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楊振抵達田莊臺那天晚上的後半夜裡,滿韃子的和碩豫親王多鐸率領數千騎兵,風塵僕僕地趕到了蓋州城。

可是此時的蓋州城,已經被燒成了一片廢墟,軍情急報裡所說的那支攻城隊伍,已經消失不見,無影無蹤了。

城裡的大街小巷、民宅官署,都成了冒著煙氣嗆人口鼻的廢墟,而廢墟里面隨處可見許多燒焦的和沒燒焦的屍體。

凡是女子的屍體,一律光著下身,而沒有光著下身的屍體上則全都沒有了腦袋。

饒是一貫殘暴,沒有人性,從不拿人命當回事兒的滿韃子豫親王多鐸,看見了這個場面也是三尸神暴跳,七竅內生煙,整個人幾度幾欲瘋狂。

這樣的場面,他之前當然見得多了,而且經他手製造的屍山血海就有許多回,但是他以前所見的,都是明軍的屍首,明國的城池,死的都是明國人。

比如去歲他與其兄長多爾袞,率領兩白旗滿韃子騎兵入寇明國,他們在長城以內縱橫賓士,如入無人之境,接連攻陷許多城池。

期間殺人放火,搶掠資財,俘獲人口,無所不用其極,然而那時候,他只覺得快意,而不覺得如何殘忍。

但是現在,他卻暴跳如雷,憤怒極了。

因為這個蓋州城裡的甲喇、牛錄,不論是鑲白旗老女真出身的旗丁,還是從北方捕捉來的生女真披甲,可都是他滿洲鑲白旗的人丁實力,甚至包括那些從明國的關裡捕捉來的阿哈尼堪,那也都是他鑲白旗的財產啊!蓋州城裡的這個場面,讓韃子豫親王多鐸感覺到自己被深深地冒犯了,甚至是侮辱了,他下決心要找到這支打破蓋州城的力量,然後將他們碎屍萬段!到了清晨時分,滿韃子豫親王多鐸召集南下蓋州城的所有韃子人馬將領聚議,期間提到固山貝子博洛的時候,從牛莊驛早一步出發並且早一步到達蓋州的天助兵將領金玉奎,提供了一條線索。

金玉奎將他在前往蓋州來的路上巧遇宗室黃帶子固山貝子博洛的情況,立刻向自己的上官吳進功做了報告。

陪同多鐸一起前來蓋州的吳進功,立刻就又向豫親王多鐸做了報告。

然而此時,那個被拋屍在蓋州南城門上的固山貝子博洛的無頭屍體,也已經被人找到了。

南城門上的那具屍體,失去了頭顱,失去了外衣,失去了腰牌等信物,究竟是不是博洛本人,還沒法百分百地確定。

但是,憑著自己對博洛的熟悉程度,多鐸到現場看過了那具無頭屍體以後,他的心裡已經基本確定了。

所以,多鐸一聽說,居然有一隊數十人的鑲白旗馬甲,在仇震海的引領下,護送著博洛去田莊臺,當即就判定,這是海盜或者明軍喬裝打扮而成的,而且就是騙開了蓋州城南門的那一支隊伍。

多鐸當場分派從海州鑲白旗衙門趕來的昂邦章京伊爾登,替自己坐鎮蓋州城主持清剿及善後事務。

並分派鑲白旗梅勒章京珠瑪喇率領臨時徵召的兩白旗旗兵和天助兵吳進功部,從蓋州出發南下,搜尋清剿上岸的海盜或者明軍。

而豫親王多鐸自己,則親率三百鑲白旗巴牙喇,還有天助兵金玉奎部騎兵,一路往回急趕,想要追上目的地不明的那一支假旗兵,然後把他們消滅。

當然了,此時倉促趕到蓋州城的韃子豫親王多鐸,雖然有預感熊嶽城也是凶多吉少,但是他畢竟還沒有得到確實的訊息,否則的話,估計得氣吐血了。

就這樣,多鐸領著人著急忙慌地趕到了蓋州,從金玉奎這裡聽說冒充博洛的一支人馬很可能要往田莊臺去,於是就又馬不停蹄地帶著金玉奎的那些人,匆匆忙忙趕了回來。

一路上累得半死,最後到了地方,卻只差那麼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夥身份不明的敵人,拐走了田莊臺的水師,燒燬了鐵錨灣的船廠,然後乘船出海了。

滿韃子豫親王多鐸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狼狽不堪徒勞無功的仗。

當他站在三岔河口東面的海岸上,看著敵人遠去的船隊,看著對岸上游不遠處鐵錨灣的大火濃煙,除了暴跳如雷,幾乎氣炸了肺之外,就只剩下拿著馬鞭,劈頭蓋臉地猛抽天助兵將領金玉奎和他的部下們了。

