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陪著範毓棟一起過來的胡圖格、李麻,先是聽了祖克勇說的話,兩個人的心裡都是驚訝極了。

好在這兩個人不是一般人,都是在塞外草原上打生打死闖蕩多年的老江湖了,一聽祖克勇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就明白這其中必有蹊蹺。

所以,他們兩個人也不多嘴,心裡的驚訝疑惑絲毫也沒有流露出來,只是學著其他人的樣子,面無表情地聽著,看著。

眾人站立在老花河東岸的河岸,目送張臣領著人馬護送範毓棟一行遠去,直到消失在遠方的小丘背後。

這時,麻克清按照先前楊振的囑咐,再次用女真話嘰裡咕嚕地衝著那幾個被範毓棟留下帶路送信的范家僕從家丁說了一陣子話。

意思是讓他們頭前帶路,開始往西啟程出發,前去尋找他們整個商隊的真正管事主事之人。

當然,這些范家的僕從家丁,自然是聽不懂麻克清衝他們呵斥出來的女真話,所以很快就一個個地求助似地看著祖克勇、李麻和胡圖格這幾個會說蒙古話的人。

李麻、胡圖格尚不清楚狀況,自己也搞不懂麻克清的意思,所以不敢擅自張口。

而祖克勇一見麻克清說話,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等他話音一落,全部說完,就對那幾個范家僕從家丁用蒙古話把先前定下的要求說了。

那幾個范家的僕從家丁,個頂個都是從多年行走邊外的家丁夥計隊伍裡面挑選出來的,女真話雖然不會,但是蒙古話卻沒有多少障礙。

當下聽明白了“滿大人”的意思,一個個小雞啄米似地忙不迭點頭答應了,爾後各自找回了自己的馬匹,翻身上馬,領著麻克清、祖克勇一行,小心翼翼地找到了之前他們過河上岸的地方,開始緩緩渡河往西。

也是直到範毓棟留下領路的那幾個范家僕從家丁領著麻克清祖克勇等人離開,胡圖格和李麻兩個才滿臉疑惑地張口說道:“總兵大人,難不成女真韃子的十王爺,真的來了邊外敖漢部的王爺府?!”

“總兵大人,祖將軍帶這點人馬陪著麻兄弟往西,要是被識破了可就壞事了!”

第一個問題是胡圖格問出來的。

顯然胡圖格的腦筋,還沒有不習慣楊振這種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打法。

而第二句話,則是李麻說出來的。

楊振一聽就知道,這個李麻已經猜出了自己的整個計劃,或者至少也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聽了這麼兩個人的話,楊振先是笑而不答,騎在馬上望著已經給穿過了河岸附近的蘆葦蕩的祖克勇一行人,直到看著他們行進到老花河清清淺淺的河床之上,方才收回了目光,笑看著李麻和胡圖格兩人,對他們說道:“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兵者詭道,兵不厭詐!對待我們的敵人,又有什麼手段不能使用呢?滿韃子的十王爺現在在不在敖漢部的王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讓他們商隊的管事主事之人相信滿韃子的十王爺現在就在敖漢部!“因為,唯有他們相信了,他們才會帶著重禮,迫不及待地到這裡過河,然後趕過去拜見滿韃子的十王爺!也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夠以少勝多,各個擊破,打蛇打在七寸上!”

草上飛胡圖格聽了這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其中的道理是怎樣的,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知道楊振有了更加高明的計劃,當下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不過,已經猜到楊振安排的李麻卻接著問道:“可是,滿韃子的十王爺這樣的大人物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出現在草原上,出現在敖漢部呢?!要知道宣大到邊外貿易的商隊裡面,可不乏精明的人啊!”

“不怕他們夠精明,就怕他們不精明!十王爺前來巡邊,奉旨查勘老義州和三座塔能否駐軍屯墾,順便到邊外看看,落腳在敖漢部王爺府,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對於李麻的擔憂,楊振早就想過了,他不怕商隊的管事主事之人精明似鬼奸詐如狐,更不怕他們對滿韃子有所瞭解。

