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類似張存仁這樣明軍降將出身然後佔據高位的人物,在如今的大清國內甚至八旗之內還有很多。

同樣坐在八旗漢軍固山額真高位上的明軍降將,就有好幾個,比如馬光遠、王世選、孟喬芳、金玉和等人。

張存仁的意外叛變,讓黃臺吉對自己先前重用明軍降將對抗其他八旗權貴的策略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動搖。

事實上,在續順公沈志祥突然叛清歸明,背叛大清國投效楊振以後,黃臺吉就對旗下漢軍將領們產生過疑慮。

尤其是對那些剃髮歸降時間較短的所謂漢軍將領們,已經生出了提防之心。

只是當時他的應對方法,仍舊是施恩,想透過施恩,透過更加重視他們提拔他們,堅定他們效忠大清的決心。

而張存仁等人,之所以能夠當上八旗漢軍的固山額真之一,就是黃臺吉這種刻意施恩拉攏做法的結果。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這一手似乎並沒有起到該有的作用,自己已經頂著壓力把張存仁這樣的人超常規提拔到了鑲紅旗漢軍固山額真的高位上了,他們顯然仍舊不肯死心塌地地效忠大清效忠自己。

而這一點,才是讓黃臺吉既傷心又恐懼的地方。

張存仁已經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大清,那其他的明軍降將們呢?馬光遠、王世選、孟喬芳、金玉和這些人呢?包括懷順王耿仲明、恭順王孔有德他們呢?這些人會不會在某一天突然背叛大清,背叛自己呢?黃臺吉心裡越想越後怕,最後頹然地跌坐在身後的羅漢床上,驚得赫舍裡希福連忙膝行上前好幾步,直到看見黃臺吉並未跌倒他才停了下來。

“皇上,皇上龍體要緊,餘事皆不足慮!以奴才之見,祖大壽、吳三桂所部兵馬,之所以敢出兵謀奪廣寧城,必是因為他們得知了皇上率軍東征在外,同時兩白旗兵馬又被金海鎮其他兵馬所牽制的訊息。

“眼下局面不難破解,只要皇上率兩黃旗主力回師盛京城,或者皇上一道旨意調動兩白旗兵馬前往遼西,廣寧城失守所造成的困局,必將迎刃而解!”

盛京城裡並不是沒有兵馬,比如正紅旗、正藍旗的滿蒙牛錄以及正黃旗的漢軍重炮隊伍都在,只是那些兵馬誰也不敢輕易調動。

因為一旦把他們調出去了,那麼盛京城可就空了。

這個時候萬一多爾袞兄弟搞事情,趁機率軍入主了盛京城,那可就麻煩大了。

所以擺在留守大臣希福等人面前的選擇,就只有兩個。

一個是請黃臺吉儘快返回盛京主持大局,黃臺吉一回去,盛京城就穩了,雲集盛京城的幾旗兵馬就可以殺向廣寧城去了。

第二個就是請黃臺吉親自下一道旨意給多爾袞兄弟,叫他們開赴遼西,去奪回廣寧城及其附近各處旗營駐防的屯堡。

多爾袞與阿濟格兩兄弟一向囂張跋扈慣了,若是沒有黃臺吉的旨意,留守盛京城的王公貝勒大臣們誰也沒有把握指揮得動兩白旗的兵馬。

所以,到最後還得是派人前來請示黃臺吉,請他親自做出安排或者下達旨意。

“回師,回師,你說得倒是輕巧,哼,朕親率大軍東征,已有仨月之久,朕豈不願早日回師,只是眼下圍攻鎮江堡城勝利在即,此時回師豈不是給了楊振兵馬一個喘息之機!”

知情人當然會知道這是黃臺吉在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但是此時在場的除了黃臺吉之外,就只有赫舍裡希福和馬喇希。

至於內秘書院大學士鮑承先、內國史院大學士剛林以及其他侍從護衛人員,都被赫舍裡希福早一步攆了出去。

所以,此時鎮江堡一帶的戰局和形勢,也自然由得黃臺吉自說自話了。

果然黃臺吉這麼一說,赫舍裡希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畢竟鎮江堡城對大清國的重要程度,並不比遼西的廣寧城差多少。

或許唯一的差別,就是從廣寧城到盛京城的道路一馬平川,而從鎮江堡到盛京城的道路,則是崇山峻嶺。

眼見希福和馬喇希沉默,黃臺吉似是從方才談及的話題當中想起了盛京城裡讓他牽掛的人,於是向赫舍裡希福問道:“你來的時候,可曾向宮中辭行,朕的中宮皇后,還有東宮大福晉,可還安好?”

“這個——”赫舍裡希福作為奉旨留守的親信重臣,離開盛京外出公幹的時候,當然得向黃臺吉欽命總攝宮中事務的清寧宮皇后哲哲辭行,告知其外臣們的決定以及自己的去向。

也因此,黃臺吉方有此一問。

只是面對黃臺吉的詢問,赫舍裡希福稍微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了解到的實情說出來。

畢竟他也知道,眼前的這個皇上雖然是個叱吒風雲威武雄壯的人物,但是他同時也是一個情種,叫他在軍前知曉了宮中情況,難免要分心走神。

可是赫舍裡希福這麼一猶豫的工夫,卻叫黃臺吉看出不對來了。

“說話!朕的中宮皇后,還有東宮大福晉,可還安好?”

