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三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尤其從冬月進入臘月之後,遼東半島以東的黑水洋北部海域,也就是後世北黃海北部海域,冰情越發嚴重了。

雖然大部分海域並沒有凍結,但是海面上浮冰湧動,幾乎連成了片,而且越是靠近北部海岸的海域,冰情就越複雜。

從鴨綠江口開始,往西南方向,沿著海岸直到廣鹿島海域,往東南方向,沿著海岸直到白翎島海域,幾乎全部被冰雪所覆蓋。

特別是在接近海岸幾里乃至十幾裡內的海面上,很多地方海面的冰層,都已經厚達一尺以上。

從鴨綠江口往西南,金海東路的近岸海域,大鹿島、石城島、廣鹿島以西海面盡皆冰封,已經與陸地連成了一片。

好在海冰的厚度並不平均,離岸最近的幾里海面冰層厚達一二尺,而離岸較遠的地方特別是距離河口地帶較遠的地方,海面上的冰層就比較薄了。

至於大鹿島東南以及石城島、廣鹿島以東以南的廣闊海域,則是以浮冰為主,並沒有完全封凍。

雖然有的海域浮冰嚴重一些,比如大鹿島東南海域,但是這片廣闊海域仍舊可以通航,即使是洋河口的大鹿島,也並沒有變成被冰封在海上的孤島。

與此相應的是,皮島海域,即東江島海域,以及雲從島附近海域,也都被一層層浮冰包圍了。

至於東江島以北、雲從島以北直到平安道海岸、黃海道海岸,更是全部封凍了。

類似這樣的酷寒,在先前東江鎮還在的時候,都不曾出現過。

以往鴨綠江口東西兩個方向的海岸線附近,幾里或者十幾裡內的海面,當然也會結冰,但是東江島、雲從島海域稍稍靠南了一點,輕易不會完全封凍。

就算是北面海峽封凍了,冰層也較薄,根本經不起大批兵馬的踩踏衝擊,也足以保證東江島、雲從島等島嶼在寒冬季節的安全。

但是,崇禎十三年的臘月,嚴寒非同一般,不僅風雪一場接著一場下個沒完,就連海面結冰的面積,也一天天不斷增大。

到了十二月上旬的時候,東江島北面與鐵山半島之間的海面,雲從島北端與當面海岸之間的海面,就已經完全結冰了。

雖然因為洋流的關係,附近海域情況複雜,各處的冰層厚薄不一,但是率領船隊駐紮在東江島、雲從島海域的俞亮泰船隊和林慶業船隊,卻不能不萬分小心地防備著清虜兵馬突然踏冰過海來襲。

也因此,為了確保大船隊人員的安全以及幾個島嶼大批移民屯戶的安全,俞亮泰、林慶業兩人在率領船隊接回了沈器成沈器周兄弟率領的平壌義兵等撤離隊伍之後,稍事休整,就率領大批主力人馬直接轉進到海洋島去了。

只留下了仇震海之子仇必先率領金海南路水師營的主力戰鬥船隊,駐泊在東江島和雲從島南面不遠的大和島海域,作為海上前哨。

他們一邊擔負著留守看護東江島、雲從島等地基業的重任,另一邊也擔負著分船巡弋平安道黃海道漫長海岸,刺探清虜兵馬軍情訊息的職責。

畢竟,清虜偽帝黃臺吉親率清虜大軍早已經進抵漢陽城下了,接下來李氏小朝廷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命運或者說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必須儘快打探清楚。

萬一將來楊振派人問起李朝訊息,而自己們率軍遙居海上卻什麼也不知道,那其中的罪過可就大了。

雖然俞亮泰他們已經從沈氏兄弟等人那裡,瞭解到了許多李朝近期的情況,同時也從林慶業派人從江華島接應撤離的大批林氏、沈氏、柳氏等親明派將領官員的眷屬族人那裡,瞭解到了許多最近發生的事情,比如說金尚憲等大批親明派官員被殺等訊息。

但是,他們所知道的內情,終究有限。

因為林氏、沈氏、柳氏等家族的親眷族人開始潛逃出走的時候,清虜偽帝黃臺吉的兵馬還沒有抵達漢陽城下。

所以,漢陽城以及整個李朝南方後來發生的種種事情,他們也並不知情,而且也完全無法想象黃臺吉率軍進抵漢陽城後會如何處置李倧以及其他朝臣。

而這一點,正是俞亮泰、林慶業以及沈氏兄弟他們最關心的事情,同時他們也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楊振最關心的事情。

所以,當他們在十二月上旬率領大批船隻隊伍撤離東江島雲從島之後,並沒有放鬆對黃臺吉在李朝境內動向的關注。

而仇必先所率領的留守船隊,就擔負著這樣的任務。

當船隊主力撤往海洋島駐泊之後,年輕的仇必先並沒有躲在相對安全的大和島貓冬,而是很快將自己率領的金海南路水師營作了分派——一部前往鴨綠江口外海方向,守候鎮江堡城可能傳出的訊息。

