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切卻讓松山城外親自督戰的黃臺吉感到極其惱火。

他招來了多羅貝勒尼堪,喝問他派人探察的結果如何,找沒找到那個所謂的寧遠先遣營的去向行蹤。

而此時,多羅貝勒尼堪恰巧從阿爾薩蘭派人送來的諾木齊手裡,得到了祖大壽寫給金國鳳等人的書信。

因此,黃臺吉一問之下,尼堪趕忙呈上了這一封書信,並回答說,自己在昨天就已經派出了一支隸屬滿洲鑲黃旗的噶布什賢超哈,去海岸方向探察明軍行蹤了,現在更是派了那支噶布什賢超哈,去追擊明軍送信的主力隊伍去了。

黃臺吉對滿洲八旗巴牙喇營裡精選出來的噶布什賢超哈,還是非常放心的,聽了多羅貝勒尼堪的回答,多少放下心來。

不過,黃臺吉接過尼堪呈上的書信,看了祖大壽寫給金國鳳等松山守城將領的書信內容,心中又疑惑和忐忑起來,既將信將疑,又充滿了憂慮。

讓他“將信將疑”的是,祖大壽告訴金國鳳等人,說他很快就會盡起寧遠大軍,前去松山救援。

可是黃臺吉卻很清楚,到現在為止,寧遠方向並沒有派出一個援軍。

而讓他又同時充滿了憂慮的是,祖大壽還說寧遠已經派出了一支強悍的援軍,走海路北上,去為松山城解圍了。

當然了,黃臺吉之所以感到憂慮,是因為祖大壽在寫給松山守將的書信之中,嚴重地誇大了所謂寧遠先遣營、徐昌永蒙古營、覺華島水師營以及自己中軍人馬北上救援的實力。

祖大壽的信件有點半真半假,畢竟他也不是傻子,他也知道這封書信有可能送到松山城裡,但也有很大可能被人半路截下。

所以,他既考慮到了送進城裡的情況,也考慮到了被人半路截下的情況,然而不管是哪種情況,他覺得自己都有必要誇大一下北上救援隊伍的實力。

若是被送進了城裡,到了金國鳳等人的手上,誇大救援隊伍的實力,自然有助於堅定金國鳳等人堅守城池、等待援軍的信心。

可若是被韃子半路截下,落到了韃子將領的手裡,他刻意誇大北上救援隊伍的實力,同樣可以起到威嚇或者調動韃子攻城軍隊的作用。

祖大壽在信件之中提到的四支隊伍,倒是不假,他提到了寧遠先遣營,也提到了蒙古營,還提到水師營,同時也提到了自己的中軍人馬。

而這四支隊伍,也的的確確是存在的,就北上救援隊伍的構成來說,他並沒有說謊。

只是他也並沒有具體說出這麼四支隊伍的每一支到底有多少人馬,他也不能說出來,若說出來,北上救援就成了笑話。

祖大壽根本不擔心將來這個事情會被拆穿,因為即便是被拆穿了,他也有足夠的理由為自己的做法進行申辯。

理由就是,他不能在信件裡明說,因為這封信件有被韃子攔截、截獲的可能。

不過讓祖大壽始料未及的是,他的這封半真半假、嚴重誇大了北上救援隊伍實力的書信,配上楊振等人在韃子身後搞出來的巨大動靜,竟讓一向算無遺策的黃臺吉拿捏不準了。

看完了祖大壽寫給松山守將的信件之後,黃臺吉有點疑惑,又有點忐忑,聽說尼堪還帶來了那個剛剛投降過來的寧遠援軍蒙古營將領諾木齊,立刻就在他臨時行在的營帳中,召見了諾木齊。

黃臺吉除了會說滿語之外,還會說漢語,同時也會說蒙古語,因此與諾木齊可以直接對話。

“諾木齊!你既是桑噶爾賽的部下,那麼桑噶爾賽的蒙古營這次離開寧遠,走海路北上的人馬,一共有多少?”

“回聖主爺的話!一共三百人、三百馬!”

黃臺吉聽了一愣,再展開祖大壽寫給松山守將的書信看了看,緊接著又問:“祖大壽的中軍,來了多少人、多少馬?!覺華島的水師營來了多少人、多少船?還有那個先遣營又是多少人、多少馬?!”

