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不以為然,只是不以為然麼?”

楊振聽見這個安應昌這麼說,臉色一沉,語氣瞬間冷淡了下來,心想,看來你這個安應昌投降的心意,還是不夠堅決啊。

而跪在地上的安應昌,雖然沒有看見楊振的臉色,但是從楊振的這個冷冰冰的反問裡面,卻也已經聽出了一股子不善來。

此時就見他立刻叩首說道:“末將雖是小國武班兵頭將尾一介武夫,但是胸中卻也素有一顆忠義拳拳之心。

只是如今小國王上面前事虜主和派當權秉政,而抗虜斥和派屢遭貶殺驅逐,是以——”說到這裡,跪伏在地上的安應昌停頓了一下,抬頭看著楊振說道:“是以,正人不敢開口伸張正義,而邪人卻日益肆無忌憚。

末將所謂不以為然,其實是心中深恨之,卻又無能為力,不得不與邪人奸黨同流合汙耳!”

聽見這個年過四旬的千總官安應昌這麼一說,楊振一愣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心知他絕非只是李倧御營裡的一個微末武人而已。

當下心思一轉,繼續問他道:“那麼,本都督問你,當今爾國之中,事虜主和派大臣中當道之人為誰?抗虜斥和派大臣,倖存之人又有誰?”

“力倡事虜主和之人,前有姜弘立、崔鳴吉等人,現有領相洪瑞鳳、左相李聖求、右相金自點之輩,而今朝堂三公皆力主事虜,三公以下肉食者自不必言了!”

“洪瑞鳳?現在爾國的領議政,也就是你說的三公領相,是洪瑞鳳?”

其實,直到安應昌說到姜弘立、崔鳴吉兩人的名字,楊振才把現在的李氏朝鮮,與自己後世從史料裡讀到的李氏朝鮮對上號。

但是這個大名鼎鼎的崔鳴吉,難道不正該是眼下李氏朝鮮的領議政嗎,怎麼領議政變成了自己沒怎麼讀到過的洪瑞鳳了呢?面對楊振滿是疑惑的詢問,安應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楊振,然後回答道:“沒錯,就在數月之前,前領相崔鳴吉丟官罷職,回鄉閒住去了。

而接替崔鳴吉,出任領議政的,正是洪瑞鳳.”

聽見安應昌這麼回答,楊振從中明顯地感受到,這個安應昌對崔鳴吉、洪瑞鳳等人毫無一絲敬意可言,甚而至於對他們還有著深深的憎惡。

“哦,這倒是本都督孤陋寡聞了。

本都督原來聽說,你們的領議政大人乃是當年力倡朝鮮與清虜議和並臣事清虜的崔鳴吉,卻不知此人因為何故丟官罷職?”

“這個,其中內情,末將卻是不知,興許是他事虜不夠得力的緣故吧,總之他去了,來了一個洪瑞鳳,卻也是換湯不換藥,都是一丘之貉.”

說到這裡,安應昌彷彿不願再多提這些事虜主和派的當權者,略作了一下停頓,然後徑直說道:“方才都督詢問小國抗虜斥和大臣為誰,實不相瞞,自從丙子胡亂三年來,王上面前,三公六曹之列,力主抗虜斥和者,早已盡遭貶斥驅逐。

“如今小國朝野之上,但凡有人膽敢力主抗虜斥和,輕則免官罷職,重則縛送盛京。

明面之上已無敢於力主抗虜斥和之人了!”

安應昌說完這些話,抬頭看了看楊振,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而楊振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方才突然注意到安應昌言談之間的用語。

“丙子胡亂?你方才說的是丙子胡亂?”

“這個,沒錯,末將所說,正是丙子胡亂。

雖然這個說法在小國朝野,已無人敢當眾言說,但是在大明徵東將軍的面前,末將還有何顧忌的呢!”

乍聞楊振的問話,安應昌也是一愣,然而他很快就明白了楊振問話的原因所在。

崇禎十年滿韃子偽帝黃臺吉親率大軍征服李氏朝鮮,在朝鮮抗虜斥和派大臣的嘴裡一直都是稱作“丙子胡亂”,雖然這個用語在改事滿韃的朝人官場上已經成了禁忌,但是私底下仍有許多人使用。

尤其是在抗虜斥和派一方,提起當年事變,全都用丙子胡亂,而不是主和派模稜兩可的所謂丙子下城,或者更加模稜兩可的所謂丙子之役。

而安應昌不經意說出丙子胡亂這個用語,恰恰也表明了他對這個事件的態度。

在臣事虜還是臣事大明的問題上,他們這些中下層的武人們雖然沒有決策的權力,但是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本經。

而他安應昌正是因為在這個問題上站在抗虜斥和的立場上心向大明,所以才會被他在御營裡的上官看中,然後被派到了江華島上來。

而這一點,也正是他在開始得知帶領兵船“進犯”鼎足山城沿海的人乃是大明的徵東將軍後,一再宣稱是誤會的根本原因。

只是此時此刻,一個是突如其來的大明徵東將軍左都督,一個是跪地投降的敗軍之將,在眾目睽睽之下,也實在無法當眾剖明心跡。

而楊振見安應昌如此說,心底其實已經知道他在朝鮮事虜還是事明問題上的態度了。

此時,夕陽西下,天色將晚,而江華島上仍有朝人守軍盤踞在江華城中,楊振也清楚自己不能在收降安應昌部的問題上耽擱太久,因此看著安應昌點了點頭,對他說道:“既然如此,本都督便接受你們的投降,本都督麾下有漢人,有蒙古,也有剃髮歸附過滿奴的二韃子,不管是什麼出身,到了本都督的麾下,只要誠心效力,本都督自當一視同仁.”

