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跟著湯瑪士的腳步,前後腳來到昭慶殿裡的時候,那個躺在地上幾乎赤身裸體並且渾身是血的女一宮天皇,已經死透了。

昏暗的昭慶殿裡,湯瑪士在大聲呵斥著費裡第裡克以及其他在場的那幾個褲子都沒提起來的荷人火槍手與烏番奴們。

湯瑪士的訓話,說的是荷蘭語,楊振也聽不懂。

不過他卻聽得到昭慶殿一個角落裡蜷縮著的,並且依然光著的德川和子的抽泣與嗚咽之聲。

楊振看清楚殿內的情況後,從地上撿起一件散落的和服,走上前,隨手蓋在了滿身汙穢蜷縮成一團的德川和子身上。

只是一瞥之間,楊振就注意到了德川和子憤恨的充滿了無盡敵意的眼神。

年約三十多歲的德川和子,出身不凡,楊振並不想冒犯她。

在楊振的計劃之中,下一步與德川幕府達成合約之後,他是準備將德川和子送還給德川家的。

但是現在,計劃趕不上變化,接下來的事情不太好辦了。

“楊都督,我的部下簡直是一群沒有頭腦的蠢貨,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總要有應對的方法.”

湯瑪士訓斥了一番他的手下之後,來到了楊振的身邊,看見了披上衣服蜷縮成一團的德川和子,陰惻惻地說道:“甲盆人的女王,就是你們說的倭人女天皇,已經死了。

但是除了這個女人,沒有倭人知曉,只要將這個女人也殺了,就能防止訊息走漏。

“到時候只要聯軍堅持否認我們曾經抓到過甲盆人的女王,那麼我們與幕府方面的談判,就仍然可以正常進行,也不會有人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

湯瑪士佩德爾的話,讓楊振心裡一驚。

沒想到這個紅毛鬼居然還有這樣的心機。

但是,對於湯瑪士的提議,楊振立刻就予以拒絕了。

“不,沒有這個必要。

聯軍要與幕府達成和約,憑藉的是聯軍的實力,而不是這兩個女人。

而且這個女人出身不凡,殺了她,反倒不利於聯軍跟幕府的和談.”

楊振說完這番話,見湯瑪士佩德爾好像還想再說什麼,當即一指哪幾個沒事兒人一樣的荷人火槍手以及參與了此事的烏番奴,說道:“他們幾個,湯瑪士老弟怎麼處置?”

“處置?楊都督,你是什麼意思?他可是今天勇猛作戰的費裡第裡克,是普羅文查號的槍炮長,其他幾個,也都是普羅文查號的勇士!”

湯瑪士見楊振拒絕自己的提議,拒絕殺掉倭人裡唯一知情的德川和子,他的心中本就有些不快,此時看楊振又將矛頭指向自己的部下,馬上就有些來氣。

對他來說,自己的部下們是勝利者,玩幾個被俘的甲盆土著女人怎麼了?是,這兩個倭女身份特殊,而自己的部下們玩得也有些過火,可是自己已經訓斥過他們了,你還要怎樣處置?難道還想要自己處分老部下們不成?“那麼,那幾個呢?”

楊振見湯瑪士明顯擺出一副護犢子的樣子,他也就不再說費裡第裡克那幾個紅毛鬼的事情了,而是指著那幾個烏番奴繼續追問。

“他們?”

湯瑪士看著那幾個烏番奴,想了一陣,但是很快就對楊振說道:“如果,將來的和談之中甲盆人追究這裡發生的事情,到時,就把他們交出去好了。

不過現在,聯軍可正是用人之際,還是等我們脫身之後再說吧!”

