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四年八月十六的早上,楊振安排完平戶島方面的防守事務,隨即率領船隊主力啟程南下,當天下午未時左右就抵達了福江島。

可是到了福江島後,楊振才從仇廣義那裡得知,荷蘭人的艦隊在離開瀛洲島後,並沒有來福江島落腳等候會合。

“沒來?那他們去了哪裡?難道還在瀛洲島不成?”

面對前來迎接自己的仇廣義,楊振一聽說荷蘭人沒來福江島,立刻驚訝詢問。

“不在瀛洲島。

卑職率部來了這裡以後,接連幾天不見荷蘭人艦隊影蹤,怕他們不知道航路到處亂竄,特意著人返回瀛洲島,打算給他們領航。

“但是卑職的人返回瀛洲島後,沈永忠卻說,荷蘭人的船隊早已離港了,他們接信第二天就全部離港了!”

仇廣義這幾天也沒少琢磨這個問題,所以楊振一問,他立刻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回答了。

不過說完了這些,仇廣義又皺著眉頭說道:“卑職派去瀛洲島的手下,回來後還對卑職講,聽沈永忠說那個荷蘭船隊的唐通事何廷斌告訴他,荷蘭船隊的長官不願在等待中浪費時間,很可能要單獨行動!”

“單獨行動?荷蘭人要打哪裡?”

“這個卑職就不知道了。

卑職原以為紅毛鬼們可能要去打長崎,但是卑職也派船往長崎方向打探過了,那裡沒有紅毛鬼的蹤影!”

聽完仇廣義的報告,楊振一時有點懵了,這個情況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是仔細想想,楊振心裡多多少少也能理解是怎麼回事了。

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船隊可跟自己的船隊不一樣,他們做什麼事都更習慣於核算成本與收益。

或許對他們來說,費勁巴拉張羅徵調過來的大型戰船每天吃喝拉撒都是要計入成本核算的,就這麼幹耗著,在西歸浦或者在福江島上等自己十天半拉月的,絕對是巨大的浪費。

一想到這些,楊振突然有點明白他們要獨自行動,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畢竟,沈永忠一旦告訴了荷蘭人五島列島已經是大明領土之後,荷蘭人會怎麼想呢?或許他們也會下決心,在對倭奴國本土發起作戰之前,先給自己的船隊尋找一塊可以躲避海上風浪的母港吧。

他們眼下沒去打長崎港,或許是不想打草驚蛇,但是這卻並不意味著他們不會去打別的地方。

畢竟長崎港東南的大海上,多的是各種各樣或大或小的島嶼,而那些島嶼,幾乎跟五島列島一樣,都是人口稀少,沒有防備,打他們風險幾乎為零。

過去,荷蘭人的武裝商船總要走大員到長崎的航路,他們不可能不知道航路附近那些隸屬薩摩藩的大隅列島、吐噶喇群島以及奄美列島。

以前或許是因為他們單憑自己的力量打倭奴國不把握,不想大動干戈,就沒有佔領這些地方。

但是現在既然已經決心撕破臉了,自然就不用客氣了額,那些正處在大員到倭國航路上的列島,豈不正好成為完美的下手目標?楊振大概有點想明白了紅毛鬼子們的心思之後,乾脆也不著急了。

在他抵達福江島的第二天,就下令仇廣義帶領他他手底下的船隊前往平戶島去,由他負責將囤積在平戶島上的大批物資儘快向瀛洲島方向轉移。

與此同時,楊振也命仇廣義利用從平戶海戰中繳獲的倭奴鐵炮、大筒,也就是火繩槍和重型火繩槍,以及分給仇廣義指揮的一百多條倭奴關船、小早船,儘快擴充營伍。

楊振命他在原來瀛洲島兵馬馬步軍一營五哨、水師一營五哨的基礎上,再擴充一營五哨水師。

八月十七日上午,仇廣義興高采烈率隊離去,而楊振則留在了福江島上,入駐在仇廣義帶人剛剛修築好的福江城之中。

這個所謂的福江城,其實還算不上城,說白了只是仇廣義圍著原來五島氏的大莊屋或者說陣屋用石頭砌築起來的一個石圍子。

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來,一邊派人接手繼續修築福江城的石城牆,一邊派了幾條船,到東南方向尋找荷蘭船隊的蹤影。

崇禎十四年八月二十四日傍晚,一艘派出去多日的巡哨船,終於領著一艘巨型夾板船回來了。

而這艘夾板船的船長,正是楊振曾經在旅順口見過面的湯瑪士·佩德爾。

當然,最令楊振大喜過望的是,還不是湯瑪士佩德爾及其所率領的普羅文查號的出現,而是跟船一起前來福江島面見楊振的荷蘭船隊唐通事何廷斌。

不過當著湯瑪士佩德爾的面兒,楊振對於何廷斌的到來不好表現出過分的熱情。

但是到了當天晚上,當楊振領著李祿、張國淦、嚴省三、張天寶等人,用隨船的番薯燒把普羅文查號船長湯瑪士及其手底下的大副、二副、槍炮長、水手長全部喝倒了以後,始終保持清醒的楊振,把何廷斌單獨叫了出去談話。

“都督,實在是不好意思啊都督,回到大員以後,諸事不便,卑職就是想叫人帶封書信出來也不可得!”

一擺脫湯瑪士等荷蘭紅毛鬼們的視線,何廷斌連忙跟楊振重新見禮,然後解釋了一下近來音訊全無的原因。

“若不是這回從巴達維亞新來的艦隊長官樂麥阿不懂一點中國話,需要兼中國話倭奴國的通事擔任翻譯,卑職這次恐怕也不能隨行!”

