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們都看到了,爾東國歸順我大清已有數年,宗藩君臣,名分已定,但爾王室重臣當中至今仍有陽奉陰違不肯一心者!難道不值得爾等反思嗎?”

“罪臣失察,罪臣知罪,請大清皇帝陛下寬恕!”

金堉是名滿李朝的名士,也是現任的李朝禮曹判書,但是黃臺吉毫不在意,說殺就殺了。

這個舉動,不僅嚇得跪在雪地裡挨訓的其他大臣戰戰兢兢,而且嚇得國主李倧差點尿了褲子。

等到黃臺吉再次發出了質問,李倧連忙叩首認罪,請求寬恕,此外哪裡敢多說別的什麼話。

至於黃臺吉要派設監國了,要駐兵漢陽或者南漢山城了,他更是直接就預設了。

但是對李倧的這個態度,黃臺吉仍不滿意,在他看來,光是認罪態度良好,有什麼用呢?“明人有句話,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朕覺得很有道理。

爾國君臣在朕面前的時候一個樣,朕率軍離開以後,或許就是另一個樣子.”

“罪臣對大清,絕無二心!”

“哼,絕無二心?若是絕無二心,爾國為何會有金尚憲、金堉、林慶業、柳林這樣陽奉陰違私通明朝的大臣?”

面對李倧一個勁兒的表忠心,黃臺吉自然是越聽越生氣,隨即一通反問,把李倧再次問得啞口無言。

當然了,黃臺吉自己心裡已經有了定見,此時斥責李倧,不過是為了引出接下來的決定罷了。

因此,見他閉嘴,也就不再看他,而是騎著馬上,用馬鞭指著身穿明制禮服跪在地上迎接他的朝人大臣們冷聲說道:“爾國歸順我大清已有數年,可是上到國主王室,下到文武兩班仕宦之臣,所有衣冠禮樂制度,仍舊一如明人,從哪裡能夠看出,你們是我大清的屬國?!“昔者我大清剃髮之制,不即令爾國仕宦畫一,姑令爾國自便者,欲待天下大定,始行此制耳。

“今我大清與爾國久為一家,卻仍有離心離德者,大失朕望。

且朕猶父也,爾等猶子也,父子一體,豈可違異?!“今日,朕明告爾等,爾國王室及文武兩班仕宦官人,衣冠禮儀必得悉遵本朝之制,朕所謂入旗,就是此意。

爾輩要剃髮易服,與朕畫一。

若不畫一,終屬二心!”

“啊?!”

“這——”黃臺吉強令李倧及其文武兩班大臣剃髮易服的旨意一說出來,立刻引發了一陣大譁。

原本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不敢出聲的李朝文武大臣們,至此再也沉穩淡定不下去了。

然而就在這時,早就在邊上看得不耐煩了的多羅鄭郡王濟爾哈朗突然策馬上前,衝進了朝人文物大臣們跪迎黃臺吉的行列裡,手持馬鞭,朝著直身抬頭大譁的朝人官員劈頭蓋臉抽了下去。

多羅鄭郡王濟爾哈朗一邊帶領巴牙喇兵,策馬衝撞揮鞭抽打,一邊朝著跪拜的李朝文武大臣們怒喝道:“我大清皇帝旨意,爾等豈敢不遵?今日爾等,須得盡行剃髮。

若敢遲疑,即是身在本朝,而心在他國,皆殺無赦!”

自從平壤府城之戰結束之後,進入黃海道以來,清虜兵馬所遇城池,皆早早出城規定恭迎,為他們提供食水草料,馴順得不得了。

與此相應的是,凡是經過這樣的城池之時,黃臺吉也都會下達旨意,叫各旗兵馬不得入城燒殺搶掠。

對此,濟爾哈朗自是相當不滿,這次來打朝人,他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彌補丟掉鎮江堡給鑲藍旗造成的巨大損失。

雖然他們一路東進,一路搶掠,收穫依然不小了,可是朝人北方窮困凋敝已久,哪裡比得了朝人京畿道的州府城池?所以,對濟爾哈朗來說,他倒是盼著這些朝人的什麼鳥國主鳥大臣們有點骨氣,當面抗拒黃臺吉的旨意呢!也因此,他策馬衝撞到朝人文武大臣的行列裡揮鞭抽打喝罵的時候,倒是隱隱希望有幾個真不怕死的李朝大臣站起來反抗。

