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搬進總兵府的第二天中午,張得貴從小淩河口的袁進營地回來了,到了城隍廟,聽說楊振搬了住地,立刻趕來了總兵府拜見。

“大人!袁進答應了!他那邊接到了朝廷的旨意!袁郎中也從寧遠讓人給他帶了信!讓他配合咱們先遣營的整編!朝廷的糧餉只要到了覺華島,肯定優先給咱們!“另外,募兵這個事情,袁進答應了!這一回,他從一個區區守備,連升了三級,做上了參將,覺華島的水師營也跟著水漲船高,說是也要募兵!”

張得貴在總兵府後院裡,一見到迎出來的楊振,就立刻興高采烈地對楊振說了他去面見袁進的結果:“而且他也說了,他的水師營也要派人到關裡募兵,走海路,去青州!一方面,咱們正好跟他順路,另一方面,青州跟咱們也不挨著,誰也不妨礙誰!——嘿!這小子原來是青州人氏!”

就在昨天上午,張得貴領著楊佔鰲、嚴省三、郭小武等人,趁著退潮,去了曾經的營地所在沙洲島。

他們見了袁進的面兒,說了自己的來意,也給袁進看了朝廷頒給楊振他們的聖旨。

袁進只是猶豫了片刻,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包括給松山的先遣營預支覺華島糧餉的事情,還有幫助轉運募兵的事情,全都一口應承了下來,這個情況讓張得貴他們喜出望外。

“哦——袁進的水師營也要去山東募兵?!難道說,朝廷兵部也給他頒了准許自行募兵的旨意?!”

楊振聽了張得貴的話,心裡也高興,可是高興著高興著卻覺得有點不對味兒了,於是立刻開口詢問張得貴:“早前我在寧遠領旨的時候,可沒聽說朝廷要擴編覺華島水師營啊!——老張!你親眼看到兵部發給袁進的公文了嗎?!”

“那倒沒有!袁進只是這麼一說,我也就那麼一聽!咱們現在正有求於袁進,袁進答應了咱們的請求就好,我也沒有細問!“不過,我把朝廷給咱們的聖旨拿出來以後,他倒是接過去仔仔細細地看了!怎麼——大人認為,這其中還有蹊蹺?!”

楊振的疑問,讓張得貴頓時心裡就是一驚,好像領會到了一點什麼,只是他沒有直接表現出來,他對袁進的整體印象還是不錯的。

若是袁進沒有朝廷詔準其募兵的公文,他這麼做就是私自募兵。

現在雖然是亂世,可要是把這事捅出去,袁進怕是要惹上麻煩。

“這個老袁啊!可不簡單吶!他要是有了朝廷的旨意,兵部的公文,那還好說!他要是沒有,他這麼做,就是要佔我們的便宜啊!”

楊振在寧遠城的時候,與督餉郎中袁樞談了很多東西,但是唯獨沒有聽說覺華島水師營要擴編的事情。

覺華島水師營擴編,不管對楊振來說,還是對袁樞來說,都是一個好事,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事情。

如果朝廷有這個意思,或者說兵部晉升袁進為覺華島水師營參將的公文裡提到了這個事情,那麼袁樞是一定會告訴楊振的。

現在的遼西地面上,自遼東巡撫方一藻以下,所有的文官基本上都已經站在了楊振的這一邊。

因為面對祖大壽及其祖家軍,他們這些文官毫無辦法,根本指揮不動。

唯有楊振及其先遣營,看起來是跟朝廷一條心,是跟他們這些文官一條心,而且看起來也比較聽話,比較好擺弄。

所以,這麼一段時間下來,這些文官漸漸地都把楊振當成了自己人。

不光是巡撫方一藻和督餉郎中袁樞是這樣,包括寧前兵備道邱民仰、遼東分巡道張鬥,也都把既聽話又能打的楊振,看作了自己的同路人。

所以,楊振認為,在覺華島水師擴編的事情上,袁樞如果有訊息,一定會知會自己。

既然他根本沒有提起過,那麼這其中就一定有袁進的小九九了。

且說張得貴聽了楊振這麼說,一瞬間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合不上了,滿臉驚訝地對楊振說道:“大人!你是說——袁進這個老小子,要藉著朝廷給我們整編先遣營的旨意,打著我們的名頭借雞下蛋,去青州募兵!?”

