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親王,饒餘郡王所說的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難道說,熊嶽城——”眼下在場諸王當中,不管是資歷,還是地位,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都是與多爾袞旗鼓相當的一個人物。

面對饒餘郡王阿巴泰的質問,多爾袞可以不予理會,不予回答,但是面對鄭親王濟爾哈朗,多爾袞卻不得不開口了。

“沒錯。

熊嶽城,已經沒有了!”

“啊?!”

“沒有了?!”

“什麼叫沒有了?!”

“老十四,你這是何意?!”

面對阿巴泰的質問和濟爾哈朗的猜疑,睿親王多爾袞十分苦澀地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但是他的回答,卻在諸王之中立刻掀起了新的波瀾。

雖然饒餘郡王阿巴泰、恭順王孔有德以及鄭親王濟爾哈朗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相當於是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是當他們乍聞“熊嶽城已經沒有了”這樣的話,從多爾袞的嘴裡說出來,仍然震驚不已。

甚至包括和碩英親王阿濟格,都對多爾袞說出來的這個話,感到不可思議。

阿濟格在一早上的時候,就從石棚山望海哨哨騎的嘴裡,得知了智順王尚可喜早前分兵北上去救連雲島的訊息。

當時他就知道,一旦被南軍真的炸塌了城門,熊嶽城恐怕真就凶多吉少了。

畢竟阿濟格率軍南下的時候,給珠瑪喇留下的人馬可不多,一旦智順王尚可喜的部眾分兵去了連雲島,那熊嶽城裡守衛的人馬可就不夠了。

但是,凶多吉少並不是十死無生啊,特別與多爾袞現在所說的“熊嶽城已經沒有了”,更不是一回事兒。

難道自己這個素來多謀善斷的十四弟,已經收到了來自熊嶽城的確切訊息?原本自以為了解情況的阿濟格,此時也開始有點慌張了。

面對諸王的驚詫不解,多爾袞舉起銀酒壺咕嘟咕嘟地灌了幾口,然後一甩手,把喝乾了的酒壺扔在了一邊。

隨後,多爾袞皺著眉頭陰著臉,透過被風吹的嘩啦啦作響的大帳門簾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終於緩緩說道:“沒錯,你們猜的沒錯,今日早上的時候,的確有哨騎從北邊來。

但是當時熊嶽城的情況不明,本王擔心訊息傳開,引起軍心動搖,就沒有告知你們。

不過,本王一大早就派了一隊巴牙喇,趕往熊嶽城哨探,現在他們已經回來了。

“本王已有了確切的訊息——熊嶽城,沒有了。

不光是城內的房屋倉儲糧草輜重沒有了,就連熊嶽城的四面城牆,也全被炸成了一片廢墟瓦礫.”

說到這裡,多爾袞看著被自己說出來的訊息驚呆了的諸王,嘆了口氣,搖頭慘笑著說道:“熊嶽城,成了這個樣子,可不就是沒有了嗎?”

“這,老十四,人呢,珠瑪喇他們的人呢?那個尚可喜的人呢?偷襲熊嶽城的敵人呢?”

其他人還在巨大的震驚當中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但之前已經知道一些熊嶽城情況的英親王阿濟格,立刻連番追問起來。

若在平時,英親王阿濟格這麼向自己追問問題,多爾袞一定會敲打他幾句,讓他知道上下尊卑。

可是現在,多爾袞卻沒有那份閒心了,面對阿濟格這樣的追問,他似乎也不以為意,當下又嘆了一口氣,說道:“珠瑪喇本人的首級,就懸掛在石橋子的橋頭。

尚可喜的人麼,或是逃了,或是降了,總之沒有了影蹤。

至於偷襲熊嶽城的敵人,呵呵,本王派出的哨騎趕去的時候,已經銷聲匿跡了!”

“這——”面對多爾袞接二連三丟擲來的不可思議的訊息,包括阿濟格在內的諸王,饒是早就見慣了大場面,一時間也只剩下瞠目結舌呆立當場的份兒了。

良久之後,恭順王孔有德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帶著哭腔叩首說道:“睿王爺,各位主子爺,收兵吧,不能再這麼打了!我大清兵眼下,已經處於前重而後輕,頭重而腳輕的危險形勢當中了!“此形勢有前權而無後守,打起來大軍首尾難於兼顧。

一旦金海鎮的船隊,再走海路突襲蓋州城,則我大軍後路斷絕,加上糧草短缺,其後果,奴才實不忍言啊!”

