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職方司主事張若麒對楊振的評語,很快就在松山城內不脛而走,流傳開了。

張若麒對楊振的這一番評價,讓先遣營的眾將士歡喜雀躍。

尤其是早年出身東江鎮的那些人,比如仇震海、俞亮泰及其部屬人馬,時隔多年,聽到朝廷欽差兵部官員對於東江毛帥這樣的一番評論,人人振奮不已。

他們一上岸就聽到了松山城裡的風言風語,雖然那些風言風語已經隨著楊振的歸來消散了不少,可是仍然給仇震海、俞亮泰二人的部下造成了壓力。

他們剛剛跟著楊振這個團練總兵轉投到了大明官軍陣營,若是剛一過來,楊振就倒臺了,那他們的下場豈不是慘了麼。

還好,朝廷兵部官員欽差張若麒,對楊振的這番評價,立刻打消了眾將部屬的憂慮。

若是楊振此番出擊敵後,堪比當年島帥奇襲鎮江,那麼什麼問題也沒有了,接下來就等著朝廷比照當年的舊例賞賜吧,最起碼不會再追究楊振擅自出擊的責任了啊!包括松山城裡的各路官軍將領,知道了兵部欽差張若麒對楊振的評價,也都開始不得不重新認識楊振這個團練總兵的地位,以及自己與楊振的關係了。

要知道兵部欽差張若麒如此評價楊振的時候,遼東巡撫方一藻和司禮監公公楊朝進,都在場,而且都沒有表示異議,那就等於是全都認可了這個評價啊。

松山參將呂品奇再一次暗叫僥倖,慶幸自己當初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而松山副將夏成德也終於放棄了最後的幻想,認清了楊振的地位已經不可動搖,內心憂慮著,要不要找個時機向楊振負荊請罪,主動承擔起走漏訊息的責任,換取楊振的諒解。

兵部職方司主事張若麒的那番話,無形之中,讓楊振在松山官軍隊伍裡的地位,迅速抬升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然而,只有楊振自己心裡擔憂不已,他擔心張若麒這次來遼西把自己吹捧得這麼高,會不會從此讓自己樹大招風,從而給自己招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自己本想悄悄滴進村打槍的不要,貓在松山小城裡韜光養晦,埋頭髮展,繼續扮豬吃老虎的,可是張若麒這麼一搞,自己可就扮不下去了。

當天下午,楊振等人陪著兵部職方司主事張若麒、司禮監公公楊朝進,還有遼東巡撫方一藻一行,又去親眼看了斬獲的韃子首級。

特別又查驗了一番韃子宗室固山貝子博洛,以及許爾顯、彰庫善、旦岱、博朔岱等韃子牛錄章京以上的首級,並巡視了一番被楊振等人從敵後帶回來的那些尚未剪掉金錢鼠尾的二韃子們。

與此同時,為了滿足張若麒無盡的好奇心,楊振又陪著他們到娘娘宮、小淩河河口一帶巡視了一圈,並且上船登島,觀看了小淩河口水手營沙洲上的碼頭、營寨和糧倉。

直到入夜,楊振在總兵府裡款待他們一行人的宴請結束,不勝酒力的張若麒才算安靜了下來,總算肯回到總兵府的內院裡休息去了。

善於察言觀色的司禮監太監楊朝進,見巡撫方一藻滴酒不沾並且留到最後依舊穩如泰山,知道這個巡撫方大人必是與楊振有話要說。

因此,張若麒離開之後不久,楊朝進就藉口奔波勞累,告辭離開,到內院的下榻處休息去了。

直到這個時候,遼東巡撫方一藻方才遣散了陪同的大小官員將領們,只留下了楊振以及自己的兒子方光琛,在總兵府二進院的公事房裡說話。

“賢侄你這一回總得來說做得不錯!兵部職方主事張大人對你評價很高,這也是好事!”

張若麒、楊朝進等人離開以後,遼東巡撫方一藻就像是突然復活了一般,很快就變得神采奕奕了起來。

“張主事品級雖然不高,但是說話分量不小,他乃是陳本兵十分倚重的文膽,那一張嘴一支筆,不管是在兵部各司,還是在朝堂之上,都是數得著的犀利人物!“這次有了他的幫襯,對我們自有好處,有了張主事在朝堂上給我們搖旗吶喊,你的功勞就能直達天聽,山海關裡那二位就是想埋沒也埋沒不了!”

