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臺吉、范文程他們想的,當然沒錯,多爾袞很聰明,從黃臺吉明旨申斥之中,從黃臺吉叫他自議自罪的旨意當中,一下子就看出了黃臺吉色厲內荏。

他也知道,黃臺吉是在主動給自己找臺階下,同時也想借這個機會收買人心。

既然這樣,那就偏不叫你如願以償。

多爾袞與同在蓋州城內的那幾個已在這件事上拴在了一起的諸王,簡單商議了一下,直接就來了一個將計就計。

——你讓我自己給自己定罪是吧,那好,我就給自己定個死罪,看看你會怎麼辦。

多爾袞這麼做,當然也是在試探,他想看看黃臺吉對他的成見,到底有多深。

同時,他也想借此機會看一看盛京城裡,誰是敵,誰是友,誰可以拉攏團結,誰必須提防或者消滅。

但凡是趁此機會落井下石,主張照著自議的死罪處置自己的人物,那就是將來的死敵了。

但凡是為自己說話,主張輕處自己的人物,那就是將來可以拉攏或者收買的朋友。

多爾袞的這個做法,直接嚇住了前來蓋州傳旨與議罪的剛林,嚇得剛林在抵達蓋州城的第二天上午,就又匆匆忙忙慌里慌張地趕回到了盛京城。

“混賬!混賬!多爾袞,他好大的膽子,他這麼做,不是認罪,而是在向朕示威,這是挑釁,公然挑釁!這是,大不敬!他要死罪是吧,好,就定他,一個死罪!”

多爾袞的這招將計就計,差一點沒把黃臺吉給氣昏過去。

剛林趕回盛京城的當天傍晚,黃臺吉再一次召集了內三院的大學士一起,到內宮緊外面的崇政殿聚議。

結果,他一聽了剛林的奏報,一聽說睿親王多爾袞為自己以及為蓋州軍前諸王定下來的罪,竟然是死罪,心中不僅沒有一絲高興的意思,而且立刻就勃然大怒了起來。

多爾袞這麼做,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認罪服軟,但實際上,正如黃臺吉所說的那樣,這是一種公開的挑釁。

而且多爾袞還不是一個人這麼做,而是拉著蓋州軍前的幾個大小王爺一起這麼做,就是瞅準了現在的黃臺吉,根本不敢把他怎麼樣。

兩個人或者雙方的嫌隙,不僅沒有因為黃臺吉的妥協讓步而有所好轉,而且還因為被多爾袞看穿了虛實,一下子變得更加無法彌合了。

“皇上息怒,這是睿親王有意為之,皇上可不能因此自壞了仁君聖主之名啊!”

之前力主讓多爾袞自議其罪的內秘書院大學士范文程,一得知多爾袞居然給他自己以及給軍前的諸王議定了死罪,心中驚愕之餘,更暗歎多爾袞過於桀驁剛愎。

他力勸黃臺吉那麼做,實際上是為了緩和黃臺吉與多爾袞之間的關係,既維護了黃臺吉的面子和權威,也給了多爾袞一個體面的臺階下。

但是現在,多爾袞這麼“不識抬舉”,黃臺吉對多爾袞的怨氣與忌恨,就更深更重了。

當下,范文程皺著眉,苦著臉,除了忙不迭勸說黃臺吉息怒之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這個時候,內弘文院的大學士赫舍裡希福,跪在崇政殿的地面上,抬頭看著暴怒的黃臺吉說道:“是啊,皇上,這是睿親王有意為之,試探皇上對他的態度,一旦皇上真這麼做,恐怕蓋州軍前諸王與他們所領兵馬,立刻就有不測之禍亂髮生啊!”

“是啊,皇上,此事只合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否則必有不測之禍發生。

而且讓睿親王他們自議其罪,也是皇上下的旨意啊!”

同樣跪在地上議事的內國史院大學士剛林,兩天內從盛京到蓋州,從蓋州到盛京,跑了一個來回,累了一個半死,本就覺得讓多爾袞自議其罪是多此一舉,眼下見黃臺吉怒甚,也跟著勸解:“如今,睿親王他們自議了一個死罪,落在八旗上下的眼中,反倒顯得睿親王他們反省深刻,責己嚴苛,認罪態度端正。

這時候,皇上要是如其所議,難免讓人為他們喊冤抱屈。

“再者說來,奴才這次親自去了蓋州軍前,睿親王、英親王、鄭親王以及智順王尚可喜等部兵馬,在此次征剿金海鎮之戰中,幾乎毫髮無損。

皇上若處他們死罪,如何使得?!”

