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林這麼一喊,包括濟爾哈朗在內的其他人,自然也都明白過來了。

而且他們也擔心黃臺吉揮刀亂砍的時候遷怒於自己,於是大帳內的人一起跪在地上,高聲喊著“皇上息怒,保重龍體要緊”的話。

“楊振此獠辱朕太甚,朕絕不能容忍此人與朕並存於世。

傳朕旨意,命令耿仲明孔有德立刻炮擊鎮江堡東西城牆,晝夜不停!”

在剛林等人的大聲勸慰之下,黃臺吉總算是一口氣順了過來,漸漸恢復了一些冷靜。

但是面對楊振的羞辱,他的心中仍然翻湧著滔天的恨意,立刻就下定了決心,恨不得立刻拿下鎮江堡這座堅城,好把楊振碎屍萬段。

“命令軍前各旗兵馬,連夜打造攻城器械,一俟炮擊建功之後,大軍立即猛攻鎮江堡城。

城破之時,城中生口盡皆屠戮,絕不接受楊振及其部眾投降!”

“這——”“嗻!”

“皇上英明!”

對於黃臺吉憤怒之中釋出的旨意,剛林原本想要勸諫一下,請他三思而後行的,因為此前不久他才跟黃臺吉建議過,應當儘管分兵過江去掠江東朝人城池土地,以便補充已經短缺的糧草物資。

可是他想說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淹沒在了濟爾哈朗、吳進功、剛阿泰以及大帳中其他人的“嗻嗻”之聲中了。

剛林飛快地抬眼看了下自家的皇上主子爺,見黃臺吉餘怒未消,面色極其不善,於是馬上就放棄了心中想法,趴伏在地上,跟著別人一起高呼皇上英明。

范文程活著的時候,剛林對他是既羨慕,又嫉妒,甚而至於是帶有一點嫉恨的。

因為黃臺吉對范文程太器重了,事事都要詢問徵求范文程的意見,沒怎麼把內三院其他兩院的大學士放在眼裡。

包括那個資歷深厚的大學士希福,他在黃臺吉面前的地位,也遠遠不如范文程,因此就更不用說八旗新秀剛林了。

面對這樣的情況,剛林對范文程的受寵當然是隱隱然有所不滿的。

只是當時范文程在黃臺吉面前過於受寵,剛林不敢跟他爭風頭罷了。

但是現在,范文程剛死,剛林就感受到了范文程死後在黃臺吉身邊留下的空白。

在眼前這個節骨眼上,沒人敢冒著觸怒黃臺吉的風險去向黃臺吉進言了,包括剛林自己在內。

當然了,幸虧剛林及時閉上了嘴巴,沒有在黃臺吉因為感到受到了羞辱而盛怒之際進什麼逆耳忠言。

如果他在這個時候還想試圖打消黃臺吉的怒氣,或者勸阻黃臺吉下令對鎮江堡發動進攻,那麼註定沒有好果子吃。

因為這一回楊振寫在回信裡的那些話,是真的徹底激怒了黃臺吉。

黃臺吉原本就是一個自詡雄才大略,非常心高氣傲的人,之所以平時謙遜有禮,禮賢下士,搞得好像胸襟開闊胸懷四海似的,其實全是裝出來的。

一方面,不過是為了顯示他自己天命所歸的帝王做派而已。

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廣收天下豪傑,叫這些人為他所用,好成就一番范文程這等人告訴他的大業罷了。

而實際上,黃臺吉外寬仁而內猜忌,肚量一點也不大,對於真正得罪他的人,或者威脅到他的人,報復起來又狠又快,絲毫也沒有什麼寬溫仁聖的一面。

比如對待二貝勒阿敏。

再比如對待三貝勒莽古爾泰以及莽古爾泰的全家,那叫一個心狠手辣。

至於他的一眾妻妾,就更是如此了。

對於喜歡的,自然是倍加寵愛。

對於不喜歡的,則是翻臉不認人,棄之如敝履。

黃臺吉曾有一個妃子在服侍他的時候不合他的意,結果他轉臉就把這個妃子賞給了一個大臣。

有的人從這件事中看到的是黃臺吉的慷慨大方,禮賢下士,不惜將自己的妃子送人以拉攏人心。

可是楊振從這件事中看到的,卻是黃臺吉的狠毒,是黃臺吉在兩個極端之間的反覆橫跳。

對於這種假裝寬容的人,想要徹底激怒他,其實很容易。

問題只在於,你是否能夠搞清楚他真正在乎的東西是什麼。

楊振之所以叫班志富捎了回信過去,並且指定了索要黃臺吉的東宮大福晉海蘭珠,也就是黃臺吉所謂的宸妃海蘭珠,就是因為楊振非常清楚眼下黃臺吉的真正軟肋在哪裡。

這個海蘭珠就是黃臺吉的軟肋所在。

在之前的招降條件裡,黃臺吉連嫁皇女這樣的條件都擺出來了。

這意味著,如果楊振索要別的女子,黃臺吉都是有可能同意的。

但是楊振很清楚,如果大清國內有哪個女子黃臺吉是絕對不可能拱手送人的話,那麼這個女子就一定是海蘭珠了。

所以,楊振選擇了精準打擊,直接開口索要海蘭珠。

這一點,果然讓黃臺吉深深覺得自己蒙受了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對黃臺來說,莫說是將他至愛的海蘭珠拱手送人了,就是別的人有這樣的念頭,都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即使這個人是他一度十分看重的楊振,那也絕對不行。