但是,隨著他的喝罵與抽開啟始,跪在地上的朝人文武大臣們,很快就都閉上了嘴巴。

有許多人,明明被鞭子抽得滿臉是血,但卻只是渾身發抖地趴在地上磕頭請罪。

就這樣,黃臺吉親口定下的“碧蹄館之約”,就這樣異常順利地被李朝的所謂君臣們接受了。

就在當天下午,就在黃臺吉的眼皮子底下,從李倧開始,一直到當日出城郊迎的每一個朝人文武官員,都眼含著淚,被現場摘了冠冕剃了發,剃成了金錢鼠尾的樣子。

尤其是李倧,還被黃臺吉當場賜給了一套大清郡王頂戴服飾,什麼朝冠暖帽,什麼披領補褂,什麼朝袍朝靴,以及什麼頂戴花翎、朝帶朝珠等等。

顯然,黃臺吉勒令李倧及其文武官員們剃髮易服,完全是有準備的。

當然了,這個準備工作,也是在他輕而易舉地打下了朝人的義州府城之後才開始的。

之前黃臺吉派人回到盛京,傳召內三院幾個得用的漢官滿官前來軍前伺候的時候,就讓他們做了這方面的準備。

等他們趕到了黃臺吉的軍中之後,自然也就把這些備好的東西一起帶了過來。

而與剃髮易服相匹配的是,當天下午,就在碧蹄館外,黃臺吉更是叫內國史院大學士剛林當眾宣讀了對李氏王室與朝人文武兩班世官編入旗籍的決定。

李倧及其直系王室子弟親眷,被編入了蟎洲正黃旗。

李朝龐大的其他旁系宗室,則被編入了蟎洲鑲黃旗。

其他的李朝東班文官仕宦大臣,被編入了蟎洲正藍旗。

而所謂的李朝西班武職京官們,則被統統編入了蟎洲鑲藍旗。

這一套分而治之的手段,被清虜偽帝黃臺吉玩得是爐火純青。

當然了,黃臺吉原本也想過,是不是乾脆將李朝所謂的八道之地一道一旗,直接分給八旗。

但是一想到後方仍在威脅著他的楊振所部兵馬,一想到鴨江口落到楊振手中的鎮江堡城,他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大軍不能在漢陽城內久留,若是自己行事急切,激起了數百萬朝人的遍地反抗,不能輕鬆脫身,那麼自己後方就要出大事。

楊振不來救援,沒有出兵尾隨,是不是打的這個主意,黃臺吉不確定,但他不想冒險。

所以,到最後,黃臺吉仍是接受了孔耿二王先前的建議,在剃髮上,暫時執行了官剃民不剃的辦法,在入旗上,也是採取了官入民不入的策略。

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區別對待,分而治之。

到了當天晚上,黃臺吉領著被扣押在軍中的李朝國主李倧及其文武兩班大批重臣,夜宿在以碧蹄館為中心的清營之中。

而同樣剃了發的洪瑞鳳,則因其議政府領相的身份,被黃臺吉欽點為接引大臣,叫他領著多羅鄭郡王濟爾哈朗及其鑲藍旗兵馬,以及正黃旗的固山額真瓜爾佳圖賴所部,進入了漢陽城。

李朝議政府領相洪瑞鳳,原本就是一個對清主和派,或者說是一個事清派。

金海鎮的崛起以及楊振的來犯,雖然一度讓他產生了一些動搖,有了騎牆觀望兩不得罪的想法。

但是清虜大軍迅速平定北方二道的叛亂,並且勢如劈竹的又一次南下漢陽城,卻讓他重新倒向了事清的那一邊。

這一次,李倧為了撇清干係,在漢陽城內提前殺了金尚憲,並且大肆捕殺親明派大臣官員,就是聽從了他的建議。

只是,老謀深算如他,卻也沒有料到,大清皇帝這次來到漢陽城,竟然會如此對待他們李朝的君臣。

然而事已至此,還能怎麼辦呢?他們打又打不贏,逃又逃不掉,最後也只能聽天由命,接受現實,順其自然了。

再說洪瑞鳳一把年紀了,所思所想的也只是保住富貴,安度晚年,同時不被自己的政敵所清算而已。

所以,在被黃臺吉欽點做了接引大臣以後,他不僅沒有任何的牴觸情緒,而且做得格外賣力用心。

回了漢陽城以後,他先是叫人回家報了平安,然後就是幫著濟爾哈朗張榜安民,穩定城內的局面。

而濟爾哈朗及其鑲藍旗兵馬,入城後立即接管了漢陽城的城防,並分出了一支兵馬,連夜過漢江,順利接管了南漢山城。

正黃旗的固山額真瓜爾佳圖賴,則帶領正黃旗的巴牙喇營和阿里哈超哈營連夜接管了城內的幾大宮室府庫。

至於李朝的國主李倧,也只能在碧蹄館內的被扣押處,一次次的攬鏡自照,看著銅鏡中自己詭異又醜陋的樣子,無可奈何地暗自垂淚。

他當然不想剃髮,如果他當時身在漢陽城中,而不是聽信金自點、洪瑞鳳等人的建議親自到碧蹄館郊迎黃臺吉的到來,那麼他還有可能討價還價一番。

甚至也還有機會如同當年丙子胡亂的時候那樣,率領文武重臣們撤離漢陽城,跑到南漢山城內,做最後的抗爭。

南漢山城群山環抱,城防堅固,形勢相當險要,就算黃臺吉攜來的兵馬帶有重炮,也可以在其中堅守一段時間。

或許到那時候,可以派遣那些親大明的官員,前去聯絡楊振,請求金海鎮出兵救援。

如果金海鎮肯來救援的話,那麼他李倧這一次就下定決心抗虜反清,歸正天朝……然而現在,這一切,都已不可能了。

被扣押在碧蹄館的李倧,已經成了大清皇帝案板上的肉,名義上雖是大清皇帝的座上賓,可實際上就是大清皇帝的階下囚。

黃臺吉不由分說叫人當眾殺了禮曹判書金堉,那就是殺一儆百,殺雞駭猴,給他看呢。

若是他敢說一個不字,恐怕立刻就會跟金堉一樣,血濺當場,身首異處。

相對於衣冠髮式來說,當然還是腦袋要更重要一些。

至於什麼氣節,什麼王者尊嚴,這些東西從來就不是李倧這樣的人考慮的首要問題。

因為如果他有氣節,如果他寧死不屈的話,那麼數年之前的三田渡之盟,他也不會對黃臺吉行三跪九叩之禮,選擇背叛大明,臣服清虜了。

當天夜裡,李倧徹夜未睡,一直垂淚到天亮,但是最終,他還是默默地接受了自己的新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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