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剛讓人在總鎮府的二堂外空地上準備好接旨的香案,褚憲章就在一幫人的簇擁下來到了院落當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漢卿率部移防金海以來,遼東局面為之一新,又經西屏山觀馬山連番大捷,卿等立足金復、牽制東虜之大勢已成。

“去冬以來,遼西與京畿之地,不聞東虜侵踏之訊,薊鎮山海宣大沿邊之將士,終得一夕之安枕,而朕也終可從容調遣守邊之勁卒南下追剿流寇,此皆漢卿之功也。

“朕於京師親睹東虜偽饒餘郡王阿巴泰等奴將首級,一併獻之於太廟,亦使朕聊可告慰祖宗之靈,此亦是漢卿之功也。

“又聞東虜奴酋之異母兄偽禮親王代善、奴酋之長子偽肅親王豪格,盡皆斃命於去冬松山之戰,卿雖未得此輩首級,但有李率泰供認屬實,朕信之不疑.”

就在楊振擺好的香案前面,換上了欽差內臣衣冠的褚憲章,對著跪在地上迎候聖旨的楊振宣讀了起來。

在這道聖旨的前半部分,崇禎皇帝歷數了楊振移防金海鎮以來的幾件功勞,表示自己不僅都知道了,而且完全相信楊振的這些功勞都是真實不虛的。

聽到這裡,楊振的心裡還是很欣慰的,包括跪在楊振身後聆聽聖旨的張得貴、方光琛等人,也都面帶喜色,期待著朝廷的封賞。

然而,褚憲章宣讀到了這裡,卻停頓了下來,移開聖旨,看了楊振一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繼續宣讀道:“卿率諸軍駐防金海,屢獲奇捷,立功無算,朕心實感念不已。

且按朝廷之舊例,卿有奇功,朕即不能無厚賞。

然則國家艱難,已非一日,近來中原湖廣,兵連禍結,朝廷軍資餉械,調撥一空。

卿等將士該有金銀餉械之厚賞,只能留待將來.”

“啊?!”

褚憲章宣讀到這裡,院落之中突然響起一片譁然之聲,這其中就包括了楊振身後的張得貴和方光琛兩個。

楊振知道崇禎皇帝沒錢,但也沒有想到一分銀子都不給,當下也抬起了頭,正看見褚憲章滿臉凝重地看向自己。

於是楊振嘆了口氣,轉頭看了張得貴等人一眼,場面瞬間又安靜了下來。

褚憲章見狀,先是滿臉感激地看著楊振點了點頭,然後環顧了一下院中喧譁之人,深吸一口氣,接著宣讀道:“但將士功勞亦不能不賞,慮漢卿去歲新封金海伯世爵,迄今不過數月,再封難免駭人聽聞,於卿將來亦為不利。

“是故,朕以漢卿之功特命有司追授卿父廣寧後屯衛世襲指揮使楊國棟為遼東都司都指揮使職,贈正一品特進榮祿大夫、右柱國榮銜;追封卿母柏氏為一品夫人,賜誥書;並命翰林院史館立傳.”

“這——”楊振萬沒料到,褚憲章宣讀出來的第一道旨意,竟是崇禎皇帝對自己已故父母的追封,一時間有點愣在當場。

“楊都督,可莫小看了欽命翰林院史館為已故之令嚴令慈立傳的事情啊,這可是朝廷上下多少文武大臣想都不敢想的榮耀!”

聽見褚憲章這麼說,楊振從瞬間的失神之中驚醒了過來,當下看了看他,然後叩首於地,說道:“臣楊振,領旨謝恩!”

這次這麼大的功勞,崇禎皇帝沒有封賞,卻封賞了楊振這一世的父母,雖然令他意外,但卻完全說不出什麼話來。

而且,褚憲章說的一點也沒錯,由皇帝親自下旨,命翰林院國史館為楊振的父母立傳,確實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古人所謂光宗耀祖,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也因此,崇禎皇帝的這道旨意,等於是把楊振的嘴堵得是嚴嚴實實,讓你根本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所以,楊振反應過來之後,雖然有些意外,但也只能叩首於地,乖乖領旨謝恩了。

然而他剛要接旨,卻聽褚憲章接著說道:“呵呵,都督莫急著領旨謝恩,聖上的旨意還沒有宣讀完畢.”

