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綠江畔鎮江堡城一夜之間的易手,不僅在鴨綠江口以南的金海東路和鴨綠江東的朝人一方,引發了連鎖反應,搞出了遍地烽火,其在鴨綠江以西的清虜國內,更是掀起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慌。

九月十九日凌晨,清虜定海大將軍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驚聞東門方向城破,正待親率城中主力增援鎮江門,卻不料當其出府之際,竟被突如其來的張臣率領大批人馬圍在了大將軍府中。

最令濟爾哈朗既氣急敗壞卻又驚慌失措的是,他派去負責突圍的精銳巴牙喇兵馬,竟然不是來犯之敵的對手,一次接一次的出府衝擊,不僅皆以失敗告終,而且次次傷亡慘重。

他原本有意堅守大將軍府,等待駐守西門的主力前來救援,卻又極其擔心在援軍到來之前,大將軍府就落入來犯之敵的手中。

就這樣,一向自詡智謀深沉老謀深算的濟爾哈朗,在固山額真艾席禮等人的勸說和護衛之下,收拾了府中緊要之物,於當日凌晨大將軍府正門被炸開之際,從後門突圍而出。

濟爾哈朗與艾席禮倉皇行至西門,聽聞朝人平安道兵馬節度使柳林所率領的三千朝人步卒已經叛變,而城外的金海鎮大軍也已入城,知道鎮江堡大勢已去,隨即率軍出西門,趁夜遁去。

當然了,如果濟爾哈朗與艾席禮在抵達鎮江堡西門下的時候,能夠舉旗坐鎮西門,收攏麾下兵馬,然後回身迎戰,拼死一擊,一旦堅持到天亮,也許還有翻盤的機會,最起碼不會叫楊振贏得如此輕鬆。

但是,在事發突然的情況下,濟爾哈朗可完全沒有那種為了守住鎮江堡而甘願丟掉自己性命的思想覺悟。

叫他這個大清國的堂堂定海大將軍和碩鄭親王鑲藍旗旗主,與鴨綠江畔的鎮江堡城共存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與此同時,類似守城這樣的事情,本來就不是清虜的強項,即便是濟爾哈朗這種打了半輩子仗的清虜親王,也並沒有多少守城的經驗。

多少年來,從來都是濟爾哈朗他們前去攻打別人,所過之處,生殺予奪,皆由他們說了算,他們自己又何曾品嚐過這樣的滋味呢?深夜之中,突然城破,驚慌失措之際,做出錯誤的判斷和處置,也是在所難免。

特別是濟爾哈朗並非老奴奴兒哈赤的子孫,他也不是清虜偽帝黃臺吉的親兄弟,更不用說他的父親舒爾哈齊、長兄阿爾通阿和三哥扎薩克圖死在奴兒哈赤的手上,而他的嫡親兄長阿敏又死在黃臺吉的手上了。

平時的時候,他可以為了自己當下的和長遠的利益,強迫自己忘掉過去的一切,將久遠的舊怨深深埋藏在心底,忍而不發,扮作一副人畜無害最為忠誠的樣子。

但是到了真正生死攸關的時刻,他卻絕對不會為了履行對黃臺吉的所謂忠誠,而輕易斷送掉自己的性命,哪怕是去冒這樣的風險也不行。

因為他很清楚,若是他死了,憑他那幾個尚處在幼年的兒子是一定守不住家業的,到時候鑲藍旗就算僥倖不被黃臺吉趁機收走,也一定會淪為其他人的盤中餐。

總而言之,一旦他死了,不僅他的父親和兄長們永遠沒有平反的機會,而且他多年來隱忍奮鬥所取得的一切,都將煙消雲散。

於是,當日凌晨,率軍倉皇行至鎮江堡西門下的時候,濟爾哈朗略一權衡,就接受了艾席禮的建議,棄城而走了。

出了城,濟爾哈朗茫然四顧,考慮到九連城同在鴨綠江邊上,面對金海鎮和朝人聯軍的炮船同樣並不安全,所以在艾席禮等人的建議下,一行人收攏了跟隨出城的人馬,尋路往鳳凰城行去。

