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見眾人聽了自己的話,神色變得凝重起來,知道他們已經聽進去了,當下也不想過度壓抑眾人的情緒,於是緊接著做出了一系列安排。

先叫張臣和李祿兩個分別帶領火槍隊和擲彈兵隊,儘快收攏編管老花河西岸跪地投降的那些張家口山右商會八大家的家丁和護衛隊伍,收繳他們的火槍、弓箭、腰刀武器,把他們看押起來。

爾後又叫徐昌永帶了劉萬忠、青山好的人馬,儘快分配人手,盯住那些俘虜的車伕、馬伕、駝工幹活,趁著天色尚未全黑,監督著他們把老花河西岸堆積如山的大批商貨物資,全數運送到老花河的東岸去。

張臣、李祿、徐昌永、劉萬忠、青山好這幾個人,全都是一點就透的精明之人,楊振方才那麼一說,他們立刻就意識到了此行功敗垂成的極大可能。

所以,當下聽了楊振的分派,根本不需要楊振再動員再鼓勁,立刻就領了命令,趕緊分頭行動去了。

一時之間,暮色蒼茫之中,老花河西岸土城子一帶,再次喧囂躁動了起來,楊振麾下各部將士們的喝罵聲,騾馬駱駝的嘶鳴聲,大車車輪的嘎嘎聲,再一次響成了一片。

看到自己帶來的各部將士成功地轉換了角色,從方才衝鋒陷陣的戰士,一變而成為商隊的監工,監管著、督促著之前商隊的人手,使得原本已經潰散的商隊迅速恢復了生氣,並且開始緩緩行動起來,楊振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這一回出來邊外,他的目的有二,一個是截獲張家口商隊的這批珍貴的物資,另一個就是藉著這個機會,透過攜手合作,進一步甄別和收編一批塞外草原上的馬賊隊伍。

如今,這兩個目的,已經基本達到了。

老花河西岸這一帶雲集的車馬駝隊有多少,攜帶的商貨物資有多少,現在自是顧不上清點計算。

但是憑著他的觀察和估計,若能把眼前這些東西全部安全地帶回,那麼一年半載之內他都不用擔心物資供應短缺了。

即便是帶回松山的物資,只是其中的七成,那也足夠他們在松山城裡過上一個溫飽有餘的漫長冬季了。

對於這支商隊帶來塞外的那些大宗物資,楊振方才走馬觀花地大概看了一下,心裡多少有了點數。

他們攜帶的那些大宗物資,倒也並不是多麼值錢的東西,想象中可能成堆的金銀珠玉看不見一點影子。

尤其是滯留在老花河西岸的這些準備北上翁牛特、巴林、烏珠穆沁去的商隊,楊振大略打了一下,他們攜帶的大宗物資,多是布匹、綢緞、磚茶、麥豆、靴子、藥材、鹽巴和鐵器等關內尋常之物。

除了這些商隊自己從關裡帶到塞外的物資之外,剩下最多的可能就是商隊一路上從多倫或者喀喇沁等部交易所得的一車車各種毛皮了。

這些東西不能說不重要,但卻沒有楊振原本想想的那麼重要。

所以大概看了老花河西岸這些堆積的商貨底細以後,倒是他先前沒有細看的已經被帶往老花河東岸的范家商隊,讓他心裡有了更多的期待。

當然了,不管怎麼說,此行沒有落空,傳說中的大商隊也的確不愧大商隊的名頭,東西雖然商貨品種不多,但是每一種都是數量巨大。

對此,楊振倒是沒有什麼不滿意的,金銀珠玉雖然貴重,但是在物資匱乏的明末遼西軍中,這些東西卻沒有多大實用,反倒是那些大宗的布匹麥豆靴子藥材鐵器鹽茶,或許更為有用。

此刻,唯一讓他對此行感到美中不足的是,他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見到從宣府募兵來歸的楊珅一行人。

——他們會不會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呢?楊振這麼想著,原本放鬆下來的臉色,重新又變得凝重起來,他扭頭看了看依舊守衛在自己附近的張國淦、麻克清和李麻等人,卻沒有見到馬壯的身影,也沒有見到此前一直不離自己左右的黑大個繳立柱。

“馬壯呢,黑柱子呢,他們到哪裡去了?去把他們兩個找回了,我有事情要安排他們去做!”

之前土城子一帶一片大亂,楊振也沒有留意到馬壯和繳立柱兩個人跑到哪裡去了,此刻找不見,立刻對麻克清這麼吩咐道。

然而,麻克清卻並沒有如同往常一樣聞令而動,而是立刻躬身回覆楊振道:“大人,之前咱們合圍過來的時候,商隊裡許多人往西逃跑,馬壯和繳立柱兩個跑過來跟卑職說,他們要往西邊去看看,說楊珅楊守備的人馬,可能就在西面的某個地方!”