雖然湯瑪士一貫不把烏番奴當人看,甚至只把他們當成會說話的工具,可是此時此刻,他的隊伍裡可有將近半數,都是烏番奴。

雖然處決幾個也不打緊,可是畢竟殺一個少一個,荷人火槍隊的力量本就相對薄弱,這個時候湯瑪士不想因此再減員。

當然了,對於湯瑪士的決定,楊振也沒有再說什麼。

事實上,不管是執意留下德川和子的性命,還是聽任湯瑪士對手下的火槍手們不做處置,楊振都有自己的盤算。

而他的盤算,其實歸根結底,就是希望德川幕府與荷蘭東印度公司永遠不要走到一起去。

因為他們如果走到了一起,那麼將來有危險的一方,可就是自己了。

伴隨著女一宮天皇的死亡,楊振等人突圍作戰的計劃不由得大幅提前。

原本對這麼快撤離京都還有意見的荷人火槍手們,在知道自己人搞死了倭人土著女天皇之後,人人心裡也都開始擔心倭人的瘋狂反撲了。

因此,根本不用楊振和湯瑪士再動員,從昭慶殿帶著德川和子返回之後,楊振立刻下令全軍兵分兩路撤離京都。

一路由嚴省三率領,押著後水尾天皇等倭人皇室成員,走東門,奔鴨川,與守在那裡的一支人馬會合,然後登船走水路。

另一路則由楊振親自率領,押著倭人的公卿貴族們,走南門,即朱雀門,讓倭人的公卿貴族們走在前面當擋箭牌。

然後,在他們的後面安排上抬著火炮的炮手以及擲彈兵和火槍手們。

沖天炮的炮手們要隨時根據情況放下火炮,朝著擋路的倭人僧兵與公卿僕從們的開炮。

而擲彈兵與火槍手們則緊跟在旁,隨時打退那些敢於衝到跟前的倭人。

一切安排妥當以後,夜幕已然降臨,而倭人皇城大內裡朱雀門外的倭人,也越聚越多。

而帶人守衛皇城南牆朱雀門等處的孫登選,也不得不開始朝著密集的倭人開炮轟擊。

朱雀門原來厚實的包鐵木門,早被炸的粉碎了。

不過孫登選帶人佔領朱雀門後,也沒閒著,利用朱雀門上已成廢墟的城門樓廢料,做成了簡易的柵欄放置在闊大的門洞外面,並在柵欄的後面佈置了幾門沖天炮和相當數量的炮手。

然而已經吃了不少虧的倭人也不傻,孫登選這邊一開炮,他們就馬上後撤,後撤到沖天炮的射程之外。

而孫登選這邊一停止炮擊,他們就又躍躍欲試地舉著長槍往朱雀門的方向摸來。

楊振希望藉助夜色撤離,而外面的倭人卻是希望藉助夜色進攻,雙方都把夜幕降臨時分當成了發動的好時機。

當然了,楊振的手裡掌握著倭人的太上天皇以及一種皇室成員和公卿貴族,所以主動權始終是在楊振的手上。

就在朱雀門方向的炮聲響起不久之後,倭人的皇宮大內突然燃起了大火。

之前,楊振之所以不許聯軍在倭人皇宮大內隨意殺人放火,是因為自己們要等到入夜才好撤離,一旦白天在皇城內放了火,自己們就將失去這個四面皆有城牆保護的立足點。

如今,自己們馬上就要撤離,自然不會再將這個倭人的皇宮乃至京都留給倭人。

而放火的任務,自然是留給了急於將女一宮天皇以及昭慶殿毀屍滅跡的湯瑪士佩德爾及其率領的荷人火槍手們。

當天入夜不久,倭人京都皇城大內裡的火勢先從昭慶殿開始燒起,並迅速在風力的助推之下四處蔓延,沒過多久大極殿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雲集在朱雀門外的大批倭人青壯們,隔著老遠,遠遠看見大極殿方向失火,突然開始大叫著“板載”“板載”,如同洶湧的潮水一樣朝著早已嚴陣以待的朱雀門衝鋒而來。