九月十九日午時前後,濟爾哈朗率領從鎮江堡撤出的鑲藍旗兵馬步騎將近兩千人,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嶺,抵達了鳳凰城,並在這裡選派了四路信使,分頭向各方通報訊息。

第一路往東北,被濟爾哈朗最先派往了寬奠堡。

濟爾哈朗緊急命令自己那個坐鎮寬奠堡的幼弟鑲藍旗固山額真之一鎮國公費揚武,徵調寬奠堡極其周邊旗營,嚴守寬奠五堡與險山堡一帶防線,嚴防金海鎮與附近朝人兵馬趁亂攻入大清國真正的後方腹心之地。

第二路往西北,被濟爾哈朗緊急派往了盛京城。

濟爾哈朗知道,自己失掉了鎮江堡,已經是犯了大錯,不管是因為自己太大意,還是敵人太狡猾,總而言之,鎮江堡已經在自己的手上丟掉了。

自己唯有趕在金海鎮的明軍發起新的攻擊之前,特別是在鎮江堡被人奪佔的訊息傳開之前,向黃臺吉通報戰況並請罪,才有可能爭取到黃臺吉的寬大處理。

第三路則是往西南,濟爾哈朗派了信使前往鳳凰城以南的軍事要地岫巖城,向率軍駐守在岫巖城的鑲藍旗蟎洲梅勒章京沙爾虎達下令,叫他安排好留守事宜,儘快率主力前來鳳凰城聽用。

至於第四路,則是一路向西,被派往了蓋州城方向。

這一路信使,攜帶了濟爾哈朗寫給多爾袞的親筆書信,在這封書信之中,濟爾哈朗先是通報了鎮江堡內朝人作亂,鎮江堡意外丟失的情況,同時也表達了自己願意請罪讓賢,並已提議請多爾袞出任定海大將軍統軍作戰的意思。

濟爾哈朗派出去的信使,就像是一道道晴天霹靂一樣,一下將原本期待著勝利訊息的清虜各方從幻想中驚醒過來。

且說崇禎十三年九月二十一日清晨,也即崇德五年九月二十一日清晨,濟爾哈朗派往盛京城的信使,在盛京城大東門開啟的第一時間入了城,直奔盛京皇宮而去。

盛京皇宮鳳凰樓上,清虜偽帝黃臺吉剛剛在宸妃海蘭珠的服侍下洗漱穿戴完畢,正盤腿坐在炕上閉目養神。

鳳凰樓高三層,是盛京皇宮內的最高建築,當然也是整個盛京城裡的最高建築了。

登上鳳凰樓,整個盛京城全景可盡收眼底。

與此同時,此地所在之處,正是盛京皇宮內外朝與內宮的交接處,它的前面是黃臺吉平時召集內三院文官議事的崇政殿,它後面就是黃臺吉的整個後宮了。

黃臺吉在未中風發病以前,常在此地讀書、小憩、靜思,甚至常常召集後宮諸妃在此樓上通宵達旦宴飲作樂。

黃臺吉中風發病之後,一開始仍按先前規矩,要麼下榻在清寧宮中,要麼下榻在關雎宮中,雖然他身體已經那樣了,可仍舊並不禁慾。

畢竟黃臺吉身邊絕色環繞,美女如雲,而他又是虛火陽亢之症,也實在控制不住。

可是病情已經那樣了,最忌諱的事情,除了大喜大悲的刺激之外,就是酒色無度了,若不加以控制,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再次發作。