對於在自己的軍中收降一批朝人軍將,楊振之前並沒有仔細想過,而且本能地有一種牴觸的心理。

但是事到臨頭,面對安應昌及其部下這一支可用的力量,他不想這麼做,也得這麼做了。

這些人是朝人當中的抗虜斥和派,他們心向大明,你要是不由分說,把他們都殺了,將來要想在李氏朝鮮內部找到盟友,可就難上加難了。

楊振正想著接下來如何收編安置這批人,卻突然聽到跪在地上的安應昌開口說道:“啟稟大明徵東將軍左都督,末將開門歸順,乃是為了消除誤會,迎接王師,並非投降歸附都督.”

“你說什麼?!”

“你他麼找死!”

安應昌的話,讓楊振一驚,然而楊振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跟在他身邊的張國淦、郭小武,已經忍不住手按刀把,對他橫眉冷目出生怒斥,就差抽刀相向了。

“都督容稟!”

安應昌眼見自己的話一說出來,眼前的明軍都督楊振臉色驟然變得陰沉無比,而楊振身邊眾將士,更是突然間端起了那一杆杆可以隨時擊發且威力出乎他想象的火槍,頓時也有些急了。

只見他跪在地上接連叩首說道:“都督容稟!小國本是大明藩屬,即令小國王上,原也是大明臣子。

今日開門迎接都督,乃是末將率部恭迎王師,不是投降,乃是反正。

末將所部,願為都督之友軍,願助都督入漢陽,除奸黨,清君側,掃除腥羶,扶正去邪!”

“除奸黨,清君側,掃除腥羶,扶正去邪?!”

安應昌的話,讓楊振實實在在地吃了一驚。

他一個駐紮在江華島南部鼎足山城上的守禦千總官能有這般見識?就算他有這般見識,若非其心中早有盤算早有這樣的設想,他又豈能在自己的面前信口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說,李氏朝鮮的御營武人之中,已經有人在預謀發動清君側的行動,已經有人預謀脅迫李倧,撥亂反正,重回大明懷抱了?!楊振完全沒有料到,他到江華島上來,居然會有這樣的驚喜。

如果這是真的,那倒是可以大加利用一番了。

楊振環顧四周,先是揮手示意自己這邊平端火槍等候命令的人馬放輕鬆,然後看了看被圍得水洩不通的安應昌及其麾下數百人,最終目光又落在安應昌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定定地看著他,說道:“安五倫,是你什麼人?”

“啊?!都督如何得知末將族兄的名字?”

“安五倫,是你的族兄?!”

“正是!”

“那麼,你與沈器遠可曾認識?”

“都督——都督如何知道沈總戎的名諱?!”

楊振與安應昌你一言我一語的快速對話,如同打啞謎一樣,除了他們兩個以外,其他人根本聽不懂是什麼意思。

但是楊振透過自己的詢問,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此刻面對安應昌的反問,他只是哈哈一笑,並未回答。

而是看著滿臉震驚的安應昌,緩緩地蹲了下來,就蹲在安應昌的面前,看著他,用只有他們兩人聽得清楚的聲音說道:“本都督如何得知沈器遠的名諱,這個你不必多問,你且說說,沈器遠沈總戎,是否已有清君側的預謀?”

看著楊振似笑非笑的面容,乍聞楊振最後說出來的問題,安應昌登時驚恐萬狀。

要不是楊振瞬間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安應昌差一點就當場站立起來。

只見他如同看見鬼怪一般地看著楊振,最後環顧了一下左右,終於張口結舌地說道:“都督,都督這話,從何說起,沈總戎是何等人,豈會與末將這等微末武人,共謀此等事?”

眼見安應昌如此模樣,楊振豈能猜不中其中的緣由?既然安應昌想保密,那麼楊振也就不當面戳破這個事情了。

於是,看著神情有些慌張的安應昌,楊振嘆口氣,然後好整以暇地丟擲了自己的最後一個問題。

“好吧,既然你不願在此說,那麼本都督在此也就不多問了。

最後一個問題,安益信是你的什麼人?!”

“誰?!都督,都督說的是誰?!”

“安益信!”

“若非另有其人與犬子同名同姓,那麼,都督所說,便是末將犬子。

只是,都督從何得知犬子名字?”

“哈哈哈哈——”楊振見自己丟擲的問題,竟然真的震住了安應昌,而且安益信竟然是安應昌的兒子,楊振頓時長身而起,哈哈大笑起來。

楊振哈哈大笑一陣,然後附身將安應昌從地上扶起來,然後對他說道:“準了!你們不必投降歸附於我,你們的確是本都督的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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