說到這裡,方一藻停頓了下來,看了楊振片刻,臉色漸漸變得嚴肅,一絲笑容也無。

楊振見狀,心下忐忑起來,知道自己擅自率軍離開松山,沒有上報,還是給方一藻留下了心結。

楊振正思慮著怎樣解釋,就聽見方一藻說道:“你是松山總兵,松山城內的軍務,當然都是你做主!但是老夫乃是遼東巡撫,你有什麼事情難道不該上報老夫知道?!”

楊振聽見方一藻果然十分在意這個問題,當即離了座位,站起來準備屈膝行禮,就在這個時候,方一藻攔住了他,繼續說道:“我倒不是要挑你這個毛病,畢竟古人云,君不密則失其臣,臣不密則失其身,幾事不密則害其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這個道理,老夫豈能不懂?!“不過,你要知道,這滿遼東,雖然猛將無數,可是老夫能信任誰呢?非你莫屬啊!同樣,松山之外你楊振能信任誰呢?!唯有老夫父子而已!”

方一藻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表情上雖然聲色俱厲,可是神態裡卻又滿是苦口婆心,說完了這些話,他看著楊振,臉色緩和下來,問道:“老夫說的這些話,你可明白什麼意思?!”

“卑職明白!廷獻兄,已為卑職解說利害!卑職初任總兵,有些得意忘形,疏忽大意了!卑職謝過世伯從中轉圜援手,為卑職擔下責任!”

楊振說著這話,還是單膝跪地,衝著方一藻頓首行禮。

方一藻聽了楊振說的這些話,靜靜地看著楊振的這番作為,坐在那裡,良久不語,不知在琢磨些什麼,直讓楊振的心裡緊張不已。

原本對於方一藻,楊振自認為沒什麼特別的需要,但是這一次過後,他突然發現,誰在遼東巡撫這個位置上,對他來說可太重要了。

一個人坐在這個位置上,做糖不一定甜,但是做醋肯定酸,也就是說,幫你的忙可能幫不上,但是要壞你你的事那可就太容易了。

目前方一藻在這個位置上,幫不上他太大的忙,但是起碼不會壞他的事啊,所以楊振現在離不開遼東巡撫的支援。

楊振緊張著,沉默著,過了一陣子,聽見侍立在方一藻身邊的方光琛,突然說話了:“父親大人,其中關節,兒子已經跟漢卿兄都說過了!眼下事情正往好的方向演變,沒有必要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吧!”

方一藻聽見方光琛如此說,先是嘆了口氣,然後對楊振說道:“漢卿賢侄啊,你還是太年輕了!你可知洪督師已經到了山海關了嗎?!那麼,你認為洪督師一旦到了寧遠城,還會繼續用你嗎?!不會的!“洪督師從關裡帶來了一大批戰功卓著的驕兵悍將,眼下正發愁無處安插!你認為祖總鎮那裡,會給洪督師帶來的驕兵悍將騰地方嗎?!老夫告訴你,不會的!“那麼,洪督師為什麼沒有徑直出關,直接到寧遠坐鎮呢?!老夫告訴你,那是因為老夫自從來了遼東以後,就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沒有做錯了一件事情!”

說到這裡,方一藻看了看楊振,見楊振一直認真聽著,心下略感寬慰,嘆口氣,又繼續說道:“山海關裡,京師朝堂,眼下不知有多少人盯著老夫吶!若是老夫行差踏錯了一步,洪督師就有了來寧遠的藉口!“到了那個時候,老夫固然是靠邊兒站了,甚而或者只能黯然離開遼東,但是你呢?!漢卿賢侄啊,你自己可要好好反省反省了,不要做那些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咯!”

說完這些話,方一藻似乎也發洩得差不多了,端起屋裡的涼茶漱了漱口,見楊振沒有頂撞,也沒敢反駁什麼,也知道他當是認清了利害,於是最後說道:“這樣吧,老夫看漢卿賢侄你,一直與老夫長子光琛兩個頗為相得,這次事了,老夫就叫他到你松山城裡,幫襯幫襯你吧!“你若是有了什麼謀算,無論大小事,都可以透過老夫這個長子,直接稟於我知!如此一來,寧遠,松山,上下一心,今後就不會再出現今番這樣的事情了!“而且,你要務必牢記,凡事於你有利,即於我父子有利,老夫不僅不會橫加阻攔,而且一定鼎力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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