事實上,若是他們瞭解的越多,他們這一次就越是容易中計上當。

因為在原本的歷史上,到了明年差不多這個時候,黃臺吉就會派出兩白旗的人馬,到已經被毀的義州城來,不僅重建了城池,而且就地徵發滿、蒙、漢人開荒屯墾。

而滿韃子明年重修義州並徵發百姓屯墾的目的,就是要為即將到來的松錦大戰做準備。

而且,對於重修並駐屯義州城的議論,在滿韃子那邊早就已經不是秘密了,所以,越是瞭解當下的滿韃子大清國內情,他們這個時候就越是容易中計上當。

當然了,這其中的內情,楊振自己雖然很清楚很篤定,但卻不便與李麻、胡圖格兩個人多說。

楊振說完了話,李麻自己想了想,似乎若有所悟,當下也不再多問,事情既然定了,祖克勇也帶著人馬走了,那就沒啥好說的了,準備好應對接下來的風暴即可。

楊振見兩人不再有疑問,當下也就不再多說什麼,抬頭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身邊的人馬——此時他的身邊,只剩下了李麻、胡圖格兩個以及不遠處他們各自所帶的那些人,然後略一斟酌,即對二人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日落之前,我們此行的大事即能敲定!最多拖延到今天夜裡,我們此行就要收網撤離了!“李麻兄弟,你現在就帶人回去老官臺,把我們這裡的安排,告訴李祿李遊擊、徐昌永徐參將,並且告訴他們兵分兩路,一路以李祿為首,帶著火槍隊其他人馬以及小炮隊和擲彈兵隊,速來此地與我會合!“對了,還有胡圖格兄弟的人馬,也都叫李祿帶來這裡,今天往上他們隨老花河東岸這一路行動!”

“至於另一路,以徐昌永為首,叫他帶著本部人馬,以及老炮頭劉萬忠所部人馬、青山好所部人馬,令到之後,就在老花河上游過河,過了河以後,主力沿河往北行進,到土城子西南,擇地隱蔽休整!“至於你,你要跟隨徐參將他們那一路行動,務必記住了,叫他們切不可急躁冒進以至於打草驚蛇,也不能離敵太遠,以至於有太多敵人逃脫。

“尤其是要記住,敵人可能分兩批到來,在敵人的大隊人馬,也就是載重的車隊、駝隊到來之前,千萬不可輕舉妄動,一定要等聽到了土城子這邊槍炮齊鳴,才能夠突起發作!”

楊振這番話說得李麻一陣熱血上湧,把這麼重要的神情交給他去傳達,足以說明了楊振對他已經是充分信任了。

李麻壓住心中的激動,當即翻身下馬,衝著楊振,一抱拳,一躬身,並沉聲說道:“卑職遵命!卑職記下了!請大人放心,卑職等必不令大人失望!”

楊振見狀,也下了馬,上前兩步,來到李麻跟前,用力拍了拍李麻的肩膀,算是向他表明,自己知道他的心意。

李麻接了命令,自然不能停留,當即轉身又上了馬,招呼了幾個手下,迅速打馬往老官臺方向奔回傳令去了。

胡圖格見楊振的身邊轉眼之間就剩下了自己和自己的幾個部下了,於是也乾脆下得馬來,來到楊振跟前陪著。

楊振在剛才口述命令的時候,已經對他和他的人馬做出了安排,對於這個安排,他也比較滿意,跟在主將的身邊,總歸要比跟著別人好一點。

而且他聽了楊振的安排,知道李祿率領松山官軍裡的“火器營”佈防老花河此處東岸以後,能夠隨時派出去追擊敵人的輕騎兵隊伍,就只有他這麼一支,他的地位反而突出了。

所以他也覺得,楊振的這個安排,是把當做自己人來看了,這讓他的心裡也踏實了。

這段時間以來,草上飛胡圖格帶著部下跟隨楊振一行行動,楊振的各種做派,他都看在眼裡。

楊振是大明朝衛所指揮使世家出身,眼下更是貴為朝廷一方總兵官,但卻能夠視士卒如手足,不僅十分尊重松山官軍各部將校士卒,而且也十分尊重他們這些只是臨時合作,尚未明確最後去向的塞外馬賊隊伍。

大家吃的一樣,喝的一樣,行軍宿營住的也一樣,完全沒有傳說中大明世家子弟身上的那種瞎講究的酸腐氣,也完全沒有傳說中朝廷官軍一方總兵那種高高在上的的官架子。

如果說將來終究免不了要投靠官軍,或者投靠別的什麼人,以便保證自己和自己手底下的兄弟繼續活下去,那麼眼前的這個人豈不就是最好的一個選擇?胡圖格牽著馬匹,跟著楊振來到此處老花河東岸的一個高地上,一邊靜靜地觀看著祖克勇一行人過河往西遠去,一邊默默地在心裡面琢磨著自己的下一步。

這幾天他與李麻行止都在一起,從李麻的嘴裡聽說了許多在松山城裡廣為流傳的有關楊振的各種傳奇。

再加上他自己這段時間與楊振的接觸與觀察,此刻的他已經暗暗下定了決心,此行過後,他要帶著自己已經不多的人馬,跟著楊振往松山城去。

胡圖格這邊剛剛暗自做出了決定,就突然聽到,他們所在高地的東南方向上,隱約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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