說實話,站在朱雀門上指揮作戰的楊振,乍見這樣的萬歲衝鋒場面,還是有點忐忑的,擔心對方人數太多,自己這邊的炮手、擲彈手以及火槍手們扛不住。

然而事實證明,楊振這一次的擔心仍然是多餘了。

幾百年後倭寇的萬歲衝鋒雖然十分可怕,但那畢竟是幾百年後的事情,而且都是訓練有素的軍國主義分子,手裡還有先進的武器。

而眼前的這批倭人,不過是一群依附於寺院或者依附於公卿貴族為生的武裝奴僕而已。

他們數量再多,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隨著倭人高叫著板載板載衝進沖天炮的射程之中,不需要楊振發話,孫登選自己就立刻下達了開炮的命令。

這次跟船走澱川,隨軍運來倭人京都城的沖天炮、飛雷炮有不少,但是真正被炮手們抬著進入京都町,並且最後進入皇城大內裡的沖天炮數量並不算多,不過三十門而已。

此刻,城頭上一半,城門下一半。

而先行開炮的,自然是城頭上的十五門,因為它們居高臨下,能夠打得更遠。

當然城頭上的十五門開火了以後,城下的十五門也幾乎立刻點火開炮了。

只是一轉眼之間,朱雀門外,早上楊振率軍攻打朱雀門時駐足的地方便被三十枚開花彈無差別覆蓋了。

“轟隆——”“轟隆——”“轟隆——”……開花彈炸開的劇烈聲響連續不絕,有的落在地上,滾入人群之中才爆炸,而也有的還沒落地,就在人群的頭頂上炸開了。

大批高喊著板載衝鋒的倭人,被開花彈那如同天女散花一樣四面迸射的鉛彈所擊中,要麼直接栽倒在地,要麼依舊踉蹌前行。

可是火炮犁地過後,重新裝彈的時候,朱雀門前的戰場並沒有因此靜默。

相反,跟著王俊部署在朱雀門兩側城頭上的擲彈兵們,完全填補了城上城下的火炮在重新裝填彈藥期間的火力空白。

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是撤離京都前的最後一戰,沒必要再節省彈藥,所以不管是炮手們,還是擲彈兵們,都把自軍的火力輸出發揮到了極致。

而結果就是乘著楊振所部沖天炮重新裝填彈藥的機會猛衝到朱雀門外不遠處的另一批倭人青壯,直接迎頭撞上了擲彈兵們點燃擲下的數百顆飛將軍。

那些鼓起了平生全部勇氣才衝到這裡的第二批倭人青壯,隨即被飛落人群的飛將軍炸得七零八碎,倒地哀嚎不已。

而一些僥倖躲過了飛將軍彈片攻擊的倭人青壯,剛剛進抵城門口的工事前面,就又與部署在那裡的荷人火槍手以及金海鎮火槍手們正面相遇了。

十幾步以內,火槍當然是又快又準。

至此,衝過了火炮覆蓋地域,又衝過了擲彈兵的飛將軍攻擊的幸運兒們,最後迎頭到了火槍手們的槍口上,無一倖免。

當天晚上,這樣的場面只在朱雀門外上演了兩輪,原本士氣高漲舉著倭刀長槍嗷嗷叫著往前衝鋒的倭人青壯們,就在朱雀門外一鬨而散了。

而此時,倭人皇城大內裡的火勢,已經無法挽回,煙火滿天,甚至已經蔓延到了朱雀門內的幾處院落。

楊振見狀,隨即釋出了突圍的命令。

突圍的目的地,是被毀的伏見城所在的荒丘。

好在那個地方也不太遠,出了朱雀門後,一直往南急行即可。

就這樣,在驗證了倭人僧兵與公卿豪門的奴僕們沒有多少鐵炮,也沒有大筒與國崩之後,楊振非常放心地讓荷人火槍手打頭陣往南突圍。

同時,讓所有炮手與擲彈兵們居中,並讓金海鎮的火槍手們押著京都之行的俘虜們與繳獲,跟隨在後前行。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約莫當夜戌時,一行數千人邊打邊行,一路進抵到了當初的登陸地。

而此時,嚴省三也已經帶領當時從倭人皇城東門出來的隊伍,乘船沿著鴨川順流而下,早一步抵達此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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