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如果不是曾經屬於范家的那些車馬駝隊走在最前面,整個隊伍的進展也不會那麼緩慢了。

最起碼,從大清早的寅卯之間開始,到現在烈日當空驕陽似火的巳午之際,已經兩三時辰過去了,正常情況下,別說幾里地了,就是幾十裡地,也該走完了。

就算是蜿蜒起伏的山路不好走,耽誤點工夫,可是再不好走,那也不至於幾個時辰才走了幾里地吧。

這其中的原因,就在於范家商隊攜帶的商貨大車,多半載了大量的重物,尤其是其中的硝、磺之物,更是受不得太大的顛簸,不能不小心翼翼地前行。

至於排在它們後面的其他隊伍,由於山路時寬時窄,有時候就是想超過前面的隊伍,想往前搶先一步也難以做到,只能跟在它們的後面逶迤行進了。

但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曾經屬於范家的那些車馬駝隊,對楊振麾下的松山官軍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應該全部帶回去。

照理說,那些東西,該是由大明朝廷供給松山官軍的軍需物資才對,根本不應該由松山官軍自己想辦法取得。

然而,到了崇禎十二年的夏天,大明朝的整個軍需後勤供應體系,基本上已經完全崩潰掉了。

兵部的武庫司當然還存在著,甚至連五軍都督府也都像模像樣地存在著,可是它們存在歸存在,卻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如今,軍需短缺、物資匱乏的事情,早已經是朝野上下人盡皆知的事情了。

朝廷自己都徵集不來那麼多軍需物資,又如何能夠送到邊軍的手裡去呢?最最根本的是,到了崇禎十二年,整個大明朝廷的軍政軍令系統爛的不是一星半點,而是已經爛透了。

整個朝廷上上下下,弄虛作假,貪墨成風,就算崇禎皇帝和他的幾個得用的大臣渾身是鐵,最後又能打出來幾根釘呢?對於當今崇禎皇帝,楊振再世為人,自是充滿了同情之心,該向朝廷張口討要的軍需物資,他當然得主動去要,但是對於能不能要到,他則完全沒有信心,也根本不敢抱什麼希望。

時至今日,他可不會把希望寄託在朝廷的支援上,一心等著崇禎皇帝或者某個朝廷大臣大發善心,給他撥款撥物。

因為他很清楚,崇禎皇帝在這些事情上面完全是有心無力,徵東先遣營以及松山官軍想要生存發展下去,就只能靠自己。

楊振站在視野開闊的山口處,遙望著下面山道上猶自在清理路障的喀喇沁騎兵隊伍,一瞬間想了很多很多。

既然他們吃了秤砣鐵了心,始終不肯放棄,那就再給他們留下一次更加難忘的教訓吧。

反正鄧恩他們領著小炮隊和輜重馬隊抵達山口處以後,已經在這裡設立了一個簡易的炮陣。

這裡的地形地勢雖然照比之前的山道開闊了許多,相對有利於對方的騎兵衝擊,但是萬事萬物向來都是有一利就有一弊。

山口處相對開闊,既有利於對方大舉來攻,但是同時也有利於自己這一方面將他們大舉殲滅。

想到了這裡,楊振看著遠處仍在清理路障企圖繼續發動進攻的喀喇沁騎兵,頭也不回地說道:“這些喀喇沁騎兵有點死心眼,真是不見親棺不落淚,為了搶到我們截獲的這些商隊物資,也拼了命了!呵呵!”

說到這裡,楊振笑著嘆了口氣,扭頭看看身後的眾人,接著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就成全他們一回——張臣、李祿、楊珅、鄧恩,你們四個,各率所部,跟我留下阻敵!“祖副將、徐大哥、劉老兄,青山好兄弟,你們先行一步,到前面去會合了胡圖格兄弟,帶著咱們截獲的商隊物資車馬駝隊俘虜等等,繼續往東撤離!等我們料理了這些不知死活的跟屁蟲,然後再去趕上你們!”

楊振把鍥而不捨追趕而來的喀喇沁騎兵比作跟屁蟲,倒是熱得眾將莞爾一笑。

若是在開闊平坦的草原地帶,遇上了這麼些喀喇沁騎兵,楊振他們恐怕只有立刻逃亡的份兒。

但是在如今這個地形條件之下,楊振帶著火槍隊、擲彈兵隊和小炮隊這樣一個前面寬後面窄的喇叭形山口,任何進攻的一方都佔不到什麼便宜。

如果是老炮頭劉萬忠或者青山好這樣的人馬,需要依靠弓箭與對方對射,那麼喀喇沁騎兵人多勢眾,還有取勝的機會。

但是眼下,楊振的這一邊,除了大量的火槍、飛將軍,還有好幾門炮,以及大量的火藥和散彈,這些都是殺人的利器,不用豈不可惜。

楊振本心裡面,其實並不願對塞外蒙古部落大開殺戒,他還抱著一絲的幻想,幻想著將來有一天,當他在遼西重創了滿韃子的大軍以後,有機會策動塞外的蒙古部落,脫離滿韃子的掌控。