於是在諸漢官的勸諫之下,入秋以來,黃臺吉乾脆搬到了曾經讀書小憩的鳳凰樓上居住靜養。

一來,這裡更加接近外朝,有事也好叫臣下隨時稟報。

二來,到了這裡以後,反倒沒有了在清寧宮大妃哲哲那裡的宮內瑣事,也不必再考慮其他嬪妃爭寵善妒的感受了。

在這裡,他想招誰來侍寢,就招誰來侍寢,一下子竟可以與海蘭珠日日相廝守了。

就這樣,搬到鳳凰樓安心靜養的幾個月裡,清虜偽帝黃臺吉吃齋唸佛戒酒戒色,病情果真開始大為好轉了。

如今的他,不僅口歪眼斜語言不便的情況有了很大的改善,而且腿腳麻木不良於行的症狀,也日漸減輕,如今已經可以藉助柺杖獨自走動了。

與此相應的是,隨著身體狀況的日益改善,黃臺吉的情緒心境,也漸漸好轉起來,不再如同之前那樣暴躁易怒,動輒遷怒於人,對任何人都充滿猜忌之心了。

且說九月二十一日清晨,黃臺吉按照近來養成的習慣早早起了床,洗漱穿戴完畢,然後盤腿坐在榻上打坐養神,正當他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漸漸進入物我兩忘狀態的時候,突聽得外門迴廊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黃臺吉養神入定的時候,受到突如其來的腳步聲干擾,令他的心情一時間非常不悅,只見他猛然睜開那隻能夠睜開的眼睛,正要喝問,卻被外面略顯焦急的聲音硬生生打斷了。

“皇上,皇上,定海大將軍和碩鄭親王從鳳凰城遣人送來緊急軍報——”“鳳凰城來的緊急軍報?什麼緊急軍報?”

屋外廊上傳進來的聲音,在急促之中,帶著些許慌亂,讓黃臺吉聽得一頭霧水,甚至都沒有聽清楚後面說了什麼話。

對黃臺吉來說,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若是有軍報送來,要麼應當是從鎮江堡城發出,要麼就該當是從復州城或者金州城,甚至可能是從旅順口發出,唯獨不該是從鳳凰城發出來啊!——難道說這個老成持重的鄭親王,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率軍出發,走海路迂迴敵後?——難道說從朝人那裡徵集的糧草兵船,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抵達鄭親王的軍中?若是如此,等剿滅了金海鎮以後,對那鴨綠江東的朝人,還要再敲打敲打才好!一時間,黃臺吉的腦海裡湧現出了許多個念頭。

就在黃臺吉心思電轉莫名其妙的時候,年過三十依然風姿綽約美豔不可方物的黃臺吉東宮大福晉宸妃海蘭珠,已經起身去到門外檢視過,並且快速回轉來了。

只見海蘭珠步履輕緩地來到黃臺吉打坐的榻前,對著睜了眼看她的黃臺吉略略躬身,爾後輕聲細語地說道:“皇上,是範先生來了。

還有希福和剛林他們兩位在崇政殿當值的大學士,一起在鳳凰樓下叩請覲見,看情形,應是有什麼急事.”

最近這段時間以來,黃臺吉免掉了多爾袞的奉命大將軍一職,將遼南一帶的軍隊全數交給了他更信任的鄭親王濟爾哈朗以後,自認為盛京城內沒什麼大事了,接下來只需等待東南捷報了,所以在鳳凰樓上安心靜養,連續半個多月,整日與海蘭珠待在一起。

對於外面的事情,同樣以養病為藉口,很少公開參加什麼議政王大臣會議了。

盛京內外各種事務,一概由他信任的內三院大學士商議好了處置辦法以後,再報送進宮內由他拍板決斷。

而內三院的三位大學士,也因此整日輪班值守在內宮門外的崇政殿裡,若是遇見了什麼不能決定的事情,就一起到鳳凰樓下往內宮遞牌子請求覲見,由大清國的皇上親自示下。

只是內三院的三個大學士,即內秘書院大學士范文程,內弘文院大學士希福,內國史院大學士剛林,都是極有分寸的人,從不輕易在宸妃陪伴黃臺吉靜修的時候前來奏事打擾。

今日既然一大早上,他們就到鳳凰樓下叩請覲見,而且是三個大學士聯袂同來,必是有了大事。

也因此,海蘭珠說話雖然輕聲細語,但是黃臺吉一聽,就知道有些不同尋常了,當下沒來由的心裡一沉,開口急切說道:“快傳,快傳他們進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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