面對范文程、希福和剛林的勸解,被多爾袞氣得怒火中燒無法安坐的黃臺吉,頹然長嘆一聲,坐回了崇政殿正中的那張鹿角椅寶座上面,默然無語。

這幾個大學士所說的道理,黃臺吉如何能不知道呢?他方才脫口而出的,當然只是氣話。

莫說多爾袞現在不在盛京城中,就算多爾袞在盛京城裡,在黃臺吉的掌握之中,他也不能因此就對多爾袞等人處以死罪。

當天傍晚,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盛京皇宮的外面,漸漸聚集起來許多人。

一開始,主要是直接歸屬黃臺吉的正藍旗子弟,比如饒餘郡王阿巴泰的兒子孫子外孫子一大堆人,還有這次從徵的正藍旗滿蒙牛錄與城內舊漢軍牛錄的眷屬子弟。

這些人來到宮門外,跪地痛哭不止,請求他們的主子爺,大清國主黃臺吉為他們做主,重重處罰征剿金海鎮的主帥多爾袞。

這些人在宮門外聚集起來不久以後,來自遼南前線的訊息,便飛速傳開了。

盛京城裡的王公貝勒大臣們,聞訊之後,也紛紛趕到了盛京皇宮的大門外,有的是來探聽訊息,有的是來請求黃臺吉召見。

總之,黃昏時分,即將宵禁,而盛京皇宮的大門外,卻“熱鬧非凡”。

這個訊息,當然很快就傳到宮內,很快傳到了黃臺吉的耳朵裡。

黃臺吉知道,前線的訊息根本掩蓋不了,即使他不公開,事情也遲早會傳開,對此,他必須有個說法了。

而處分多爾袞的事情,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黃臺吉在崇政殿的鹿角椅上端坐了良久,也沉思了良久,最後方才神情疲憊地說道:“朕意,已決。

你們,寫下朕的旨意,一會兒,遣人謄寫幾份,張貼到宮門外去,儘快平息各種事端.”

接著,黃臺吉便在內三院三個大學士以及殿中侍從的面前,口述了自己的旨意,對當前征剿金海鎮失利之後的各有關事務,做出了一個新的安排。

其一,免除和碩睿親王多爾袞自議的死罪,降其爵位為睿郡王,並罰銀兩萬兩,奪二牛錄,但是命其仍為奉命大將軍,坐鎮蓋州城,節制兩白旗與鑲藍三旗兵馬,於蓋州、熊嶽等地築城屯田,全力備禦南朝金海鎮。

其二,免除和碩英親王阿濟格自議的死罪,奪其和碩英親王爵位,罰銀一萬兩,命其仍為多羅武英郡王,統領鑲白旗兵馬移鎮海州城,並於遼河口田莊臺等沿海河口險要之處,建造炮臺,備禦金海鎮水師。

其三,免除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自議的死罪,命其回防鎮江堡,並罰銀兩萬兩入公,充作建造水師之費用。

其四,免除智順王尚可喜死罪,命其率領本部鑲藍旗漢軍人馬,跟隨鄭親王濟爾哈朗回防鎮江堡一帶,於鴨綠江一線擇地建造船廠,徵調朝鮮匠人伐木,建海船,造水師。

其五,同樣免除了恭順王孔有德的死罪,令其即刻返回盛京,歸建正紅旗下,抽調本部匠人,擴建盛京炮廠,專責督造火炮。

除了快刀斬亂麻一般地處置了前線作戰失利諸王以外,為了安撫阿巴泰所領正藍旗兵馬背後的大批家眷子弟,黃臺吉也將罰沒的銀子和牛錄,轉賜給了這一戰損失最大的兩個家族。

其中,從多爾袞那裡罰沒的銀兩以及奪來的兩個牛錄,明旨賜給了饒餘郡王阿巴泰的子孫及家眷作為補償。

而從阿濟格那裡罰沒的銀兩,則明旨賜給了正藍旗漢軍固山額真李巴彥的家眷子女作為補償。

黃臺吉的這封詔書一出,宮門外的苦主們山呼萬歲,相繼謝恩離去。

而那些前來落井下石的人物也好,前來勸諫說情的人物也罷,得知塵埃落定,也就漸漸散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由內三院書寫的同樣內容的滿漢文聖旨,被內弘文院大學士希福、內國史院大學士剛林攜帶著,一路送到了蓋州城。

多爾袞、阿濟格、濟爾哈朗,以及恭順王孔有德、智順王尚可喜,在蓋州城的北門外,面北而拜,波瀾不驚地接受了來自盛京城的旨意。

一場眼看著就要生出來的風波,就這樣,被黃臺吉快刀斬亂麻地解決掉了。

但是,黃臺吉對於這樣的處理結果,卻非常不滿意。

因為他這樣做,雖然大體安撫了各方人心,但他自己卻什麼也沒有得到,包括對於多爾袞的懲處力度,也遠遠小於他之前的設想。

而且,若是算上整個這一戰當中的人員、軍械和物資損失,那麼眼下這個結果,無論怎麼看,都是得不償失。

可是,面對這個結果,他又無可奈何。

因為,這已經是他,在保持勢力均衡、不生變亂的情況之下,能夠做出的最有利的一個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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