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鎮江堡守衛戰,西城是攻防重點,所以楊振將麾下徵東軍三團營的將領全都安排在了西城一線。

至於東門鎮江門甕城及沿江一線,楊振則將那裡交給了仇震海率領其餘水陸兩路人馬坐鎮。

其中俞亮泰、仇必先領領水師炮船沿江佈防,仇震海、柳林、安應昌、金玉奎率其他人馬駐守城上。

金玉奎在引領俞亮泰的船隊北上攻擊九連城船廠,一把火燒了船廠之後,徹底贏得了楊振等人的信任。

同時又由於他跟仇震海是老相識,所以這次鎮江堡守衛戰,楊振就將他和他的隊伍暫時交給了仇震海統一指揮。

此時此刻,那些人都在東城門嚴陣以待,並未跟隨楊振到此。

“前去攻敵?呵呵,說的倒是輕巧,你們想攻哪裡?”

面對自己麾下這幾個最可靠的將領,楊振倒也並不掩蓋自己的無奈。

張臣、李祿、楊珅說的都沒什麼錯,若是清虜大軍對鎮江堡只是圍城,並不攻打,那麼自己還真是麻煩了。

可是要說因此就該出城攻敵,楊振卻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兒。

因為這麼一搞的話,主客不就易位了嗎?這樣一來,清虜反而成了以逸待勞的一方了。

這與自己先前的戰略是完全相悖的,楊振下意識地就覺得不能這麼做。

然而清虜如果真的採取當年圍死大淩河城的辦法,對鎮江堡只圍不打,那麼自己一時半會兒還真是沒有太好的法子。

楊振苦笑著把自己的問題丟擲去之後,張臣、李祿和楊珅三人也是一愣。

——是啊,清虜大軍三面圍城,只留鴨江水道一個出口,自己們又該去攻打哪裡呢?——而且不管出城去打哪裡,其實都相當於自己分兵,攤薄了守城的力量,會對將來攻城的清虜更有利。

——如果幹脆下城,去打那些紮營圍城的清虜大軍,那相當於是放棄了自己們連日來辛苦修建的城防工事,就更加不可取了。

——如果再派信使出去,向祖克勇等人傳令,叫他們率軍襲擊清虜大軍的後方,那麼楊振除了犯下朝令夕改的錯誤之餘,事實上也根本無助於清虜對鎮江堡的圍而不打。

幾個呼吸之間,張臣、李祿與楊珅三人便想到了這麼幾種可能,同時也在心裡默默地否決了這樣幾種可能。

最後,幾人只得相視苦笑,無話可說了。

“這樣吧,再等等看,看看清虜偽帝黃臺吉到底想幹什麼,反正鴨江水道十天半拉月也不可能結冰封凍。

若是過上幾日,清虜大軍仍不來攻,我們再另想辦法吧.”

楊振見這幾個心腹干將也沒有什麼好法子,當下也只得叮囑他們密切注意城外清虜的動向,再次巡視了一遍城防之後,下城回了徵東將軍行營,然後一邊盯著濟爾哈朗留下的八旗駐防圖,一邊苦思對策。

然而,就在楊振苦思對策的同一時間,鎮江堡西北五龍山清虜大營正中一座大蒙古包似的金頂大帳之中,清虜偽帝黃臺吉也正在召集軍前的王爺貝勒大臣們一起議事。

黃臺吉的金頂大帳,比一般蒙古包可高大得多了,但其形制卻與蒙古包大同小異,一樣穹頂圓壁,頂開一竅如天窗,其穹頂自內觀之上如傘骨,自外觀之如覆碗,其圓壁則由無數根木料插入地下排列構築,然後裹以毛皮、包以錦緞而告成。

穹頂所開之天窗,既可做採光之用,又可將帳內的炭火之煙氣排出,非常實用。

當然了,黃臺吉的金頂大帳,所用之材料,內飾之奢華,自非一般的蒙古包可以比擬的了。

若論其裝飾之奢華與帳內空間之大小,其實一點也不次於他在盛京城內召集諸王貝勒議事時常用的大政殿。

這天中午,黃臺吉就在自己的這個金頂大帳內召集了從徵的王爺貝勒貝子大臣們一起議事。

也是直到了這時,黃臺吉才從聞訊趕來與會的尼堪和尚可喜嘴裡得知了鎮江堡丟失的其他一些內情。

特別是當他得知,濟爾哈朗倉皇撤出鎮江堡的時候並沒有燒掉城中府庫糧草,而金玉奎更是帶著濟爾哈朗從附近各城徵集的重炮,以及尚可喜從鑲藍旗漢軍裡精挑細選出來的大批炮手一併投降了楊振,簡直把他氣得又是一陣頭暈目眩,腦瓜嗡嗡直響,差點再次背過氣去。

“濟爾哈朗你糊塗啊,若說那個柳林,率朝兵三千充為楊振內應這一點你沒有料到尚屬情有可原的話,那麼那十萬石稻米落入楊振所部人馬之手,你該當何罪?!“依朕看,把你降為多羅郡王,都顯得太輕了!朕以往與你種種恩典,全看在你為人沉穩,處事謹慎,人前人後老成持重上面,現如今,你的沉穩謹慎哪裡去了?!”