且說楊振一行人,跟著仇震海的龐大船隊出了三岔河口以後,按照當日與袁進等人的約定,調轉了方向,打起了風帆,順風朝著西北方向上的蛤蜊崗沙洲前進。

蛤蜊崗沙洲的位置,距離三岔河的河口並不遠,沿著彎彎曲曲的海岸線一路往西,不過是二三十里的距離而已。

到了當日中午時分,海岸線附近的潮水退到了最低的水位,仇震海領著龐大的船隊,終於在一片退潮後顯得漫無邊際的巨大沙洲附近拋錨駐泊了下來。

這一片巨大的沙洲,幾百年後也依然存在,只是那個時候,因為大遼河、雙臺子河等河流攜帶的泥沙沉積,它的一側已經與海岸幾乎相接了。

可是在楊振乘船抵達的時候,這片沙洲仍然處在一望無際的大海里面。

雖然往北眺望,也能夠看見遙遠的陸地海岸,但是沙洲的主體蛤蜊崗,距離海岸仍舊十分遙遠。

此地被之前來往的漁民稱作蛤蜊崗,當然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它盛產蛤蜊,或者說蛤蜊崗周邊的沙洲灘塗上盛產上好的蛤蜊。

到了地方,整個船隊駐錨停泊,楊振聽說這裡就是蛤蜊崗,自然不能只是在船上乾等著,誰知道袁進、俞亮泰他們兩支船隊什麼時候才能到這裡呢。

當下楊振招呼了仇震海、張臣、鄧恩,以及麻克清等人,換乘了一艘小船,脫離那片船團,找了一處地方,登上了蛤蜊崗。

蛤蜊崗面積不小,尤其在退潮的時候,周邊的黃色泥沙露出,上面佈滿一片片的蛤蜊。

崗上有乾燥而且堅固的陸地,陸地上有叢生的雜草,崗上最高處距離海平面,怎麼也得有個大概三五丈高了,上面生長著一叢叢密集的灌木。

楊振一行人在蛤蜊崗上轉悠了好一陣子,最後登上了最高處的石頭崗上,向著四處瞭望。

“此處倒是一個不錯的所在,可以停船登岸,可以住宿紮營,而且下面的灘塗上都是蛤蜊,也不愁沒有吃的!”

楊振到了這處地方,踩著腳下堅實的地面,登上一塊突兀的巨石,指著下面的沙灘,對隨行的眾人說道:“就是在此駐紮一隊人馬幾艘海船,即便沒有糧食,也可以堅持它幾個月的!——唯一可惜的是啊,這個崗上沒有發現乾淨的水源,可以飲用的淡水水源!”

“也沒有柴薪!大人想要在此地駐紮一支人馬幾艘航船的話,一不能沒有水源,二不能沒有柴薪!”

仇震海聽了楊振的話,明白他的意思,當即補充了一句,指出了這個蛤蜊崗沙洲的另一個缺陷,同時繼續說道:“這島上長的都是雜草,充其量也不過是一些不成材的低矮樹叢,而且能長樹叢的地方也不多!大人臨時紮營休整,倒是完全可以,可若是將來想要在此駐兵,那可就難了!”

說到這裡,仇震海回身望向北方的海岸,指著遙遠海岸附近一個又一個黑色的點,進一步說道:“這一帶的海岸,卑職勘察多年!哪裡有島,那裡有洲,哪裡有類似蛤蜊崗這樣的地方,卑職的心裡都有數!這片海面富饒當然富饒,可是論地勢,卻不比復州灣那一帶!“那一帶大島小島之上,皆有森林可以伐木,皆有山岩可以容身,伐木可做船,容身能持久!這一帶卻不然,否則卑職豈不早做了打算?!“大人若想利用此地,除非提前預有準備,否則的話,想把這裡作為屯兵進軍的跳板,繼續襲擾遼南海岸,卑職以為甚是困難!”

仇震海說完了這番話以後,張臣、鄧恩都是出言附和,這個蛤蜊崗上除了雜草灌木,基本上就是光禿禿的,根本無法隱藏行蹤。

而且蛤蜊崗上面積雖大,大部分地方都是灘塗沼澤,尤其是大潮的時候,現在露出海面的大部分地方都會被潮水淹沒。

若是遇上颳大風的季節,海上巨浪滔天,紮營在蛤蜊崗上那可就太危險了,連個避風的港灣都沒有,大小船隻還不一起被風颳走隨波漂流?!聽了眾人的話,楊振暫時熄滅了佔據此地的念頭,眼下自己的力量還太過弱小,也確實不宜再行分散,當下打個哈哈算是認可了眾人的說法。

他們登上蛤蜊崗的時候,時辰不到未時,算是一天中比較熱的時刻,楊振已經很久沒有洗過海澡了,此時遇上這樣陽光燦爛風景絕佳的海上沙洲,哪能錯過機會。

於是勘查過後,脫衣服下水,在炙熱的陽光下,清潔的沙灘上,透明的海水裡,美美地洗了個大澡,洗去了渾身的臭汗,洗去了一身的泥垢,也洗去了一身的疲憊。

直到夕陽西下,潮水要漲,楊振才在眾人的勸說下,帶著撿來的一船肥美蛤蜊,回到了駐錨停泊在附近的船隊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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