就這樣,當天傍晚時分,寒風凜冽刺骨的鎮江堡城外,再次上演了熱火朝天的場面。

在城西立營的清虜鄭郡王濟爾哈朗、恭順王孔有德等人,將大批重炮從圍城的長壘外面轉移到了長壘裡面,天色已經傍晚,卻開始了炮擊。

在城東威化島一帶立營的清虜固山額真圖賴、懷順王耿仲明等人,也指揮起麾下的重炮隊伍,從江面上開始轟擊鎮江堡的東牆。

而在東西兩面炮聲隆隆之中,城西雪野圍城長壘的外面,遠處山林裡,也出現了大批伐木取材的人馬,他們打著火把,徹夜不曾停歇。

將計就計,怒而撓之的策略,最早是張臣提出來的,可是自家都督一番運作之後,達成如此立竿見影的效果,卻是他始料不及的。

一時間,不論是張臣,李祿,還是楊珅,金玉奎等人,都在心裡暗自嘀咕,不知道自家都督到底向黃臺吉要了一個什麼樣的美女,使得黃臺吉發了這麼大的火氣。

不過他們也很清楚,清虜大軍的馬步軍發起進攻的時機,輕易不會選擇在夜裡。

也就是說,只有當清虜的炮擊在城牆上開啟了缺口,後者說他們自以為已經建功了以後,清虜的馬步軍才會大舉壓上。

只有到那個時候,才是自己們指揮手下全員登城,奮力反擊的時候。

而在此之前,硬挺著就好了。

反正城內自軍兵馬有吃有喝,有遮風避寒的房子可以居住,又有潑水成冰的城牆作為屏障,清虜能奈我何呢?只要清虜的重炮陣地,始終處在自己城頭重炮的射程之外,其他的,就隨它們去吧。

清虜再次發起的重炮轟城,從崇禎十三年十月二十五日傍晚開始,隨後斷斷續續,徹夜未停,並且一直持續到了二十六日的傍晚都沒有停歇的意思。

西城炮擊的重點,仍是清虜以前轟擊過的西門湯山門甕城。

湯山門甕城上的城門樓子,在之前的炮擊之中已經被摧毀掉了,這也給了清虜重炮的炮手們以無比的信心。

所以再次發起炮擊之後,部署在城西的二十門清虜重炮,在孔有德的統一指揮下,集中轟擊湯山門方向,企圖集中力量先把最突前的西門外甕城摧毀。

至於城東威化島西側的清虜炮陣,他們同樣集中了二十門重型火炮,轟擊的重點,同樣被十分精明的耿仲明鎖定在了先前差點被擊垮的新修那段城牆上。

那段城牆,正是當初楊振率軍奪佔鎮江堡時炸燬重建的城牆,之前部署在威化島西側的清虜重炮陣地轟擊東城牆的時候,敏銳地發現了此處乃是東城牆的薄弱之處。

雖然後來楊振下令守城將士利用嚴寒氣候潑水成冰,將將彌補了這個缺陷,但是冰牆畢竟是冰牆,其堅固程度終究還是無法跟磚石城牆相比。

唯一的好處是,清虜的重炮將他打得千瘡百孔也沒關係,只要給時間,就可以繼續潑水成冰,補上牆面的坑坑洞洞。

但是這一次清虜發起炮擊之後,採取的策略跟以前有很大不同,不再是漫無目的地一打一大片了,而是非常刁鑽地針對著他們想打的目標持續轟擊。

一門接著一門的發射,一炮就著一炮的打來,重炮打擊的目標從面變成了點,炮擊間隔的時間變短了,持續的時間卻變長了。

與此同時,被集中火力持續轟擊的地方,也根本找不到太多機會,利用清虜冷卻火炮的間隔時間去加固城牆。

也因此,不管是西門外甕城,還是東城那段後補的城牆,在成為清虜重炮集中轟擊的目標,硬扛了一天一夜之後,到了二十六日的傍晚,已經是遍體鱗傷,搖搖欲墜了。

這些情況,自然很快就被報告到了楊振那裡去,而楊振也在傍晚時分,帶著幾個主要將領,先看了看西門外甕城,然後就急匆匆地趕到了鎮江門的城樓之上。

楊振本想直接去柳林所部糧草營的方向直接去看那段城牆的,但是那段城牆仍處在清虜重炮的持續轟擊之下,土石橫飛,比較危險,在眾人的勸阻之下沒有親赴現場。

而鎮江堡的東門即鎮江門所處的地段,距離威化島南端西側的清虜重炮陣地相對較遠,目前清虜重炮轟擊的目標,已經錨定了重建的那段城牆,所以這裡相對安全。

遠處炮聲隆隆之中,楊振領著人,一上城門樓,值守在東門城頭的仇震海、柳林、安應昌、劉仲錦以及潘喜就齊刷刷地迎了上來。

站在城頭迎接隊伍裡的潘喜,見了楊振,越眾而出,朝著楊振躬身見禮後,一臉擔憂地說道:“都督,那段城牆,就是前不久咱們重建的那段城牆,危險了,以咱們守衛松山的經驗來看,如果清虜重炮朝那裡繼續猛打下去,恐怕這一兩天內就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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