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得貴走在炮隊左翼的最後面,等他來到楊振跟前的時候,炮隊左翼十門佛郎機炮的炮手們,已經被嚴三領著到蘆葦蕩前緣的左翼設定陣地去了。

張得貴滿身疲憊地都跟前,楊振衝他笑著點頭,並上前與他擁抱,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什麼話也沒說,因為一切盡在不言中。

但是張得貴知道楊振的意思,這一刻,就是再累,他也覺得值了:“大人!卑職幸不辱命!該來的人馬全都帶來了!”

楊振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經看到了徐昌永正牽著馬推開了一片擋在他面前的蘆葦叢,出現在了楊振的眼前。

“楊兄弟!我老徐沒來晚吧!就怕耽誤了咱們的大事啊!我們在蘆葦蕩裡聽見了幾輪炮聲,還以為韃子先來了呢!後來想想才想明白,那是韃子在炮擊松山了!兄弟你真是神運算元!昨天就算準了今天韃子要炮擊松山!”

聽到這番話,楊振連忙笑著上前,也與徐昌永以擁抱見禮,兩個人相互怕打著對方的後背,哈哈笑著說話。

“不晚,不晚!來得正是時候!韃子開始猛攻松山了!剛才打了幾輪炮,恐怕一會兒還要打!徐大哥你們先休整一下,然後咱們就開始行動!”

“不用休整了!這些天弟兄們沒騎馬,身子骨都快他孃的生鏽了!這些蒙古馬也不怕累,再不讓他們跑幾圈,反倒是要生病!”

徐昌永這個人是一個直性子,這樣的人儘管有缺點,但是缺點就寫在他的臉上,算是比較容易相處的型別。

他雖然耳根子軟,比較輕信,沒有主見,遇到了困難容易發生動搖,但是他做人又比較光棍磊落,答應了要去做一件事情,主意沒變之前,就會馬上去做。

徐昌永要馬上整隊出發誘敵,楊振當然也會不反對,看著他們這一行二百來人渾身沾滿了泥水的狼狽樣子,楊振反倒覺得這個狀況倒是符合一支心急火燎去送信的馬隊形象。

就在火槍隊戰壕與蘆葦蕩之間的那片沙土地上,徐昌永簡單整頓了一下自己帶出蘆葦蕩的人馬,二百多個人,牽著二百多匹馬,散亂地擁擠在一起,人歡馬叫,好不熱鬧。

徐昌永整頓了一下自己的馬隊,派了親兵過來請楊振,領著楊振來到了他們的馬隊前面。

徐昌永看見楊振過來,立刻對楊振說道:“楊兄弟!先遣營前鋒哨探馬隊,所有人都在這裡了!你要不要說上幾句話?老徐麾下的兄弟們雖然都是馬隊,可是對協鎮大人你,那也是仰慕得很啊!”

這個時候的楊振可沒工夫跟徐昌永麾下的馬隊士卒們說話,他有幾句緊要的話,要告訴徐昌永。

“徐大哥!咱們前面的這一大片鹽鹼地,現在都是挖好了陷馬坑、埋好了萬人敵的死地!這是給韃子設好的陷阱!你和你的前鋒馬隊出發的時候,只能從這裡,一路往西,穿越對面的那片樹林子!“回來的時候,也是隻有這一條路,穿越樹林,越過這片鹽鹼地,跨過火槍隊的戰壕,從炮隊的陣地上穿過,直入蘆葦叢中!”

楊振一邊鄭重其事地對徐昌永說著這些話,一邊拿手往西指點,告訴他率隊前進的方向和道路。

“兄弟!萬一韃子騎兵來得急、追得緊,老哥哥甩不掉,拉不開距離,怎麼辦!?到時候,兄弟你可得悠著點啊!”

