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麒這次帶著重大的使命前來金海鎮,當然不會是空手而來的。

他雖然沒有給楊振及其部將們帶來一石糧、一門炮、一杆火槍,但是卻給楊振帶來了楊振最渴望的東西。

現在的楊振手上又有了崇禎皇帝御賜的,並且已由兵部簽印俱全的空劄三百函。

而且跟上次移防金海之前崇禎皇帝封賞他的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三百函空劄當中有協守總兵空劄五,副將空劄十三,參將、遊擊、都司、守備空劄各二十,營兵千總空劄七十二,營兵把總空劄百三十,足夠楊振獎勵有功將士了。

所謂空劄,就是在人事任免的文書上面,預先蓋上兵部或者吏部的簽印,需要用時再填寫上具體內容,比如任免的人員姓名、就任的具體職司以及任職的具體地點。

這種事先備好的用了印的空白文書,本來是不允許出現的。

明初洪武年間,大明朝就曾因此發生過一樁牽連很多人並令很多人人頭落地的空印案。

但是洪武以後,這種事情依然沒能杜絕,到了萬曆以後就更是屢見不鮮了。

原因就是大明朝的總體行政效率不高,而朝廷和地方的各種事務又非常繁瑣。

那些涉及到官員任免、武將選拔的事情,如果是在京師發生的,一切都好說,到部核驗,驗明正身,然後發給敕印官憑,也都容易一點。

可是對於那些身在九邊諸鎮或者說邊疆地區的文官武將的任免、拔擢、轉遷問題,就很麻煩了。

如果是太平年月,哪怕是邊疆地區比如遼東,比如雲貴,比如甘寧等地,也可以勉為其難千里迢迢入京接受核驗,然後領取敕印官憑。

然而一旦到了戰時,類似遼東、雲貴、甘寧等地,不僅道路阻隔難行,而且形勢瞬息萬變,不可能再按部就班一個個跑到京師接受核驗,然後領取敕印官憑,然後再折返回去接著打仗。

遇上這樣的情況,文官的情況還好說一點,畢竟沒有那麼緊急,可是武官的任免、升遷與調轉,可就麻煩大了。

於是給欽差、總督、巡撫們的空劄,就又漸漸出現了。

到了明末崇禎年間,這樣的問題當然是越來越嚴重,以至於到了總兵滿地走,副將多如狗的程度。

比如遼西,屁大點地方,幾乎是一地一總兵,一城一總兵,最後城池分完了以後,乾脆一營一總兵,一堡一總兵。

包括其他的邊鎮也一樣,以往都是一個鎮守總兵,下面幾個協守副將,然後有幾個分守參將,這就已經了不得了。

但是現在,同樣一個邊鎮,下面分作了幾個協,每個協都有了總兵與副將了。

當然了,這也是眼下的大勢,朝廷除了能夠拿出這些東西作為對有功將士的獎賞之外,也實在拿不出其他東西來了。

比如這一次,崇禎皇帝好不容易下了狠心,從前首輔薛國觀的家裡抄出了十幾萬兩的銀子,可是還沒有捂熱乎就叫丁啟睿、楊文嶽給要了去。

原本打算給楊振所部兵馬多少補發一點欠餉,多少發放一點賞銀的崇禎皇帝,一番分派之後發現無法兌現。

於是也只好捏著鼻子在楊振麾下武官的晉升上面大放水了。

畢竟現在正是用人之際,金海、登萊二鎮兵多將多,而且戰事連綿,若不破例升賞,破格任用,誰給你繼續賣命呢?對此,楊振正是求之不得,他叫人送往山海關兵部分司的捷報裡,就有這樣的意思。

所以,楊振也不想故作清高,或者固執地違拗這個大勢,對他來說,既然已經如此,那就順其自然好了。

當然了,崇禎皇帝給他的這個待遇,或者說兵部上書陳新甲肯將原屬武選司的權力下放給他這麼多,讓他自己直接揀選任命這樣高階別的部將,應該說,也是非常難得的一個特例了。

如果不是兵部尚書陳新甲也希望楊振能夠儘快出兵關內,幫他助剿流寇,挽救一下瀕臨崩潰行將失控的局面,楊振是絕無可能得到這種特權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眼前的這個情況,對楊振是有利的。

且說四月二十一日上午,在旅順口內的西港,送別了新任的登萊巡撫方一藻以及朝廷欽差兵部職方司郎中張若麒之後,楊振於當日下午在總鎮府前院大堂召集了在旅順口的諸將議事,當著皇帝派來的御馬監提督太監褚憲章的面兒,公佈對鎮江堡之戰有功將士的升賞。

