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這段時間的守城,特別是在兩天的時間內,接連兩次打退了清虜大軍的強攻之後,楊振麾下再也沒有一個人,對守住鎮江堡的前景持有悲觀的看法了。

對此,楊振感到非常的欣慰。

不過,楊振這次把他們叫過來,當然不是為了聽他們說這些話的。

“行了,先靜一靜,本都督今天中午召集你們過來議事,是想集思廣益,明確一下接下來我們的守城之策.”

楊振這麼一發話,之前你一言我一語的熱鬧場面,立刻安靜了下來,都看著楊振,等待他的下文。

今天早上到中午,城外清虜大軍的詭異的靜默表現,也讓他們都覺得有些蹊蹺,覺得有點不太尋常,也早想聽聽楊振的想法了。

而楊振見眾人安靜下來後,也沒讓他們多等,立刻就進入了正題。

“你們各位也應該都感覺到了,從昨日入夜到今日中午,十來個時辰過去了,清虜那邊異常的安靜,這有點不太符合常理。

“方才有人問,清虜大軍會不會就這麼退了,也有人猜清虜偽帝黃臺吉是不是在憋什麼別的壞水或者別的大招,這個有沒有可能呢?”

說到這裡的時候,楊振停頓了一下,先是掃視了眾人一圈,然後呵呵一笑,自問自答道:“怎麼說呢,你們這些猜測,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可能,但是這種可能不大,尤其是對咱們收手撤兵,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你們想想,他黃臺吉興師動眾,御駕親征,結果呢,先是圍城無果,然後兩次強攻不下,損兵折將萬餘人,就這麼打退堂鼓,退回盛京城去,他這個清虜偽帝,還幹不幹了?”

眾人聽見楊振說的這些話,雖然沒人吱聲,但是都在默默點頭。

他們都知道清虜八旗內部的情況,可跟大明朝不一樣,一直遵循強者為尊的規矩。

清虜偽帝黃臺吉上一次御駕親征的時候在軍前中風偏癱,據說已無人君模樣,八旗內部已經是暗流湧動了。

若是這次他御駕親征再一次損兵折將,大敗而歸,他還能夠保得住他的什麼狗屁大清國帝位了嗎?在場的眾人倒是人人希望黃臺吉就這麼撤兵回去,然後靜等八旗內部狗咬狗,上演一場內訌爭位的大戲。

但是以清虜偽帝黃臺吉的精明狡詐,估計他也不會看不出這一點來,若是不能在接下來的戰事裡面找回一點場子,挽回一點面子,他是肯定不會收手撤兵的。

而且,不是他黃臺吉不想,而是他黃臺吉不敢。

卻說楊振看見眾人點頭不語,知道他們也清楚這其中的關聯,於是接著說道:“至於黃臺吉接連兩次強攻不下之後,會不會在憋著別的什麼壞水?這個麼,若是說他憋著繼續大軍圍城,或者再次對咱們發動強攻的壞水,本都督認為短期內也沒有可能。

“你們再想想,這幾日來清虜偽帝為什麼連續發兵猛攻咱們這座堅城?當然,其中有本都督誘殺尚可喜、范文程,故意激怒於他的原因,可是清虜之所以急於招降我等,給了本都督將計就計的機會,背後也必有緣故.”

說完了這些話,楊振往身後的圈椅裡一靠,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繼續把自己心裡所想的東西一一說了出來。

“而這個背後的緣故,必是清虜大軍圍城已久,發現繼續圍困下去,不僅徒勞無功,而且難以為繼。

“之所以說他徒勞無功,是因為我們的援軍沒來,清虜圍城打援的謀劃落空。

之所以說他難以為繼,則是因為他小十萬大軍雲集此地每日消耗糧草無數,他的糧草將盡.”

“都督的意思是?”

楊振剛把自己的分析說出來,一直在捉摸城外清虜動向的李祿突然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但有沒有完全問出自己的問題。

不過有了這麼一問,也足以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眾人的目光先是轉移到了李祿的身上,然後又順著李祿的目光,轉移到了楊振這裡。

楊振見狀,看了看安應昌,又看了看柳林,見他們皺著眉頭無所覺的樣子,乾脆也就不再把自己的判斷藏著掖著了。

當下,他呵呵一笑,略想了想,然後就對眾人說道:“我的意思是,第一,清虜偽帝黃臺吉決不會就這麼收兵撤退,他也不敢就這麼收兵撤退。

第二,清虜偽帝黃臺吉也不會在圍城打援已經無望,兩次強攻損兵折將的情況下,繼續統率大軍在這裡餓著肚子圍下去.”