徐昌永一聽楊振的話,一顆心立刻懸了起來,他可是打了多少年仗的老人了,戰場上這點事情自然是門兒清,楊振一說,他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徐大哥你也不用太擔心了!前面樹林子裡,我已經有了安排,到時候們回來只要順利衝過樹林,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李祿了!“你們只管沿著我給你說的路線往前衝!其他不用多管!但是一定要注意,不要衝垮了我們自己的炮陣!”

到了樹林子外面,韃子追擊徐昌永所部就有兩條路選擇,一條是直接越過樹林,一條是繞開樹林沖進一馬平川的鹽鹼灘。

楊振事先在樹林子裡安排了李祿的擲彈兵隊左右埋伏,就是為了迫使韃子繞開樹林子繼續去追徐昌永。

那樣一來,陷馬坑就不會浪費,就能發揮作用了。

兩個人正說這話,又聽見蘆葦蕩邊緣地帶又是一陣喧譁——祖克勇帶著麾下的重騎兵,一人牽著一批馬,終於走出了蘆葦蕩。

楊振連忙拉著徐昌永來找祖克勇,而祖克勇也知道楊振的意思,見到徐克勇前來,立刻從懷裡取出一封密封著的書信,鄭重其事地當著眾人的面,交給了徐昌永,然後說道:“徐遊擊!這是大帥寫給松山副總兵金國鳳、參將夏成德的親筆書信!——“這一次,你們往西送信,雖然旨在誘敵來攻,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真正派出一支小隊哨騎,儘量往西衝到松山城下,尋找機會,將這封信射進城裡!“如此,也不枉了大帥派你我二人前來此地一行!”

雖然楊振早就有了思想準備,可是當面聽了這話,心裡依然很不是滋味。

包括楊振身邊的張得貴、楊佔鰲、張臣等人,聽了祖克勇說給徐昌永的話,臉色都是陰雲密佈——合著前來松山、錦州送信的,真是另有其人,而楊振及其所部人馬,不過是個頂缸的、背鍋的,甚至就是個擋箭的、送死的。

不過此時大戰在即,先遣營內部卻不能因為這些事情再鬧了什麼不愉快,楊振也好,楊振麾下的這些舊部老將們也好,全都選擇了默不作聲。

他們也知道,這根本不是祖克勇能夠做主的事情,更不可能是徐昌永事先知道的事情。

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只能是眼下的遼東大帥祖大壽,可是他們又能拿人家祖大帥如何呢?他們心中的一切不爽,憋悶,甚至是恨意,只能深埋在內心的深處罷了。

徐昌永接過了書信,很快又叫人叫來了一個身材不高、非常強壯的中年漢子,當眾對他說道:“諾木齊兄弟!這是祖大帥交給我們這次送進松山城去的書信!這封信至關重要!我們這次救援松山,能不能建功,就看這封信,能不能送進城裡了!“這次咱們先遣營搞出這麼大的陣仗,還有咱們前鋒馬隊這一次全部出擊,就是要掩護著你,把這封信送出去!“你一會兒你帶著你棚裡的那個小隊專門負責此事!一旦遇到了韃子在松山城外的巡哨,咱們幫你阻攔韃子,你率隊突擊進去!”

那個諾木齊顯然是個蒙古漢子,聽了這話,將信將疑、滿臉疑惑地看著徐昌永,一會兒又看看祖克勇和楊振,用半生不熟的漢話說道:“祖小將軍——帶著大帥的中軍,都是最精銳的騎兵弓箭手,為什麼不讓他們去呢?!你們的命是命,我們蒙古人的命也是命!”

讓楊振感到意外的是,這個諾木齊竟然敢於質疑徐昌永的安排,話裡話外都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諾木齊!你以為現在桑噶爾賽不在這裡,這裡就沒有人能管得了你嗎?!若是你敢不服從軍令,我現在就敢斬了你!你有膽量試一下嗎?!”

聽見諾木齊的話,徐昌永還沒說話,祖克勇先怒了起來,手握刀柄,作勢要處置諾木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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