其實說白了,也就是大發委任狀。

不過楊振不會像朝廷做的那樣只給委任狀,不給人馬餉械。

楊振在兵部武選司發給的空劄之上加蓋的徵東將軍印,可是絕對算數的。

即使楊振一時不給你調配兵馬,也一定會擇機讓你自行擴編兵馬的。

而與擴編出來的兵員對應的,要麼是土地,要麼餉銀,二者必居其一。

所以朝廷的空劄不值錢,可是到了金海鎮,加蓋了楊振的徵東將軍印,那就不一樣了。

就在當天下午,楊振正式發放兵部官憑——任命仇震海為安東前鋒總兵官,率領安東團營人馬駐防鎮江堡城並守衛鴨江以東直至安州地區,協守總兵府駐安東城。

任命俞亮泰為登萊東路協守總兵官,率領金海東路水師營主力,守禦登州府東部沿海地區及大小島嶼,協守總兵府駐劉公島。

任命吳朝佐為登萊西路協守總兵官,率領所部牢城營人馬從隍城島、大欽島、砣磯島等處上岸,移防萊州府所轄地區,協守總兵府駐濰縣城。

在這三個協守總兵裡面,仇震海是早就定下來的一個,而且也是在捷報當中正式上報過的,對此沒有人感到意外。

包括楊振簽發的兵部空劄,也就是委任狀裡,所提到的安東城,也早在二月送往朝廷的捷報裡提出來了。

楊振事無鉅細地向兵部分司、兵部以及崇禎皇帝請示這樣細枝末節的事情,看起來好像沒有必要,但實際上這恰恰正是他的用心所在。

真正重要的大事,他是不會動不動就向山海關的兵部分司請示來請示去的,這樣的事情,通常他說幹就幹了。

但是,越是細枝末節無關緊要的事情,他反而越是要興師動眾地報告給山海關的兵部分司,然後報告到兵部,報告到崇禎皇帝那裡去。

比如將鎮江堡城改名為安東城並在鎮江山修築新城堡的事情,就在楊振的奏報裡佔據了相當大的篇幅,從各個方面詳細說了改名安東城的必要。

楊振這麼做,當然不是為了向山海關的兵部分司或者向朝廷請領修築城池的銀子。

其實,他為的就是要給兵部分司的方一藻留下一個謹小慎微的印象,同時也是給兵部尚書陳新甲尤其是崇禎皇帝留下一個安分守己的印象。

當然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崇禎皇帝才會覺得楊振這邊屁大點事都公文往來,請示來請示去的,所以乾脆在聖旨裡叫他暫時自行裁決二鎮轄內防務。

至於這個“暫時”是什麼意思,“暫時”到什麼時候,聖旨裡沒說,但是楊振也不在乎了。

在楊振看來,起碼在崇禎皇帝有精力關注九邊諸鎮總兵官們的權力是否過大之前,金海、登萊二鎮的防務問題,他都可以放手施為了。

與仇震海的眾望所歸不同的是,楊振對俞亮泰的任命,特別是對根本沒怎麼露過面的吳朝佐的任命,還是引起了不少的議論。

俞亮泰還好說,投效楊振比較早一些,而且在去年鎮江堡之戰的前後,也立了一些功勞。

包括今年以來楊振一直比較看重的移民屯墾事務,俞亮泰及其率領的船隊先後往返瀛洲島、雲從島等地數次,也算是立下了汗馬功勞。

雖然到場的眾將略感驚訝,但是想一想也都能夠理解接受。

可是楊振對於本職只是旅順牢城營副將吳朝佐的任命,卻引起了許多人的驚訝與議論。

其中也包括了張得貴。

年將半百孑然一身的張得貴,去年秋在楊振的強烈建議下迎娶了吳朝佐的寡婦妹妹吳氏,如今吳氏已有身孕。

捎帶著張德貴與吳朝佐這個降將的關係,也因此變得不一般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大舅子跟著沈志祥投誠以來一仗沒打,一直當牢頭,竟然也能當到協守總兵官的位子。

至於同樣在場的另外兩個投誠將領張彥弘、金光裕兩人,更是聽得眼睛都直了。

當然了,他們雖然感到驚訝意外,可是他們的驚訝意外卻跟別人不一樣,別人是不解,而他們則是驚喜。

張彥弘和金光裕的基本情況,跟吳朝佐大同小異,都曾是東江鎮的舊將,都當過沈世魁的手下。

沈世魁死了以後他們跟隨沈世魁的侄子沈志祥效力,然後又跟著沈志祥投降過清虜。

等到楊振在許天寵的幫助之下進入金州城,迫使沈志祥反正歸明之後,他們又跟著沈志祥反正,最後效力於金海鎮。

像這樣朝秦暮楚反反覆覆改換門庭的行為,對於過去的武將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忌諱。

比如當年那位義父終結者呂布,就被人罵作三姓家奴,為人所唾棄。

也因此,張彥弘、金光裕他們投效了楊振之後,一開始其實已經也有些心灰意冷了,覺得從今往後恐怕就要被投閒置散,然後靠邊站了。

沒想到的是,楊振移防過來之後,沒過多久就啟用了他們,雖然乾的是牢城營的活兒,是大牢頭的活兒,大監工的活兒,可是至少楊振本人並未因此輕視過他們。

反倒是因為他們在牢城營的位子上兢兢業業任勞任怨,最後按楊振的想法,搞成了那個新的砂漿三合土,而輕輕鬆鬆幹到了副將職務。

自那以後,他們就開始認識到,楊振並沒有將他們打入另冊,也沒有把他們當成是走投無路不得已才投降的降將看待。

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料到,類似他們這樣的人還有機會出鎮一方,獨立領兵,成為一方總兵官。

雖說吳朝佐現在攀上了張得貴,成為了楊振麾下這位元老大將的大舅子,但是看張得貴本人都滿臉驚訝的樣子,顯然張得貴並沒有給他幫腔說情。

既然如此,吳朝佐有機會,那就意味著自己二人也有機會。

張彥弘與金光裕兩人對視了一眼,滿臉都是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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