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孟和突然間聽見這個話,連忙深呼吸了一口氣,隨即屏住呼吸,等待著楊振的下文。

這一趟去邊外,若說實打實的功勞,也就是費盡唇舌拉回來了李麻這一支不大的隊伍,除此之外,就是探明瞭三座塔、青巒嶺、大黑山一帶綹子馬匪的大概情況,若說其他的,還真就沒什麼了。

所以孟和聽到楊振這樣說,心裡頓時喜出望外。

這時,就聽見楊振對徐昌永說道:“這樣吧!這一回咱們徵東先遣營從滿韃子那裡搶回了一批戰馬,也俘虜了一批二韃子青壯丁口,既然孟和有功,那就不能不賞。

“一會兒這邊兒事了,徐大哥你到老張那裡,挑選一百青壯,再到娘娘宮,去見見祖副將,從那裡再挑選一百匹戰馬,帶回乳峰崗,就算是補充給你們了!”

徐昌永一聽,還有這等好事兒,立刻咧了嘴笑著答應道:“那可太好了!我就說嘛,兄弟你不會叫老哥哥我吃虧!哈哈哈哈!”

跪在地上的孟和一聽,楊總兵說自己有功,臨了臨了怎麼賞了徐參將呢,心裡正自悶悶失落著,卻聽楊振又對徐昌永說道:“徐大哥,李麻歸你節制指揮,又給了你一百人,一百匹戰馬,但是兄弟也有要求,要儘快把這一批調撥給你的二韃子,與其他蒙古輕騎打散混編了,再從中抽取一百人,交給孟把總指揮,仍舊歸你節制!”

跪在地上的孟和,此時聽見楊振這話,心頭頓時一陣狂喜,立刻轉了身,對著楊振雙膝跪地,磕頭說道:“小的孟和,叩謝總兵大人提攜!”

孟和這個人,原是徐昌永推薦給楊振,讓他去邊外募兵的,他之前在軍中打混多年,但卻因為蒙古雜兵出身的原因,並沒有混到一官半職。

楊振當時雖然給了他一個前鋒馬隊把總的職務,可是他的手底下並沒有人馬,跟他出去的那幾個,也是徐昌永臨時調派的,因此說到底,原先只是一個空頭把總而已。

按照明朝的營兵制度,一個實任把總官管帶一百名士卒,屬於軍隊底層的一個實權職務,也算是正經八百的七品武職了。

當然了,到了明末崇禎年間的時候,總兵都快滿地走了,把總這種邊軍營兵裡面的微末官將自是多如牛毛,尤其是有名無實的空頭把總並不值錢。

這樣的空頭把總,不管是在楊振原來的麾下,還是在徐昌永、祖克勇的手下,都有很多個,他們有把總的餉,無把總的權,終歸有名無實而已。

但是現在,轉眼之間,孟和就有了一百輕騎歸他指揮,他的心裡自是激動不已,直覺得自己總算是要熬出頭來了。

徐昌永見楊振這麼說了,而孟和孟把總又是這麼急切熱切地領命了,他也不好說什麼,反正李麻也好,孟和也罷,都是他的手下,於是笑著答應了下來。

孟和見徐昌永答應了,也趕緊轉身對他行禮答謝,就算是把這件事情定下了。

接下來,楊振叫孟和起來,幾個人就在院子裡站著,又叫孟和稟報了他去邊外的其他情況。

這個孟和自從受命之後,馬不停蹄地趕去了三座塔一帶,幾年之前他曾在那裡當過馬賊,在那一帶的許多草原馬賊隊伍裡,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舊相識。

就這樣,仗著自己當年積攢的經驗和人脈,連著在努魯爾虎山的山前山後各處綠林山寨,幽谷洞府,奔波了許多處地方。

有些熟悉的地方已是人去山空,杳無人跡了,而有的地方則根本不買他的賬,不把他的招攬當回事兒,還有的只想要委任的官職和發給的糧餉,卻不想帶著人馬到松山來加入官軍。

唯有他曾經做馬賊的時候一起合作過的麻子李,因為這些年人馬隊伍銳減,地盤越來越小,有點無以為繼,所以才在他的鼓動之下,願意東來松山,當兵吃糧。

這就是他到邊外去,前後跑了幾百裡的路程,最後的一個結果。

其他草原馬賊隊伍的情況,這回楊振再問,他都照實說了,唯有麻子李的情況,他卻不能如實全說了,畢竟這是他的功勞所在,而麻子李現在就在他的身邊。

楊振聽他說完了遼西邊外三座塔、青巒嶺以及大黑山一帶的情況,沉吟不語良久,最後對李麻說道:“李兄弟,若是根據你以往的經驗,從張家口出來的商隊,若是一路往科爾沁去,或者一路往滿奴那邊去,他們可能會走那條路,或者說他們可能會經過哪些必經之地?!”