所以,他的本心裡面,並不願意與塞外的任何一個蒙古部落結下不共戴天的死仇。

可是現在看來,這些事情只能是留待將來再說了,如果對方不死不休非要糾纏不放,那就沒有辦法了。

楊振說完了自己的安排,眾將先是沉默了一會兒,隨後老炮頭劉萬忠突然說道:“楊總兵,你是準備用炮退敵吧?我手底下倒是有些會用炮的弟兄,可以留下幫忙!”

老炮頭說完這個話,看楊振一時沒有說話,立刻又跟著說道:“咱們七峰山的弟兄,與喀喇沁人的騎兵打生打死好幾年了,這回終於有了報仇的機會,豈能不共襄盛舉?!就是不能全都留下助戰,至少也該留下一些會放炮的吧!”

“好吧!既是如此,那你就選上一批炮手留下,交給鄧恩分配使用,聽從鄧恩統一指揮!”

老炮頭聽見楊振這話,忙不迭地笑著答應下來,轉身去到自己的隊伍裡面挑選炮手去了。

有了老炮頭開口說話的先例,候在一邊的李祿這個時候想了想也張口說道:“大人,楊珅所部壯勇新歸,大人留下他們,是要他們臨時加入擲彈兵隊,還是另有安排?”

李祿這麼一問,站在一邊的楊珅也立刻支起了耳朵。

現在他手底下的人馬都是新募的良家子,雖然眼下能夠來到這裡的,都是歷盡了千辛萬苦,受到了千錘百煉的,但是他們畢竟都沒有真正上過戰陣。

就是之前在土城子以西截獲追捕逃亡的商隊人馬牲畜,那也並不是真正的戰鬥。

眼下的這第一場真正的戰鬥,將決定著他們下一步會成為什麼樣的戰兵,決定著他們將來在徵東先遣營以及松山官軍裡面居於什麼樣的地位,擔負什麼樣的角色。

“這樣吧,楊珅所部壯勇按四百人為一部,暫時一分為三,一部先配備了俘獲商隊的火繩槍,仍歸楊珅帶隊指揮!一部先學習使用飛將軍,暫歸李祿調動指揮!“至於挑選剩下的,自成一部,楊珅,你找個妥當人帶隊,仍用先前武器,聽從祖副將號令,押解著你們截獲的俘虜牲畜和物資,跟著大隊人馬先行離開!”

楊振這邊快刀斬亂麻地分派完畢,眾人也皆知此時此刻形勢緊張,當下全無二話,紛紛抱拳領命,分頭行動去了。

祖克勇等人大聲傳達著楊振的命令,指揮已經翻過了山口的車馬駝隊重新起行往東,朝山下進發。

老炮頭從自己的隊伍裡挑選了三十個放過炮的炮手,臨時加入到了鄧恩小炮隊的行列之中,給他們打下手。

楊珅也對自己從宣府帶回來的人馬,快速做了分派,一部叫馬壯帶著,臨時轉給了擲彈兵隊呼叫,一部叫楊大貴帶著押解俘獲的物資人馬隊伍,跟著大隊啟程出發。

而他自己則領著一個四百人的隊伍,跟著張臣從繳獲的大批火繩槍中選了一批出來,臨時武裝成了火槍手。

等到楊振這邊忙活差不多了的時候,遠處的山道上,路障也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已經開始由小股的喀喇沁騎兵試探著往山口的方向過來了。

這一回,喀喇沁騎兵小心謹慎多了,不僅山道上有小股騎兵往前行進,山道一側的連綿起伏的山嶺上也出現了小心翼翼往前試探著前進的喀喇沁人。

楊振看見這個情況,連忙叫人傳令,讓張臣、李祿各自分出一支人馬,快速佔領山口前方兩側的上頭高地。

這個山口所在的山嶺上地勢雖然相對平坦,起伏不大,但是山口的地形仍如其他所有山口一樣,山口處就像個馬鞍子,兩邊高,中間低。

山口的前面,則像是一個大簸箕,兩邊是連綿起伏的山嶺,中間是一個巨大的山坳。

站在山口處往西看,那個巨大山坳的左側,就是之前楊振他們一行人走過的蜿蜒起伏的山道,眼下正有一股接著一股的喀喇沁兵在山道上賓士彙集。

山道左側的山嶺上也出現了喀喇沁人的身影,這些人捨棄了馬匹,手腳並用地攀爬著,似乎是在探索著有沒有其他的埋伏。

還好,山道左側,山勢連綿,但終歸還是馬鞍形山口處左側的一座山頭最高,完全佔著地利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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