說到這裡,楊振停頓了一下,原本想著斟酌一下語言,再將自己最後的判斷丟擲來。

結果卻沒料到,他的話音剛落,李祿從旁邊的座椅上突然站了起來,滿臉喜色地撫掌大聲說道:“我明白了!都督的意思其實是說,昨日下午清虜大軍再次攻城失利之後,清虜偽帝黃臺吉很可能,很可能已經率領其營中主力兵馬,趁著夜色過江東進去了!”

說完了這些話,李祿顯然已經想通了什麼事情,興奮地看著楊振,不住地點著頭,重複道:“必是如此了!必是如此了!”

“是啊,都督,昨天夜裡俞海潮派人來報,說朝人義州府城方向隱約傳來炮聲,彷彿有火光大起,當時卑職就在猜想,清虜兵馬會不會見打不下鎮江堡,就轉而去打朝人的義州府城去了呢,現在看,當是如此了!”

李祿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之後,其他人中有的驚訝,有的恍然。

而這個時候,仇震海根據昨天晚上俞海潮報送的訊息之中隱藏的蛛絲馬跡,也做出了自己的推斷,支援了李祿的看法。

整個鎮江堡城的地勢,是西北方地勢高,東南方的地勢低。

城東是鴨江主航道,同時城北和城南,也各有一條天然自西往東匯入鴨江的小河流。

這些鴨江小支流流域面積不大,此時也沒有自己的名字,直到後來,過海北上的登萊移民多了,才漸漸被冠以幾道溝幾道溝的名字。

至於鎮江堡城西的護城河,則是以前遼東的明軍人工挖掘的貫通城北城南鴨江支流河溝的城防工事。

而護城河以西七八里的範圍之內,則是一片相對比較平坦開闊的原野。

當然了,再往西就是高低起伏連綿不絕的遼東山地了。

鎮江堡城就是處在這樣一個地勢環境之中,並且只在面朝鴨江主航道的東牆以及向西連線湯站、鳳凰城的西面構築了甕城,設定了城門。

也正因此,這段時間以來,清虜大軍雖然從東南西北四面將鎮江堡團團圍住,可是到了真正要強攻鎮江堡的時候,他們也只能從西面的開闊地以及東面結冰的鴨江之上發起炮擊和進攻了。

鎮江堡北城牆處在一個小山包上,地勢最高,清虜大軍從那個方向攻城極其不便,因為要攻城的話,只能攀援而上爬坡仰攻。

至於城南,雖然處在江岸平坦開闊,可是其地勢過低了一些,同時又是鴨江西岸幾條小支流一起匯入主航道的河口地區,不僅沼澤遍地,而且溝壑縱橫。

雖然到了十月底的時候,遍佈的溝壑與沼澤早已經跟鴨江江面一樣結了厚厚的堅冰,可是也不太適合大批馬步軍集結攻城。

所以,直到目前,在整個鎮江堡城的攻守作戰之中,黃臺吉也沒有將地勢不利的鎮江堡城北和城南,當成他們主攻的戰場,只是派了兵馬遠遠地掘壕築壘,紮營下寨,圍死了而已。

而兵力有所不足的楊振,看見清虜大軍如此佈置,他自己當然也不會將守城的主力放到鎮江堡城的南北城頭上了。

不過,在南北城頭理應設定的守衛邏卒與瞭望手,卻是該有的都有,一個也不能少。

特別是在地勢最高的北城牆角樓上,仇震海特意從自己的隊伍裡以及俞海潮的隊伍裡,挑選了好些個隸屬水師營的瞭望手日夜輪班,觀察敵人的動向。

就是這些瞭望手們,之前率先發現了城西清虜重炮的移營行動。

同樣也是這批瞭望手們,在昨天夜裡注意到了朝人義州府城方向隱約傳來的炮聲以及夜裡南下奔行的火把隊伍。

此時此刻,說起這些水師營瞭望手們報告的訊息,仇震海當然是信心十足。

當然了,在場的其他人聽了他說的昨夜的訊息以及他做出的判斷,很快就都安靜了下來。

因為他們都意識到,李祿和仇震海所說的,很可能就是唯一的真相。

可要是真的如此,清虜的主力兵馬真的暫時放下了鎮江堡城,去鎮壓江東朝人之前發起的反抗了,那麼自己們應當作何應對呢?自己們是應該出兵前去救援朝人呢,還是應該繼續緊守鎮江堡城聽之任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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