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鎮初立,黃臺吉一定會派出兩白旗的軍隊南下進攻復州城,這一點早在楊振的預料之中。

畢竟多鐸死了以後,按滿韃舊例,兩白旗必定仍然落入多爾袞與阿濟格兄弟之手,這一點不會改變。

而以黃臺吉對多爾袞兄弟的猜忌與忌憚之心,面對遼南如今的形勢,黃臺吉是肯定不會讓多爾袞兄弟控制下的兩白旗人馬閒著的。

以前,黃臺吉身體康健的時候了,就已經將多爾袞兄弟的兩白旗人馬指使得團團轉了,屢屢讓他們勞師遠征,外出征戰,以建功立業之名,削弱他們的力量。

如今,黃臺吉的身體出了大狀況,那就更不會將多爾袞兄弟這樣的人物留在身邊,留在盛京城裡了。

所以,黃臺吉若要派出大軍到遼東半島南段與楊振所部人馬作戰,多爾袞兄弟控制下的兩白旗,當然會是首選。

但是,對於黃臺吉在派出了兩白旗的同時,還派出了兩藍旗,尤其是正藍旗,卻又叫楊振感覺到了黃臺吉的決心。

正藍旗,原屬三貝勒莽古爾泰,當年莽古爾泰突然暴病而亡以後,隨即被黃臺吉以謀逆之罪滅門抄家,其後,正藍旗就成了黃臺吉直領的三旗之一了。

從此以後,滿韃子偽帝親領滿洲八旗當中的三旗,就成為了一個慣例。

這一回,黃臺吉能夠派出正藍旗同來,卻叫楊振發現了一些別樣的意味。

一方面,這可能意味著,黃臺吉對多爾袞兄弟的兩白旗以及濟爾哈朗的鑲藍旗並不放心。

另一方面卻也意味著,黃臺吉下了決心,而且下了自己的本錢,決意要將楊振及其新立的金海鎮連根拔掉了。

卻說楊振聽了鍾令先的報告以後,一方面讓人將滿韃子南下的訊息往金州城和旅順口通報,一方面又讓鍾令先繼續出城打探新的敵情。

到了當日傍晚,胡大寶那一路人馬也從海上返回,從北汛口進入復州河,走南門進入城中,向在城守府中濟濟一堂商議著軍情的楊振等人,詳細報告了熊嶽城與蓋州城之間的敵情變化。

胡大寶走海路帶回來的訊息,不僅印證了鍾令先之前報告的敵情,而且比鍾令先之前帶回來的敵情報告更加詳細,也更加令人擔憂。

“除了兩白旗、兩藍旗的兵馬以外,卑職等人在連雲島、兔兒島等處海岸踏冰抵岸,還發現了兩紅旗的旗號,及其麾下大批重兵炮隊與糧車,今日午後即從蓋州城開拔,往南赴熊嶽,一路連綿不絕!”

“哦?!你的意思是說,滿韃子的兩紅旗兵馬也來了?!”

胡大寶帶回復州城的最新訊息,讓楊振吃了一驚,但是他想來想去,又覺得這個情況不太可能。

就算滿韃子偽帝黃臺吉對於自己移防遼東半島的事情重視到了極點,也不可能真的放下遼西的明軍徹底不管,真的傾舉國之力來打自己啊!所以,聽了胡大寶帶回來關於滿韃子南下兵力的最新訊息,楊振還是忍不住出聲追問了一句。

而他的追問,顯然也說出了雲集在復州城守府中的其他諸將的心聲。

眾人聞言,齊刷刷地把目光鎖定在胡大寶的獨眼之上,城守府二堂上的氣氛頓時沉重了下來。

“這個,其實未必如此。

卑職等人,只在海岸附近的驛道上面,看見了大批打著正紅和鑲紅旗號的炮車和糧車而已。

“至於打著正紅旗鑲紅旗號的滿蒙韃子披甲騎兵,倒是並未見到多少!卑職帶人潛伏驛道左近山林中抵近觀察,所聞驛道上敵軍呼喝傳令之聲,皆是遼東官話,並非滿蒙韃虜所用之獸言鳥語!”

胡大寶見楊振等人看著他,面露驚疑之色,連忙將自己觀察到的詳情,還有自己的一些猜測推斷,說了出來。

“若以卑職的經驗推斷,跟在兩白旗兩藍旗之後從開赴熊嶽城的兩紅旗,以車炮輜重糧隊為主,當屬滿韃子兩紅旗旗下的漢軍重炮牛錄無疑!”

胡大寶話音一落,楊振就聽見堂上諸將幾乎在同時鬆了一口氣,原本高度緊張的氣氛一瞬間就放鬆了下來。

這個時候,之前被楊振提拔為金海鎮北路協守總兵官的呂品奇,目視楊振,於諸將之中當先笑著說道:“這個話才對頭嘛!滿韃子偽帝黃臺吉就算再恨我們,也不能夠放著遼西數城不管不顧,真把全部兵馬調來專攻我們!”

呂品奇當先這麼一說,金海東路副將徐昌永也隨即鬆了一口氣似地笑著說道:“就是啊!黃臺吉那老小子要是真敢這麼做,滿韃子大兵駐防的鐵嶺、廣寧、西平等地,還守不守了?都督今日下午所說的滿韃子的西線,他們還要不要了?”

