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獻俘這樣的國禮,聽起來好像很宏大很複雜,但實際上,只是準備工作複雜,到了真正舉行獻俘禮的時候,反倒並沒有那麼複雜了。

事實上,越是宏大的禮儀活動,需要皇帝本人做的事情就越少,而且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到了這個場合,皇帝也好,典禮大臣也好,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那都是越少越好,越簡單越好。

因為越是宏大的禮儀活動,越是容不得出半點錯誤,容不得有半點閃失,所以也就不可能搞得太複雜。

比如類似午門獻俘這樣的事情,就是這樣。

往常到了這個時候,典禮官說完了獻俘事由的來龍去脈和大體情況之後,皇帝只需說拿去,或者依例赦免,就可以了。

而且不管是拿去,還是赦免,都是事先早就定好的事情,不可能到了現場才尋思,或者才商量。

所以說,擺得陣仗雖然很大,但是整場活動,實際上就是按照既定的安排走一個過場而已,是做給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看的。

當然了,這樣的事情也是註定會被記載在史籍史冊上面的,會成為時任皇帝名垂青史的一個光輝業績。

崇禎皇帝前幾年已經搞過一次午門獻俘了,不過那一次是孫傳庭抓住了流賊首領闖王高迎祥,然後送到了京師,搞了一次獻俘禮。

當時,崇禎皇帝與他的爺爺萬曆皇帝在抗倭援朝之戰勝利後的獻俘儀式上所說的話一樣,只有兩個字,即“拿去”。

拿去,就意味著拿去殺了,也就是推出午門斬首。

那次獻俘禮上,高迎祥被喝令拿去,送到了宣武門外當眾凌遲處死。

這一次會有什麼不同嗎?楊振跪在午門下等待著,側耳聆聽著,但卻並沒有聽到崇禎皇帝說什麼話,只是聽見跪在他一旁的張若麒小聲說道:“楊都督,此次獻俘禮的典禮大臣,正是陳本兵。

待會兒禮畢,若是天子不即召見,就請楊都督先聽禮官安排。

一等這邊事畢,陳本兵自會尋你,陳本兵有話,要與都督面談.”

楊振聞聽此言,側臉去看,就見兵部郎中張若麒目視前方,紋絲不動。

若非他輕聲說出的話裡提到了自己,楊振甚至都懷疑方才這個張若麒是在喃喃自語了。

楊振正疑惑間,就看見午門樓上的鑾駕動了,隨後,午門樓上又傳來幾聲“擺駕午門下”的呼喊,再然後楊振就又看見午門樓上的鑾駕往內下去了。

出了這個異乎尋常的情況,午門樓裡裡外外上上下下一陣躁動不安,不少雲集在午門下觀禮,等著聆聽皇帝旨意的官員們,一時間也開始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藉著這個機會,楊振小聲對張若麒說道:“張大人,獻俘禮上,萬歲如此,卻是為何?”

張若麒聞言,先是一臉茫然,繼而若有所思,最後,搖頭苦笑著說道:“楊都督你有所不知啊!聖上當日在宮中聞聽遼東捷報,尤其是聞聽都督你率部收復了旅順口,曾當著內臣的面,仰天長嘯,手舞足蹈,簡直是欣喜若狂!“眼下你真真切切地帶了數千東虜首級,俘了東虜奴酋親弟,帶了活生生的東虜王爺固山,獻俘午門下,想來聖上心中激盪,必是在午門上坐不住了,要到跟前當面看一看這個東虜王爺,還有這些個東虜滿奴!”

說到這裡,張若麒回頭看著楊振,再次回到最初的話題上面,說道:“方才我與都督所說,陳本兵希望與你面談事,切切不可忘了!”

楊振聽了張若麒所說的前言頗覺有理,又聽了他的後語,隨即點了點頭,算是一個答覆。

陳新甲找他,想跟他談些什麼他無從得知,但是從張若麒的話裡面,楊振卻得到了一個極為重要的訊息。

那就是,崇禎皇帝對於楊振取得的這一次大捷,尤其是對他收復旅順口等地非常滿意。

有了這個訊息之後,楊振突然覺得封爵這樣的事情,距離自己似乎真的很近很近了,或許這一次真的能從這趟京師之行中收穫巨大。

他在一路上盤算來盤算去的開價,或許可以提高一點了。

就在楊振琢磨著怎麼向兵部尚書陳新甲,甚至是直接向崇禎皇帝開價的同一時間,崇禎皇帝在一眾大臣內宦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出現了午門下面的門洞裡面,並一路朝著楊振等人所在的方向走來。

楊振與午門下的百官,本來就跪在地上,眼見皇帝領著眾大臣逐漸來到跟前,便在午門下禮官的呼喊下,再次朝著皇帝行了叩拜大禮。

此時此刻,楊振自是不能表現得異於常人,只能老老實實地學著身邊張若麒的樣子,叩首下去之後,便埋頭於地。

就這樣,過了片刻,楊振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最後,腳步聲就停在了自己的旁邊,竟然站定了。

楊振正要抬頭,就聽見一個有點嘶啞低沉卻又隱隱然十分興奮的聲音響起,卻是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人說話了:“楊卿,楊卿,你就是楊振楊漢卿?”