接下來,褚憲章也不再去看楊振的臉色和其他人的反應了,快速地將崇禎皇帝頒給楊振的旨意宣讀了出來。

除了下旨追封楊振的父母之外,崇禎皇帝也並沒有完全對楊振搞那種口惠而實不至的虛招,而是在接受金海鎮五路防區劃分以及五路協守總兵人選的基礎上,又實打實地給了楊振幾項特權。

其一,為保金海鎮事權統一,朝廷不往金海鎮派駐文官或者內臣監軍,凡金海鎮徵東平虜一切大小事務,皆由金海伯徵東將軍楊振一言而決。

其二,在朝廷給付金海鎮餉額不變的情況下,允許楊振酌情自行募兵,擴充軍隊,繼續壯大金海鎮五路兵馬的實力。

其三,朝廷在徵東先遣軍原定餉額之外,雖然不再給金海鎮增加糧餉數量,但是卻明旨特許楊振在金海鎮轄地內自收鹽鐵之利,用來彌補募兵擴軍練兵備戰之費用。

其四,就是同意了楊振的請求,將“精擅銃炮製造的西洋教士湯若望”派到了金海鎮來,交給楊振使用,並明旨允許金海鎮可以自開銃炮廠,彌補軍械彈藥之不足。

原本楊振聽了崇禎皇帝將自己的功勞用來追封自己名義上的父母,而不是升賞自己本人,他的心裡還有些失落,有些不滿。

但是,當他耐著性子聽完了褚憲章繼續傳達的這幾條旨意,楊振的心情頓時就大不一樣了。

不派內臣監軍的事情,目前已經通行於九邊各鎮以及中原湖廣諸軍當中去了,算不得什麼特權。

但是,不派朝廷文官前來坐鎮任職,卻一定是崇禎皇帝經過與當朝大臣們的一番艱苦鬥爭,才能頒給楊振的一項實實在在的特別恩賞。

時至今日,楊振並不怕那些貪財好利的宦官,相反,他最擔心的反而是那種自以為知兵而且一根筋認死理不知變通的御史文官。

崇禎皇帝要是真給金海鎮派來一些監軍御史、兵備道、分巡道或者知府、知州,那可就麻煩大了。

到時候,光是文官們習以為常的內卷內耗,就能把楊振給束縛住,讓他什麼也幹不下去。

所以,對於朝廷不派文官前來金海鎮任職這一點,楊振還是十分滿意的,從中他也充分感受到了崇禎皇帝對他的那種善意。

至於允許楊振在朝廷所定餉額的不變的情況下可以自行募兵擴軍,同樣令楊振大大鬆了一口氣。

這個旨意,對崇禎皇帝來說,或許是一句口惠而實不至的空話。

畢竟朝廷原定餉額不變,並不多給一分糧餉,楊振怎麼擴軍,擴了軍,拿什麼養兵?但是,對楊振來說,這個旨意,卻等於給了自己一把擴軍備戰擴充實力的尚方寶劍。

從此之後,對自己來說,再也沒有私自擴軍這個罪名了,只要有足夠多的口糧,就可以徵足夠多的兵馬。

至於剩下的特許金海鎮鹽鐵之利以及自辦銃炮廠的旨意,看起來好像不怎麼起眼,但是,在大明朝的朝野之間,這也是一個了不起的特例了。

雖然在大明朝的九邊各鎮之中,大部分總兵大將都已經暗地裡開始這麼做了,但擁有朝廷的明旨,那還是大為不同的。

至少今後自己可以不必遮遮掩掩,不必擔心御史文官們的上疏彈劾,可以放心大膽地經營鹽鐵專賣之利,然後大踏步地前進了。

“吾皇聖明,臣楊振,領旨謝恩!”

此時面對傳旨的褚憲章,楊振說起這個領旨謝恩的話,已經是發自肺腑了。

“呵呵,不忙謝恩。

聖上的恩典,還有呢!”

面對楊振的再一次謝恩,褚憲章笑呵呵地將手中宣讀已畢的第一道旨意,放在了香案上,然後從身邊隨從的手中又結果另一卷聖旨,迅速展開來唸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去歲冬月朕於京師即欣聞金海伯夫人仇氏有孕,算而今,產期將至矣。

金海伯若喜得長子,即封其為遼東都司都指揮同知世職,及長,另有恩賞。

欽賜.”

褚憲章看著有些驚訝的楊振,笑著收起了聖旨,然後繞開香案,走到楊振的身前,將聖旨往前一遞,說道:“呵呵,恭喜都督,賀喜都督,小公子剛及滿月,即有都指揮同知的世職,聖上對都督之恩典,可謂至厚矣!”

一個剛剛滿月的嬰兒,能得一個都指揮使司的都指揮同知世職,的確恩典不小。

然而可惜的是,這個都指揮同知的所謂世職,卻是早已經不再存在的遼東都指揮使司的職務。

就像崇禎皇帝追封給楊振之父楊國棟的都指揮使一職一樣,只是一個虛名罷了。

除非楊振能把遼東都司的轄地全都恢復了,要不然這樣的封賞就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楊振雖然心裡明白,面上卻不會去較這個真,崇禎皇帝能有現在這個心思,楊振已經很知足了。

事實上,崇禎皇帝的這個封賞路數,也等於是向楊振暗示了,如果將來楊振能夠驅逐東虜,恢復遼東,那麼遼東都指揮使司的衛所轄地,就是他老楊家世領的地盤。

對此,楊振的心裡還是很有一些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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