一部前往定州海岸以及清川江口外海方向,警戒清虜兵馬可能對雲從島等地發起的攻擊。

與此同時,還有一部水師人馬,則由仇必先親自率領,沿著已經冰封的半島海岸南下,直接前往江華灣打探訊息。

十二月十六日的下午,率部沿著海岸南下的仇必先一行,來到了大同江口。

大同江口終究是靠南方一些,江口外海的冰情,比起北方的鴨綠江口、清川江口外海要輕微一些,雖然浮冰雲集,但是並未完全凍結成片。

這天下午,難得晴空萬里,仇必先率領船隊行經大同江口外海的時候,見這裡冰情並不嚴重,遂決定駐泊在江口外海一處不知名的小島邊上。

到了傍晚時分,彷彿是心有靈犀一般,仇必先叫隨行的其他船隻駐泊島旁休整,而他自己則親自帶領了一艘炮船沿著飄滿散碎浮冰的江口逆流而上。

然後在軍中朝人嚮導的指引之下,一路竟行至江口內的臥牛島附近。

此地就是後世大同江口的南浦港所在的地方,江口水面廣大,北側岸邊有一島形似臥牛,因此俗稱臥牛島。

臥牛島再往裡,江口海灣內淡水居多,冰層依然漸漸厚重,仇必先雖然膽大包天,可是也夕陽餘暉下夜幕即將降臨,他也不敢再深入下去。

然而,就是在這個臥牛島停泊哨探期間,仇必先派上岸的探子小隊好巧不巧地撞上了正沿著海岸到處尋找船隻的沈越仁一行人。

此時的沈越仁及其隨行人馬,都已經剃髮易服了,雖然金錢鼠尾在大冷天裡並沒有露在外面,可是他們身上穿著的清虜衣甲卻讓仇必先派上岸的攤子小隊對他們差點大打出手。

好在仇必先的人馬衣甲服飾,乃是大明朝金海鎮的制式冬衣。

雖然沒有什麼鉚釘棉甲之類的甲冑,但是他們厚實的氈帽與毛皮長襖以及他們手裡的火槍與胸前的手榴彈袋還是十分醒目,敵我身份,一目瞭然。

曾經跟在沈器遠的身邊,在江華島見識過大明徵東將軍楊振麾下火槍營裝束的沈越仁,自然一看便知這是他們苦苦尋找的友軍,因此及時開口喝止了一場遭遇戰。

否則的話,恐怕一個照面,他們就要死在他們已經苦苦尋找了大半天的明軍手上。

就這樣,當天晚上,沈越仁登上了仇必先停泊在臥牛島的座船,然後跟著船隻連夜出了海。

而意外地從沈越仁這裡瞭解到了李倧剃髮易服、清虜已然北返的重大訊息之後,仇必先自然立刻就放棄了繼續南下的計劃。

他們在大同江外海浮冰較少的那個無名小島海灣內休整了一夜之後,次日清晨即揚起風帆,帶著沈越仁直奔海洋島去了。

“什麼?!黃臺吉已經從漢陽城撤兵了?已經,已經過了平壌城了?!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已經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這麼說,眼下清虜兵馬豈不是已經又回到鎮江堡城下了嗎?!這,這可如何是好?既然如此,我們須得儘快派船向楊都督通報此事,須得儘快集結兵船,返回東江島駐地!”

十二月十九日的傍晚時分,海洋島一帶海域難得風平浪靜,經歷三天兩夜的海上航行之後,仇必先一行小船隊,終於抵達海洋島,見到了避居該島的俞亮泰、林慶業、沈器成、沈器周以及其他大小將領。

就在海洋島簡陋的海港碼頭上面,仇必先把黃臺吉已經撤軍而且已經撤過了平壌城的訊息告知了聞訊前來迎他和沈越仁的眾人。

眾將知道仇必先一行前來必然有重要訊息送達,同時又已知沈器遠的親兒子也在其中,因此盡皆前來迎候。

沒想到仇必先一見眾將的面兒,就立刻道出了一個令他們感到震驚的訊息,以至於俞亮泰剛聽了一半就忍不住驚問起詳情來。

而面對小將仇必先對他的回答,俞亮泰也難得面露緊張惶恐之色,別的什麼情況也顧不上問了,當場就下了決心,要率兵船儘快趕回距離鴨江口外海不遠的東江島駐地去了。

因為眼下楊振還被“圍困”在鎮江堡城之中,而俞亮泰他們這些人卻撤離了東江島雲從島,跑到了黑水洋深處的海洋島。

雖然說優先儲存實力,不跟清虜硬碰硬,是楊振一貫的主張,可是一路撤到海洋島駐泊的俞亮泰,心裡仍然有點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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