黃臺吉越問越急,嘰裡咕嚕地一頓蒙古語,說得他帳中其他人一頭霧水,人人驚愕。

並不是所有的滿韃子都會說蒙古語,女真人裡會說蒙古語的同樣屬於極少數,黃臺吉為了從諾木齊口中問得實情,用的正是蒙古語。

“祖大帥——不,祖大壽中軍一共來了一百人、一百馬!覺華島水師營大小船隻六七十艘,人數約有五六百!先遣營——我們都是先遣營!除了我們,還有二百多鳥槍手!”

諾木齊用蒙古話說完,偷看著傳說中的滿韃子奴酋黃臺吉,見對方時而有點疑惑,時而又神情驚喜,覺得自己應該多說出一點東西,趁機多立一些功勞,於是看著陷入思考的黃臺吉又說道:“他們所有人,就駐紮在河口南面的一個沙洲島上!就在蘆葦蕩的後面!那天夜裡燒了河北邊的糧草,也是他們乾的!“今天他們本是派我到松山來送信,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島上全部的人馬都乘船上了岸!若是聖主爺你們不明就裡,派了人去追擊徐昌永,怕是會吃虧!那個先遣營的楊振,可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什麼事都敢做!”

黃臺吉聽了這話,心裡一驚,連忙切換了滿語,回頭去問多羅貝勒尼堪:“尼堪,你派了多少噶布什賢超哈前去追擊?領軍的主事人是誰?!”

尼堪聽不懂蒙古語,不知道方才諾木齊跟黃臺吉報告了什麼,不過黃臺吉既然問了他話,他就得立刻回答,於是如實說道:“奴才派了巴牙喇營甲喇章京阿爾薩蘭領軍,奴才巴牙喇營裡的所有噶布什賢超哈都派了出去!”

黃臺吉聽了這話,暫時放下了心。

在他看來,既然有了鑲黃旗的四五百噶布什賢超哈前去追擊,就是真的中了明軍的埋伏,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別說那個所謂的寧遠先遣營總共只有不到一兩千人馬了,就是這支明軍的數量再翻上一番,也不是這些噶布什賢超哈的對手。

不過,為了穩妥起見,黃臺吉想了想,還是對尼堪說道:“尼堪!這個諾木齊既然知道那支明軍的營地在哪裡,那就讓他帶路,領著你前去消滅那支明軍!你把你巴牙喇營裡的人馬全帶上,立刻馬上,現在就去!”

黃臺吉安排了這些事務,覺得自己人馬後方的威脅已經算是消除,便不再關心海岸方向上的事情了,轉而繼續督促三順王的天佑兵、天助兵,以及石廷柱的烏鎮超哈,繼續炮擊松山城。

而多羅貝勒尼堪領了命,帶著明軍蒙古營降將諾木齊,匆匆回了自己的營地,點齊了滿韃子鑲黃旗巴牙喇營裡其他一千二百多人馬,在諾木齊的帶領,快速向小淩河河口南岸地帶奔去。

越往東走,尼堪就越是覺得不對勁兒,因為他疾馳了好幾裡地,都沒有阿爾薩蘭麾下噶布什賢超哈的訊息。

一路上也遇到幾處地方,雜七雜八地散佈著一些明軍裝束的屍體,可是想想阿爾薩蘭四五百人已經出發了一個多時辰,竟然沒有一點兒訊息傳遞回來,實在有點不同尋常。

這個極不尋常的情況,讓尼堪開始莫名地感到焦慮。

本來,他對黃臺吉的這個安排,心裡還感到有些多餘,可是越往東走,他心中突然升起的不詳預感,就越是強烈鮮明。

儘管他在路上的時候,已經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可能,也產生了各種猜測,可是等到他在諾木齊的引領下,真正來到楊振當初佈下的戰場之時,還是被眼前看到的景象給徹底震驚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可能會這樣?!到底是誰幹的?!誰又敢這麼做?!究竟是哪一路明軍能夠做到這一點?!”

看著樹林內外,以及與蘆葦蕩之間的鹽鹼灘上到處散佈著的殘肢斷臂,到處散佈著的戰馬屍體和鑲黃旗噶布什賢超哈騎士的無頭殘骸。

滿洲鑲黃旗辦事大臣兼領巴牙喇營、多羅貝勒尼堪,饒是見慣了各種各樣的殺戮場面,也還是被眼前的這一幕景象,徹底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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