黃臺吉背北面南,盤腿坐在大帳裡的一張雕花大榻之上,一隻可以睜開的眼睛,憤怒地盯著跪在地上的多羅鄭郡王濟爾哈朗,不住地呵斥他。

自從在鳳凰城見到被降爵為郡王的濟爾哈朗之後,黃臺吉已經不止一次在私下召見他的時候呵斥過他了,但是當著這麼多王爺貝勒大臣的面兒公開喝罵他,還是頭一回。

但是,黃臺吉罵了也是白罵,因為此時的濟爾哈朗表現得倒是十分沉穩,跪伏在地上一聲不吭,任憑黃臺吉喝罵,頭也不抬一下,至於其他人突見黃臺吉這個樣子,人人噤若寒蟬,尤其是再次從智順王爵位上被降為智順公的尚可喜,嚇得渾身發抖,唯恐黃臺吉注意到他,並在氣頭上再對他追加新的處分。

但是他越是害怕什麼,就越是來什麼。

就在他使勁低頭俯首,盡力避開黃臺吉視線的時候,黃臺吉還是從帳中跪著的一群人裡找到了他。

“還有你尚可喜!朕先前叫你部下分駐牛莊遼河口,你部下仇氏率眾叛離,毀了朕在遼河口的水師船廠。

那次出事以後,朕不以為意,特將你部抬旗入籍,叫你戴罪立功,你是怎麼報答朕的?!”

黃臺吉說到這裡的時候,或許是越想越氣的緣故,一邊呵斥,一邊用手拍著座塌,發出砰砰的聲響。

“這一次,你部金玉奎再次率部叛離,鎮江堡內十門重炮,數十門大將軍炮,以及數不清的火藥彈丸,全部落入楊振所部兵馬之手。

你部下甲喇章京金玉奎率眾投敵,豈無一點預兆端倪?你,你,你,你說你該當何罪?!”

“奴才有罪,是奴才御下不嚴,奴才自知罪責甚大,前不久奴才已經殺一儆百,殺了金玉奎及其部下的所有家眷。

奴才一腔愚忠報效皇上,求皇上准許奴才將功補過,到軍前贖罪!”

智順公尚可喜被盛怒之中的黃臺吉聲色俱厲地一番呵斥,早嚇得趴在了地上,一邊咚咚咚地使勁磕頭,一邊語無倫次地請求黃臺吉恩准他到軍前贖罪。

金玉奎於鎮江堡內投敵之前,早就在尚可喜的面前發過許多牢騷說過許多怪話了,事情發生以後尚可喜想起來,才認識到那就是金玉奎投敵的預兆。

只是等他跟著尼堪逃回九連城的時候才回過味兒,已經太晚了。

當然了,金玉奎搞帶著鎮江堡內的十門重炮,帶著尚可喜從麾下漢軍裡精挑細選的大批炮手一起投降了楊振,還不是尚可喜對其家眷痛下殺手的主要原因。

他們這種人今天投靠這個,明天投靠那個,簡直如同家常便飯一樣,尚可喜自己就是這種人,他也沒有臉拿著這個問罪部下。

真正讓尚可喜怒不可遏的是,金玉奎領著金海鎮的船隊,沿江北上襲擊了靉哈河口的九連城船廠,一把火燒了他尚可喜最後的心血和前程。

金玉奎不僅搞得尚可喜既失去了麾下大批熟練炮手,而且搞得尚可喜失去了重建水師的可能,等於是打碎尚可喜及其天助兵各部在大清國好端端的飯碗。

尚可喜之所以在黃臺吉面前能夠得到優待,之所以能以一個遼東漢人的身份在大清國得個郡王的爵位,其所憑藉者,除了他為黃臺吉帶來了大批前東江鎮的人馬與島民之外,一共就剩下兩樣,其中一個是其部下熟悉火器,另一個是其部下熟悉水師。

現如今,這兩樣東西全都沒了。

雖然這個結果,並不是從金玉奎叛離才開始釀成的,但是尚可喜卻把這個賬一股腦兒全算在了金玉奎的頭上。

金玉奎留在九連城的老婆孩子自然無一倖免,都在隨後開始九連城駐軍對內的清算行動中,被斬首示眾了。

尚可喜透過處死金玉奎的家眷以及跟著金玉奎一起投敵的前天助兵部下的家眷,成功贏得了尼堪的信任。

當然,此時他把找這些事情說出來,自然也贏得了在場其他八旗權貴的信任。

包括黃臺吉,聽尚可喜這麼說了之後,方才心中升騰的怒氣,也隨之消散了一些。

“哼,金玉奎該死,他的家眷該死,你尚可喜不能知人善任,壞了朕的大事也該死。

但念在你投效以來,還算忠心勤勉的份上,這一次姑且降爵處罰,許你率部戴罪立功.”

“奴才叩謝皇上天恩,奴才一定戴罪立功,將功恕罪,報答皇上知遇之恩!”

面對黃臺吉最後咬著後槽牙說出來的話,一身冷汗的尚可喜心中一顆石頭落地,當即磕頭如搗蒜,連聲謝恩。

黃臺吉看著大帳中跪了一地的王爺貝勒大臣們,見他們一個個噤若寒蟬,戰戰兢兢,他心中多少有了一些快慰,知道這一番恩威並施,達到了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

黃臺吉中風失語,臥床了那麼久,最擔心的還不是前線兵馬打了什麼敗仗,他最擔心的其實是自己的權威有沒有因此受到什麼損害。

如果他這次御駕親征來到軍前,那些王公貝勒驕兵悍將們見了他現在的樣子心生輕視,不把他的命令當回事兒,那是他最害怕的,也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眼下,他當眾怒斥了濟爾哈朗,當眾怒斥了尚可喜,也有借他們再次立威的意思。

還好,濟爾哈朗與尚可喜的表現,讓他感到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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