麻克清說到這裡,略作停頓,看了看楊振的臉色,又緊接著說道:“他們說,要是他們回來之前大人就問起,就叫卑職這麼說!當時,他們兩個說走就走,卑職也攔不住!方才大人忙著安排佈置要事,卑職也不敢多嘴!是以——”麻克清吞吞吐吐地說到這裡,正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呢,就聽見楊振打斷他道:“無妨!我找他們,原也是打算安排他們去做此事,既然他們已經去了,那就等等看再說!”

楊振說完話,領著隨行護衛的幾個人,在土城子所在的臺地上找了一處斷壁殘垣,爬上去,繼續往西眺望。

跟隨在側的張國淦見楊振如此,知他惦記楊珅那些人的安危,於是說道:“少爺,不如這樣,我帶一隊人往西接應他們一下!就算接應不到楊珅他們,也能接應一下馬壯他們!”

楊振聽見張國淦這麼說,略想了想,沉默了片刻,然後點頭說道:“也好。

但是不可走得太遠,最好快去快回。

我看再過一個時辰,這麼車馬駝隊全都過了河,我們也要連夜過河東歸了!”

張國淦躬身應了,隨即率了一隊張臣留給楊振防身的火槍手,上馬衝下土城子,沿著陰金河南岸草地,快速往西去了。

六月上旬的草原夜色,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昏暗,那麼伸手不見五指,實際上,幾乎就在太陽落下去的同時,月亮就升起來了。

大草原上沒有什麼遮擋,晴朗的夜空裡也沒有什麼雲遮月的天象,上弦月的明亮程度顯得十分驚人。

那些被俘的商隊夥計、車伕、馬伕、駝工們,倒也十分老實,對草原上的情形越是瞭解得多,就越是沒有人敢在夜裡脫離大隊,逃入草原深處。

這裡可不是靠近關裡的長城沿線,距離張家口等地一兩千裡的路程,就是利用夜色成功逃脫了,他們又將面臨怎樣的局面?商隊的東主不見了,帶隊管事的掌櫃朝奉們又被挑出來就地處決了,他們這些商隊僱來的夥計或者長短工們,就是逃入草原深處,最後也避免不了橫死或者被擄為奴的下場。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們在張臣、李祿、徐昌永、劉萬忠、青山好所部人馬的監管和指揮下,一個個竟然十分配合,陸陸續續地分裝了商貨,開始往老花河的東岸起運。

不得不說,留下這些俘虜,是十分明智的做法。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商隊裡的大量車伕、馬伕、駝工,甚至是那些專門殺牛宰羊、鞣製皮革的屠夫、皮匠和廚子,他們的存在都是大有用途的。

有了這些人的幫助,楊振麾下各部兵馬就輕鬆多了,到最後,只是相當於取代了原來商隊各個行當的管事掌櫃和護衛人馬而已,其他一切彷彿沒有什麼改變。

那些死亡的和逃散的人手,也有楊振麾下各部人馬暫時填補了空缺,整個商隊很快就又正常運轉了起來。

到了夜裡戌時左右,老花河西岸的亂攤子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大量的車馬駝隊已經在夜色下過了河,按照楊振的命令,祖克勇等人在老花河東岸也已經開始率隊啟程沿河往南進發了。

“大人!土城子這邊的事情已經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也該過河離開了?此地西邊是喀喇沁,北邊是翁牛特,東邊是敖漢部,實在不是可以久留之地!“萬一有那些逃走的商隊護衛或者馬伕駝工,跑去向喀喇沁報信,引來了喀喇沁的騎兵,後果可就難說了!”

一直奉命跟在楊振身邊,負責護衛楊振安全的李麻,見夜色漸深,老花河西岸車馬駝隊已經大部過河,而楊振自己卻仍舊留在土城子一處斷壁殘垣上四下眺望,終於忍不住勸說他儘快離開。

最起碼也應該先過河,到老花河的東岸去,到了那裡就能與喀喇沁之間隔著一條老花河,多多少少都會更加安全一些。

李麻知道楊振在等待什麼,所以提了建議之後,原本還以為楊振會猶豫一下,而且他也準備好了更多的說辭,來勸說楊振先保住眼前的戰果。

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楊振站在那處斷壁殘垣的高處,緊接著他的話頭大聲說道:“李麻兄弟,你說的沒錯!咱們的確是該過河返回了!哈哈哈哈!你們看,他們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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