聽見此言,楊振立刻就明白了,領著眾大臣來到自己跟前站定說話的這個人,正是從午門樓上走下來的崇禎皇帝。

一念及此,楊振趕忙叩首在地,朗聲答道:“臣,楊振,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振話音一落,尚未抬頭,就聽見站在自己前面的那人,用略帶幾分唏噓幾分興奮幾分急促的語調說道:“好,好,好!朕早欲與卿一見,早欲與卿暢聊東事,奈何朕一年到頭國事纏身,而卿也是戎馬倥傯、軍務繁忙,以至於我君臣竟緣慳一面,今日午門見卿,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此時,穿戴了一身大禮冠冕吉服的崇禎皇帝,眼見跪在地上呼喊萬歲的人物,正是那個一再給他帶來捷報,帶來喜訊的楊振,一時之間喜形於色,一邊說著話,一邊彎了腰,攙扶住楊振,爾後對他說道:“楊卿平身,楊卿平身,楊卿快快平身!”

楊振聽見崇禎皇帝這麼說,又見他已經來到自己的眼前,並且已經伸手攙扶住了自己的臂膀,當下連忙謝了恩,順勢從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來。

同時他也趁機抬頭,快速地打量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崇禎皇帝。

崇禎皇帝頭戴通天冠,身穿絳紗袍,身材不高也不低,但卻顯得十分單薄,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上透出幾分英氣,但是瘦削的臉頰上面容蒼白憔悴,卻又分明帶著幾分病態。

此時他洋溢著笑意的眼角,魚尾紋清晰可見,而端端正正戴著的通天冠下面,更露出兩鬢斑白。

楊振只匆匆一瞥,就把自己後世形成的對崇禎皇帝的複雜印象,與眼前這個真真切切的活生生的崇禎皇帝對上了號。

一時間,楊振竟有些百感交集了,心中更不由感嘆,眼前這一位,果然是一個苦命皇帝。

單論年紀的話,崇禎皇帝生於萬曆三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到崇禎十二年十一月十四日,滿打滿算也不到三十歲。

可是,眼前這個年紀不到三十歲的皇帝,卻儼然一副勞心過度心血耗盡的早衰模樣。

楊振的心裡面正暗自感慨著,就聽見崇禎皇帝開口說道:“走,漢卿給朕指認一下,哪一個是那東虜的所謂十王爺多鐸,哪一個是那東虜的所謂輔國公屯齊!”

崇禎皇帝略帶興奮地說完了這些話,拉著楊振的衣袖,叫楊振與他通行,越過觀禮的文武百官,徑直朝後面不遠處空地上跪著的那一排排滿韃子俘虜走去。

那一片滿韃子俘虜,此時跪在地上,被林立的錦衣衛大漢將軍們圍著,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了。

楊振也不認為他們還有什麼威脅,於是立刻變被動為主動,快走了兩步,親自給崇禎皇帝開路。

午門樓下百官所處靠前,一眾俘虜所處在後,中間是林立的錦衣衛大漢將軍,但是前後相距並不遠。

很快,楊振就領著崇禎皇帝一行,越過層層錦衣衛的防護,來到了多鐸的跟前。

在從松山城被押來京師的路上,多鐸就已經是昏迷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了。

等到抵達通州城的時候,不知道是由於長途顛簸的原因,還是長期缺醫少藥的原因,多鐸更是氣息奄奄,長久昏迷不醒,眼看著就要斷氣。

直到進了京師,才被入城過程中京師百姓的砸罵,再次醒轉過來。

爾後,多鐸就剩下一口氣,強撐著,十分難得地在清醒狀態下被帶到了午門下。

此時,多鐸跪在地上已經許久了,雙膝已經喪失了知覺,迴光返照一般清醒過來的神智,也在崇禎十二年十一月中旬京師的嚴寒天氣中漸漸消散而去。

就在這個時候,楊振領著崇禎皇帝一行人,來到了他的面前。

跪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多鐸情知有異,艱難地抬起頭,仰臉看著來人,仍然做出一副桀驁不馴的冷漠樣子。

“你就是多鐸?建州奴酋奴兒哈赤的十五子,現在的奴酋黃臺吉的弟弟?”

崇禎皇帝來到多鐸跟前,帶著幾分好奇,幾分鄙夷,俯視了多鐸片刻,突然張口這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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