楊振想要聯絡草原上的馬賊隊伍,當然是有原因的。

因為,已經兩世為人的他,清楚地知道宣大沿邊一帶關口,那些專門經營邊外貿易的晉商,每年都會結成龐大的商隊北上貿易,有的是跟北虜貿易,有的是跟東虜貿易。

清韃那邊的許多物資,包括軍需物資,都是透過這個貿易渠道獲得,比如說茶葉、鹽巴、布匹、箭鏃、糧食、鐵器,等等。

到了大明崇禎九年、清韃崇德元年以後,韃子偽帝黃臺吉開始決心大規模地鑄造和裝備重炮。

此後,關裡的火硝、硫磺等物,也迅速成為了流向關外的緊俏貨,並且透過宣大沿邊奸商的渠道,源源不斷地大量流入到了大明朝敵人的手裡。

楊振現在只是一個松山團練總兵官,大明朝朝堂上的大政,他干預不了,無能為力,沒有辦法從大明朝的最高層來控制沿邊各口的對外貿易,但是,他卻可以直接從松山往西,搶了從關內流向口外草原的商貨。

且不說這些流向口外的商貨是不是最後資助了大明的敵人,就單說這種對外貿易本身,在大明朝的這個年代,就是違法的,全都屬於走私行為,屬於資敵行為。

崇禎皇帝及其朝廷大臣們雖然反應遲鈍,但是到了崇禎十二年的時候,宣大邊外的漠南蒙古各部早已經完全臣服了滿奴。

這個時候,對於大明朝這邊來說,口外就是敵國,這一點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

北虜與東虜已經一家了,大明朝廷不可能再允許宣大地區的邊境商人們再往口外與北虜貿易,更不用說與東虜貿易了,那早就是抄家滅族的重罪了。

然而,大明朝的事情奇詭就奇詭在這裡,荒誕也荒誕在這裡,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在宣大各邊口依然半公開地進行著。

朝廷大臣們都不管,崇禎皇帝又該怎麼去管呢,他甚至都不可能知道這些貓膩的存在。

而沿邊各口的將領要養兵,要養活自己,可是朝廷總是糧餉不繼,他們該怎麼辦呢,只好一起參與貿易,或者收取過路銀子了事。

於是,到了崇禎十二年,看似重兵把守的長城各大關口,基本上都已經形同虛設了,用四面跑風漏氣這樣的話語,都已經不足以形容形勢的嚴峻了。

更何況,滿奴的軍隊聯合了北虜的軍隊,連年破邊而入,宣大、薊鎮沿邊的長城眼線,到處都是缺口。

然而,此時的崇禎皇帝既拿不出足夠的銀子去重建修補,也根本派不出多少軍隊去分兵駐守,因為募兵也需要銀子,所以整個長城邊防,眼瞅著就要崩潰瓦解了。

這個情況,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是兩世為人的楊振心裡可是清清楚楚。

當然了,跟楊振一樣清楚的,還有張家口的那些通虜奸商們,以及安坐在清韃盛京城裡的那些八旗權貴們。

“總兵大人!您的意思是——叫卑職領著人馬,再去幹回攔路搶劫的老本行?!”

先遣營前鋒馬隊新任把總李麻聽了楊振的問話,第一個想到的可能,就是叫他回去繼續攔路搶劫,所以他反問了這麼一句以後,緊接著就又說道:“咳——,不敢欺瞞總兵大人你,卑職之所以在青巒嶺一帶,日子不好過,也跟現在攔路搶劫的買賣不好做,有關啊!”

說到這裡,李麻看了看楊振的臉色,見楊振正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於是斟酌著用語,繼續說道:“現在草原上馬賊的日子不好過,一個是商旅少了,但是幹咱們這行買賣的卻多了,第二個則是因為,宣大那邊的豪商們也越來越精明瞭!“尤其張家口出來的,往往幾個商號結隊走口外,隨行的家丁護衛鏢行拳師也是越來越多,不僅人馬比咱們的弟兄多,人家手裡抄的傢伙,也比咱們弟兄的強!“咱們靠的是什麼?!咱們只能是靠輕刀快馬啊,弓馬騎射啊,了不得了,有的隊伍有幾桿破鳥槍!可是人家呢,鳥槍火銃可比咱們多,而且彈藥就像是用不完似的!卑職可是吃過這個大虧啊!”

李麻說著這個話,搖了搖頭,一張麻臉上滿是苦澀,看來他麾下的馬賊隊伍,確實撞上過硬茬子,踢到過鋼板了。

“你先別擔這個心!我要是決定幹了,就不會讓你們自己去!你就憑你過往的閱歷說說看,從張家口出來的商隊,有什麼必經的地方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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