呂品奇、徐昌永兩個老將所說的話,迅速在諸將當中引來了共鳴,方才由胡大寶帶來的訊息引起的緊張氣氛,再一次消散了許多。

鍾令先將滿韃子大軍南下的軍情帶回復州城以後,楊振領著城中的諸將已經將兩白旗兩藍旗的兵力分析一遍了。

諸將都知道滿韃子的鑲白旗先前在遼西已經受到了重創,雖然這次來的諸旗當中仍有鑲白旗,但是鑲白旗的人馬,註定不會太多。

而且,兩白旗的漢軍重兵牛錄,之前在遼西的時候,跟著石廷柱等人同樣遭受了重創,剩下的也跟著沈志祥投降了楊振,可謂是其主力盡失,基本相當於全軍覆沒了。

這麼算下來的話,此次滿韃子南下來犯的所謂四旗兵馬,實際上就只有鑲藍、正藍兩個旗的實力不容小覷。

因為只有這兩個旗的漢軍重兵牛錄沒有遭受過重創,相比較而言,仍擁有較強的攻堅能力。

但是經過分析,諸將也都知道,鑲藍旗的主力人馬需要駐防鎮江堡、寬甸堡以及鴨綠江一線,用來威懾朝鮮。

因此,鑲藍旗的人馬即便奉命參與了這次對復州城的進攻,他們也不可能全力以赴,充其量只是將鑲藍旗旗下的漢軍重兵牛錄派出來助戰罷了。

然而,鑲藍旗旗下的舊漢軍重兵牛錄的一支主力,之前已經跟著佟圖賴等人在旅順口外的西官山上,向楊振所部投降了。

現如今滿韃子鑲藍旗旗下的漢軍重兵牛錄,算來算去也就只剩下那支被黃臺吉編入到了鑲藍旗下,但卻仍歸智順公尚可喜自領的所謂“天助兵”諸牛錄了。

至於八旗當中的另外四旗人馬,楊振領著諸將也推算過了,都沒有大規模調動的可能。

比如兩黃旗的人馬,他們是滿韃子偽帝黃臺吉維持住自己偽帝寶座的核心力量,在豪格身死以及黃臺吉患病的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們需要留守盛京城,輕易不能調動。

那麼,兩黃旗的人馬如果不能大規模調動的話,黃臺吉就只能讓兩紅旗的人馬去防守西線了。

這樣一來的話,滿韃子能夠調集的人馬,其實也就那麼多了。

如果胡大寶他們帶回來的消失準確無誤,那麼這次來到遼南的兩紅旗人馬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都督,這麼說來的話,兩紅旗這次前來的人馬,當是孔有德等人無疑了!卑職等與孔有德這個王八蛋還真是冤家路窄,當年旅順口屠城之仇,這一次也該報了!若孔有德率部前來,卑職等願充先鋒出戰!”

這幾天復州城厲兵秣馬大修戰備,身為金海北路水師營長興島分守參將的胡長海,以及身為金海北路水師營復州灣遊擊的高成友,也都來到了復州城中。

此時,他們聽了眾將的推測,意識到最新一批敵人正是當年帶著韃子水陸並進攻陷了旅順口並大肆屠城,殺了旅順駐軍家眷的孔有德,當下也不怕了,立即站起來向楊振請戰。

胡長海、高成友這兩個人,過去遇上什麼事情都是往後靠,從來不願當先鋒打頭陣,但是今天卻一改過去模樣。

他們兩個站出來請戰以後,身為子侄輩的胡大寶自不能無動於衷,當下也站到他們兩個的後面,跟著請戰。

之前因為胡大寶帶來的最新軍情而緊張萬分的復州城守府,恐慌的氣氛沒有了,反而更增添了幾分同仇敵愾的高昂士氣。

楊振見狀,心中略感安慰,但是同時他也知道,要怎麼打這場仗,還要從長計議。

同仇敵愾,固然能夠激發血氣之勇,但僅憑血氣之勇,卻是沒有大用的。

畢竟從整體上來說,眼下敵軍眾而我軍寡,敵軍強而我軍弱,在這樣的情況下,與敵軍正面硬鋼是最不可取的打法。

楊振安撫住了胡長海、高成友等人,正要向眾將問策,就聽見一邊上一直皺著眉頭沒說話的袁進,這時眉頭舒展,面帶微笑地說道:“都督,呂總兵,徐副將方才說的沒錯。

莫說滿韃子不敢孤注一擲盡調重兵南來,就算他們真這麼做了,其實對我們來說,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哦?!袁總兵此話何解?”

“呵呵,若是滿韃子偽帝黃臺吉真敢這麼做,將其滿洲八旗之六旗重兵,雲集蓋州、熊嶽,甚至悉數調到我復州軍前,那麼到時候我以偏師守城,以主力乘船出海北上,直攻滿韃海州、遼陽,結果又將如何?”

袁進本人作為水師將領,當年也曾在旅順口駐紮,也曾是黃龍麾下。

旅順口失陷以後,黃龍兵敗自殺,為黃龍復仇,他也該盡一份責任。

方才胡長海等人站出來請戰的時候,他無動於衷,已然有些令人側目而視了。

此時他這番話說出來,更出眾人意料之外,現場一下安靜了下來,諸將都愣住了。

不過,諸將愣神了沒多大一會兒,即皆面現驚喜之色,其中北路協守總兵呂品奇,更是撫掌大喜叫道:“妙著,妙著,實在是妙著啊!都督,袁總兵所言此策,正合當年孫武子伐楚用兵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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