張得貴說到這裡,彷彿想通了什麼道理似的,突然一拍大腿,罵道:“這個老小子,他奶奶的!現在都算計到老子們的頭上了!我這就回去找他說道說道去!”

張得貴氣呼呼地說完這番話,轉身就要離開,卻被楊振上前一把拉住。

“別急!這還只是我的猜測罷了!袁樞袁郎中那裡固然是不知道,但是興許朝廷單獨給了袁進募兵的旨意呢!先彆著急!”

楊振攔住了氣憤的張得貴,先說了一番連自己也不信的鬼話,然後等張得貴氣息少平,又對他說道:“就算是袁進想借雞下蛋,佔了我們先遣營整編的便宜,可是對於我們又有什麼壞處呢?!“對我們來說,也並沒有什麼壞處嘛!他募了他的兵,咱們用了他的船,也算是兩全其美,各得其便了!”

說到這裡,楊振又叮囑身邊陪同的金士俊和麻克清,同時也對張得貴說道:“水師營也要募兵擴編的事情,咱們哪說哪了,誰也不能往外傳!反正覺華島孤懸在海上,水師營裡到底有多少人,誰又能鬧得清楚呢?!”

話雖然是這樣說,可是想清楚了袁進夾雜的小算計,張得貴在心裡猶自憤憤不平。

——前番伏擊韃子的戰鬥,水師營沒有參戰,可是戰後楊振卻給了水師營一百顆真韃子的首級,算作他們的戰功斬獲。

就是靠著這些戰功,袁進才得以從一個不知道做了多少年的老守備一下子連升三級,當上了參將。

在張得貴看來,這可是楊振施給袁進及其水師營的一份莫大的恩德啊,難道你袁進就是這麼報答這份恩德的嗎?!楊振看見原本興高采烈的張得貴,現在變得憤憤不平,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而是轉而詢問他道:“佔鰲他們何時啟程?袁進那邊兒可曾定下了出發的時間?”

一聽楊振問起這個問題,張得貴立刻回答道:“正要跟大人說呢!之前大人不是說,要把小淩河北岸原來韃子營地裡的木頭,都給運到島上嘛!“這一回,我也跟袁進說了,他也答應了!現在想想,他當時答應得那麼爽快,其中果然是有蹊蹺!“這個老小子!他可能是覺得佔了咱們的便宜吧,心裡肯定是過意不去!昨天給他說完這個事情之後,下午就動手了!從昨天到今天,一直在轉運河岸上的木材!估計今天就能差不多弄完了!”

說完這些話,張得貴又罵了一句袁進王八蛋,之後接著說道:“等弄完了木材,他們就該出發了!“袁進的水師營也走,佔鰲他們三個,先跟著船隊去覺華島,取了募兵的銀子,再從覺華島出發去關裡!“袁進答應咱們派一支船隊,一路把他們送到登州!然後袁進的人自去青州!將來按照約定的時間,再到登州把佔鰲他們募兵的兵,一併接回來!”

之前張得貴見袁進的時候,提了自己的請求,看袁進答應得十分爽快,他的心裡是既高興,又感激,同時心裡還有點略微的不踏實。

但是現在,他知道袁進在其中也暗含有他自己的盤算,所以再說起這個事情的時候,他的心裡反而踏實多了。

恩情有沒有用?當然有用。

但是恩情再有用,也不如實實在在的利益,更能把人捆到一起去。

人都是無利不起早,沒有利益的事情,或者說沒有好處的事情,誰又願意去幹呢?!就算是出於恩情願意幹,也只可能是一時,而不可能是長久。

袁進既然有自己的小九九,有所圖謀,那就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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