經歷了最近這段時間的作戰之後,恭順王孔有德自覺已經看透了楊振的打法。

在孔有德看來,多爾袞等人一心想著圍點打援,引誘楊振率軍來複州城外自投羅網,跳入包圍圈,可是楊振又何嘗不會這樣想呢?或許楊振也在想著引誘多爾袞大軍深入,然後自己率軍走海路,再搞幾次出擊敵後呢吧!若是擱在以前,面對多爾袞、阿濟格、阿巴泰的脾氣暴躁的大佬人物,他一個明軍叛將出身的降人,絕對不敢說出這種危言聳聽的話。

但是現在,他已經顧不得了。

且不說再打下去他的人馬還能剩下多少了,就單說大清要是敗了,他的下場會如何就讓他不寒而慄了。

在他看來,續順公沈志祥可以重新反正歸明,甚至反正歸明以後不失大明世伯之位,可是他孔有德卻再無這樣的機會了。

想當年,他可是把登萊一帶攪得天翻地覆,殺人盈野,禍害夠嗆,大明朝絕對容不下他。

所以,對他來說,他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如今,他眼見大清兵已經處於險境之中,那真是打心眼裡著急。

“恭順王,你的意思是說——”“王爺,偷襲熊嶽城的人馬,必是金海鎮的水師,他們偷襲熊嶽城得手以後,必是撤往海上去了!如果我大清兵不盡快回防蓋州,那麼接下來遇襲的,就會是蓋州城了!”

看見諸王聽了自己的話以後皆沉默不語,而唯有與自己的想法頗為合拍的鄭親王濟爾哈朗接了自己的話頭,孔有德立刻轉向了鄭親王濟爾哈朗,同時膽子也大了起來。

這時只聽他繼續說道:“奴才料想,智順王尚王爺必不會投降,他必是見對方勢大而城池已破,搶先撤回蓋州城協防去了!“可是,各位主子爺應當知道,如今智順王所部並沒有多少人馬,滿打滿算,才十幾個牛錄而已,如果金海鎮的水師能破熊嶽城,那麼蓋州城同樣危險!“各位主子爺請再想一想,如今遼東灣已經解凍,沿海各處皆可登陸靠岸,而我大清在海州、田莊臺等地,又部署有多少兵馬?如果金海鎮的水師繼續沿海北上——”“好了!你不必再說了!”

孔有德正自顧自地說著,突然被多爾袞出聲給打斷了。

“和碩英親王!”

多爾袞雖然打斷了孔有德的話頭,但是顯然對孔有德所說的東西並不反對,因此隨即轉向阿濟格,點了他的爵位。

阿濟格聞聲,立刻面向多爾袞躬身肅立。

“本王命你立刻率領鑲白旗全部人馬留下糧草輜重等拖累行軍之物,輕裝連夜北上,直接趕赴蓋州城,接管蓋州一帶防務!”

“謹遵大將軍王命!”

到了危急時刻,多爾袞與阿濟格兄弟二人立刻展現出了堅決果斷、雷厲風行的一面。

多爾袞不再猶豫不決患得患失,而阿濟格也不再各種推脫討價還價,當下微微頷首躬身,迅速離開了議事的大帳。

阿濟格離開了以後,大帳中的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著多爾袞繼續安排部署撤軍。

但是多爾袞卻看著阿濟格離去的方向,再一次陷入了失神沉默的狀態,良久不發一言。

帳中眾人心神慌亂,六神無主,但又擔心觸怒了臉色陰沉的多爾袞,不敢多說什麼,最後把目光集中在了一團和氣的濟爾哈朗臉上。

那意思,正是希望鄭親王濟爾哈朗向多爾袞進言,把眾人已經寫在臉上的退兵意願,說給多爾袞聽。

“睿王爺,如今我後方熊嶽城既然丟失,大軍沒有了存放其中的那些糧草彈藥,單憑眼前軍中的糧草積儲,我們在復州城外,西屏山下,還能停留幾天?莫不如,莫不如全軍撤回蓋州,然後,再做進取之打算!”

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果然沒有辜負了其他人的期待,終於打破了沉默,開口說出了眾人的意願。

因為形勢擺在他的面前,儘管他也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可是伴隨著熊嶽城的丟失,他們此次剿滅金海鎮的戰事,看似還沒有真正開始,但其實已經提前結束了。

失去了熊嶽城的大批糧草輜重和彈藥軍需之後,他們興師動眾發起的這一次攻勢,已經註定終將無功而返了。

“是啊,王爺!我軍此番攻戰已經證明,我大清要想一舉剿滅金海鎮,須有大批舟師相助,方能事半功倍!”

濟爾哈朗說出了撤軍的建議以後,其他人明顯鬆了一口氣,恭順王孔有德見狀,也再次向多爾袞進言:“眼下我大軍形勢已然至此,王爺不如痛下決心,帶全軍撤回蓋州,爾後,請建船舶舟師,積儲彈藥糧草,另尋時機南下!”

多爾袞的心中其實已經萌生了退意,要不然他也不會如此頹廢,如此借酒消愁了。

當下,他聽了濟爾哈朗和孔有德的建議,嘆口氣,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即又苦笑著搖了搖頭,看得眾人的心始終懸著。

“撤兵?呵呵,你們說的,倒是沒錯,但是,撤兵也要有一個撤兵之法!楊振的金海鎮水師,既然有能力打破熊嶽城,那他們也必定有能力,在我大軍撤回的途中,設伏謀我.”

多爾袞的謀略水準,終究還是高出了在場的眾人一籌,聽了眾人提出的撤軍建議,最後忍不住說出了這樣一番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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