著手機,細細地讀對方發來的文字,讀到熱淚盈眶,眼淚嘩啦啦地流淌。

她從小到大都是淚腺發達人士,看電視劇會哭、看小說會哭、看社會新聞會哭,一切感動的虐心的都能刺激得她眼淚決堤,以至於家裡人都不敢對她說重話。

鄒茜恩淚眼朦朧地回覆:“留個聯絡方式吧,等畫幹了我郵給你。”

對方雀躍地回道:“好的!”

加了那個女孩的聯絡方式,那個女孩也不怕她是個騙子,當即就轉了五百塊錢過來。

鄒茜恩盯著轉賬的那個淡黃色小方塊,胸中鼓動著難以言喻的情緒。

雖然只有五百塊,這跟自己在自家企業摸魚一個月領到的工資是截然不同的概念。這是她第一筆真正靠自己的雙手賺來的錢。

鄒茜恩接收了轉賬,給對方發了個可可愛愛的表情包。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聽見外面的敲門聲,直到門鎖轉動,畫室的門推開,她的注意力才轉移,抬頭看向門口。

聞朝手裡拎著東西,原本表情很平靜,卻在跟她對視的瞬間,神色微變:“你出什麼事了?”

她眼眶紅紅的,睫毛溼漉漉的,臉上還掛著兩條明顯的淚痕。

鄒茜恩吸吸鼻子,甕聲甕氣:“沒出什麼事啊?”

“那你哭什麼?”

“哦……”鄒茜恩連忙抬起袖子擦乾淨臉上的淚,換上開心的笑容,“我跟你說,我剛剛賣出去一幅畫!”

她把前因後果詳細地跟他描述了一遍。本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三兩言語就能說清楚,卻因為她加了太多的形容詞去修飾,變成了一個冗長又感動的故事。

聞朝聽完,忍俊不禁。

她講故事的本領他是佩服的。

鄒茜恩講到結尾,鼻尖聳了聳,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視線下移,盯著他手裡提著的塑膠袋:“你拿的什麼?”

聞朝抬高手臂,把東西晾在她面前:“你最愛吃的那家炸雞鎖骨,店家沒倒閉,前幾天有事回老家了。”

“啊啊啊啊啊!今天是什麼好日子,雙喜臨門!”

在她尖叫起來的那一瞬,聞朝戰術性往後退了退。

鄒茜恩眼睛一眯,擺出危險的表情:“你退半步的動作是認真的嗎?”臉上的表情只維持了一秒,她就重新喜笑顏開,傾身抱住他,“你真是我的幸運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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