“啟稟皇上,奴才離京之日,去到鳳凰樓下,向皇后娘娘辭行,娘娘說宮中無事,叫奴才轉呈皇上無須擔心。

唯有一點,娘娘委託奴才轉呈皇上,說當初——”在黃臺吉的喝問下,赫舍裡希福扛不住壓力,便把其離京之際向中宮皇后辭行時的情況說了出來,只是說到一半打住了,不知道該怎麼說合適了。

“朕的皇后說什麼了,當初如何?!”

“娘娘說,當初皇上派人回盛京去傳召鮑承先等學士趕赴軍前效力的時候,不知道是哪個亂嚼舌根子的,把皇上招降楊振的條件以及楊振歸降的條件走了風聲,竟然傳到宮中傳到宸妃娘娘那裡去了,以致宮中謠言四起——”“什麼?!——什麼謠言?!希福你說,什麼謠言?!”

黃臺吉聽見赫舍裡希福說的這個話,突然一下子就從羅漢床上站了起來,滿臉怒色地指著希福呵斥了起來。

赫舍裡希福見狀,連連叩首,一邊斟酌著用語,一邊吞吞吐吐地說道:“有謠言說,皇上為了招降楊振,可能會將宸妃娘娘,將宸妃娘娘贈予楊振!”

“是誰?!是誰造謠,朕要殺了他,朕要殺了他!”

聽見赫舍裡希福所說的話,黃臺吉頓時如同遭遇了五雷轟頂一般,再一次暴跳如雷,隨後在大帳中尋尋覓覓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腰刀,鏘啷一聲抽出來,對著空氣一通左劈右砍。

把跪在地上的馬喇希與赫舍裡希福嚇得噤若寒蟬,唯恐黃臺吉手裡揮舞的腰刀劈砍在自己的身上。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皇后娘娘在聽聞有此謠言之際,就已下了懿旨徹查,幾個月來宮內宮外,已誅殺了數十人.”

“朕的宸妃呢?朕的東宮大福晉呢?現在怎樣了?!”

聽聞皇后哲哲已經因此誅殺了數十人,黃臺吉的怒氣總算略略收起來了一些,當下拿刀指著赫舍裡希福再次厲聲喝問起了海蘭珠的現狀。

“這個,宸妃娘娘自從得知有那樣的謠言,即終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

奴才此次向皇后娘娘辭行之際,娘娘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囑咐奴才返回之際,務必從皇上這裡請得一封親筆手書,好向宸妃娘娘澄清,皇上並無拿宸妃娘娘招降楊振之意!”

“朕絕無此意,朕絕無此意!”

黃臺吉聽見赫舍裡希福最後所說的話,彷彿將希福和馬喇希兩人先前稟報的廣寧城丟失那樣的大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心裡裝的已全都是海蘭珠。

“不,朕不需要你這個奴才轉遞手書,朕要親口告訴朕的東宮大福晉,朕絕無此意,莫說拿一個楊振一個金海鎮來換,就是拿整個南朝來換,朕也絕對不會拿朕的宸妃來換!”

黃臺吉先前還在猶豫到底該怎麼辦,是該容忍鎮江堡城暫被楊振兵馬盤踞,還是該當暫時容忍遼西的廣寧城被祖大壽吳三桂等人奪取。

但是到了此時此刻,聽說自己的愛妃海蘭珠,竟然因為一個謠言而終日以淚洗面,甚至可能會因為一個謠言而對自己產生誤會之後,他立刻做出了取捨。

“朕要馬上返回盛京,朕要馬上返回盛京,朕要馬上見到朕的東宮大福晉,馬上見到朕的宸妃!”

已經四十九歲的黃臺吉,此時竟然像熱戀中的男女一樣,一聽說自己的愛妃海蘭珠有可能會對自己產生天大的誤會,立刻就魔怔了一樣。

甚至連鎮江堡城外的十數萬大軍都不管不顧了,當場就要收拾行裝,哭著喊著涕淚皆流,要求立刻啟程返回盛京城去。

然而,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黃臺吉在自己大帳中狀若瘋癲的表現,很快就引來了先前被攆出去的內秘書院大學士鮑承先、內國史院大學士剛林以及眾多親信侍衛臣子們的集體覲見。

而到了這個時候,黃臺吉決心已定,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叫了眾人進來,讓赫舍裡希福個馬喇希重新將遼西發生的情況述說了一遍,然後當眾做出了自己準備馬上返回盛京的決定。

眾人守在大帳外的時候,早就聽到大帳中黃臺吉的幾次咆哮與怒吼。

原來還不知道黃臺吉到底是因為何事如此怒氣衝衝的王公貝勒大臣們,此時聽了赫舍裡希福和馬喇希講述的西線情況後,再也沒有人敢站出來反對黃臺吉的決定了。

好在跟著黃臺吉圍困鎮江堡的諸多王公貝勒大臣們的勸說,也打消了黃臺吉要求的立刻馬上返回盛京的念頭。

畢竟,鎮江堡城外的十幾萬兵馬與跟役阿哈,總不能真的不管不問,一走了之吧。

於是,到了當日巳時前後,鎮江堡城西清虜鑲藍旗大營那裡就出現了楊振等人看到的詭異一幕。

只是這其中的詳情,目前楊振他們,自是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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