“樂麥阿?”

“是,新來的艦隊長官,叫做馬克西米連樂麥阿,是一個狠角色.”

“狠角色?”

“沒錯。

以前只是聽說此人在爪哇、班達、滿剌加等地殺人如麻,是荷人巴達維亞總督府那邊臭名昭著的殺人惡魔,可是這次卑職是親眼所見.”

“這個樂麥阿屠了哪裡?”

“都督聽說過倭人薩摩藩嗎?”

“有所耳聞.”

“薩摩藩以南外海種子島,屋久島,包括附近整個大隅列島,所有島上倭人,不分男女老少皆被殺死。

彼處島上本來也沒有多少人,可是紅毛鬼無所不用其極,殺人手段實在過於殘忍.”

夜色之中,繁星滿天,楊振幾個親兵手提燈籠,在附近跟著。

透過朦朧燈光,楊振看見已然一身倭人裝束的何廷斌,眉頭緊鎖,神色黯然,顯然想起了當時場面。

“那麼,何先生,樂麥阿這麼做,是不是意味著荷蘭東印度公司已經下了決心,要跟德川幕府全面開戰了?”

楊振知道,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僱傭兵們在東南亞的很多小國犯下過數不清的反人類罪行,其中出現過很多個不把土著民族當人看的惡魔一樣的殺人狂。

對此,楊振並不感到意外。

令楊振感到意外的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巴達維亞總督府那邊將這樣一個動不動就將東南亞土著滅國滅族的人物,派到這裡來大開殺戒,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準備跟倭奴國全面開戰呢!“這個,不太好說,不過據卑職所知,巴達維亞方面,之所以同意都督你的聯合作戰計劃,目的是為了藉機敲開倭奴國全境貿易。

“而且倭奴國可跟南洋那些沒開化的土著小國不一樣,荷蘭東印度公司真要滅亡倭奴國,也不可能只派五艘大船十幾艘小船來.”

說到這裡的時候,何廷斌彷彿突然有所警覺一般,盯著楊振問道:“難道說,都督有跟倭奴國全面開戰的打算?!”

“沒有,暫時並沒有.”

對於何廷斌的這個問題,楊振的回答十分果斷。

對於這次出兵,他已經想清楚了,倭奴國雖然是華夏將來的心腹大患,但是目前他還有充足的實力跟倭奴國全面開戰。

眼見何廷斌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顯然是猜測自己說的話是不是真是心意,楊振想了想,終於對他說道:“何先生,實不相瞞,此次荷人到來之前,我已經率軍佔領了五島列島、平戶島、壹岐島、對馬島。

接下來我的目標,除了讓德川幕府再出出血以外,就是要叫幕府接受這個既成的事實!”

“這麼說,都督沒有滅亡德川幕府的打算了?”

“沒有,至少暫時沒有!”

“那就好辦多了。

荷人雖然派了這個樂麥阿領隊,但是以卑職觀察,荷蘭東印度公司最看中的,還是跟倭奴國之間的貿易。

而且據我所知,他們最小的目標,是要德川幕府割讓長崎港和種子島所在的大隅列島,而最大的目標,則是要德川幕府開放大阪、江戶等沿海名城直接通商.”

……八月底的福江島上,酷暑已散,夜風已然微涼,楊振與何廷斌沿著新修起的不大的福江城圍牆,轉了一圈又一圈,徹夜暢談。

有了何廷斌這個內應在,荷蘭東印度公司大員評議會的底牌,楊振幾乎是一覽無餘。

而且從何廷斌這裡,楊振也瞭解到了荷蘭東印度公司新派的艦隊長官馬克西米連樂麥阿為何遲遲不來會合的原因。

雖然樂麥阿只有五艘武裝夾板船以及一些用來登陸和通訊的小船,但是他對自己艦隊的實力非常自信,並不是很願意跟楊振的船隊聯合,然後將所得五五分賬。

或者說他對雙方聯合一事,並不怎麼牴觸,但是對於評分作戰所得,他非常不滿意。

這次樂麥阿完成了對種子島等大隅諸島的佔領之後,明知道楊振肯定已經如約抵達福江島了,但他自己卻沒來會合,而是派了湯瑪士和何廷斌來,事實上是有了一個很重要的變故。

荷蘭東印度公司大員評議會授權馬克西米連樂麥阿全權指揮荷蘭船隊對倭國的作戰,並授權他全權負責與倭國的戰後談判以及與楊振所部兵馬合作的各項事務。

其中不僅包括了對倭奴國各藩的宣戰權、媾和權以及達成通商條約的權力,而且也包括了跟大明徵東將軍楊振重定作戰指揮許可權與戰後戰果分配比例的權力。

樂麥阿起先率隊抵達西歸浦,是想在那裡跟楊振重新談判,重定合作條款的,他不希望楊振狐假虎威,佔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便宜。

但是楊振不在,他沒有機會重定雙方合作的條款。

等到這次對薩摩藩大隅諸島作戰取得一面倒的勝利之後,自信心進一步爆棚的樂麥阿,乾脆連談都不想談了,直接給楊振寫了一封趾高氣昂的信件。

就在楊振跟何廷斌徹夜暢談的第二天中午,醒酒後的湯瑪士佩德爾在何廷斌等人的見證下,將樂麥阿的書信正式轉交給了楊振。

信的內容,跟頭天夜裡何廷斌轉述的差不多。

因為這封使用荷蘭語與中文雙語寫就的信件,其中中文文體就是何廷斌翻譯書寫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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