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呂品奇認出了祖澤潤的身份之後,卻並不像夏成德那樣若有所思地愣在了當場,而是呵呵一笑,緊接著說道:“不過嘛,看祖副將你現在的這個打扮,看你現在這個鬼樣子,顯而易見,你已經投降了滿韃子,做了令人不齒的漢奸!呵呵,我呸!”

呂品奇與楊振的接觸已經很多了,心裡十分篤定,楊振不會投降滿韃子,所以他說完了這些話以後,就當著楊振的面兒,朝著祖澤潤呸了一聲,以示自己的立場。

到了這個時候,先前驚訝不已的方光琛,以及同樣有些驚訝的張臣,皆暗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住了心中的各種疑問,靜等著眼前事態的發展,等著楊振最後的處斷。

面對滿韃子的招降,楊振到底會怎麼做,張臣的心裡其實還是有數的,但是方光琛卻不一樣,他的心裡沒有底。

“呵呵,夏成德夏兄弟,呂品奇呂兄弟,久違了!沒想到時隔多年,你們二位竟然還記得我祖澤潤祖某人,真是——難得!”

祖澤潤面對夏成德、呂品奇這兩個當年的軍中同僚,心裡其實直叫苦,他本不想來,不得已來了以後,也只想面見楊振,並不想曝光在眾人面前。

但是眼下事已至此,他也無法可想,只能面帶著略顯尷尬的微笑,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隨即對著站在眾人中間的楊振說道:“想來這位就是,松山城楊總兵了吧。

古人云,兩軍交戰,不辱來使,何況你松山城破滅在即,危在旦夕,難道,這就是楊總兵你的待客之道麼?”

那個祖澤潤身材高大壯碩,站在那裡,幾乎與楊振一般高了,此時說完了話,便目視楊振,撇嘴扭頭,示意楊振給他們鬆綁。

若單論長相儀表,祖澤潤與祖大壽家族出身的其他將領比起來,也頗為不俗,算得上是儀表堂堂了。

只是他說出來的話,再加上他頭上的金錢鼠尾與身上墨綠色的滿蒙袍褂,卻叫楊振心中生出一股說不出來的厭惡。

“郭小武,給他們鬆綁!”

郭小武聞令,鏘啷一聲抽出一把刀來,先開啟地牢裡的木柵欄,放了他們出來,爾後一一割斷了他們手上緊綁的繩索。

“祖澤潤,你既然背棄你們寧遠祖家的列祖列宗,剃髮易服,投降滿韃,甘心做了漢奸,就在那邊老實做個奴才就好,今日卻又何故來此?難道你不怕我楊振殺你,不怕我為國鋤奸,為祖大帥,為老祖家清理門戶嗎?”

祖澤潤聽見楊振那麼說,頓時面露尷尬之色,眼神閃躲,低頭苦笑,不敢與楊振對視。

畢竟他老祖家可是正經的漢人,而且是可以追溯到永樂年間甚至洪武年間的將門世家,完全沒有辦法像石廷柱、佟養真之類的,能給自己找一個女真祖先。

但是,他既然已經做了漢奸,自然對此已經不在意了,所以轉眼之間,他就又恢復如常,答對如流了:“楊總兵說話,何必如此刻薄?想當年大淩河之役,其慘烈情狀,其前因後果,楊總兵豈會不曉得?須知當時,大勢已去,絕非人力可以挽救。

祖某也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若得自由,誰願如此?”

“呵呵,既然這樣,如今你既來了我松山城,不如且留下,等我打退了滿韃子以後,就將你送去錦州城,與你父——祖大帥父子團聚如何?!”

楊振對於該當如何對待這個祖澤潤,心中尚無定見,見他似乎有為自己辯解的意思,當即補了一句。

然而,對於楊振的這個說法,祖澤潤卻顯然已想過了對策,當下略一躬身,回答道:“祖某謝過楊總兵之美意,祖某家事,不敢有勞楊總兵費心!”

說完這些話,祖澤潤站直了身子,接著說道:“而且這一次,你松山城能不能像上次一樣,扛得住大清兵的猛攻,屬實難說。

祖某奉勸楊總兵,還是多替自己想一想,多替你麾下的兄弟們想一想.”

說到這裡,祖澤潤似乎恢復了原有的氣勢,當下便對著楊振等人侃侃而談起來:“松山城外無強大之援軍,內無半年之存糧。

我觀眼下松山形勢,一如當年大淩河。

而松山城池之規模,軍民餉械之數量,尚不如當年之大淩河城,如此這般,楊總兵你能堅持多久?“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昧先幾者非明哲。

若是楊總兵要待力竭而降,則屆時城中軍民傷亡必重,不僅開罪大清更深,而且徒耗自身實力罷了。

“況且重炮轟擊之下,世上豈有不破之城?三五日後,一旦城破,全城盡遭屠戮,屆時悔之晚矣。

松山城中多故人,祖某不忍見此,奉勸楊總兵三思!”

“呵呵,這麼說來,滿韃子偽帝黃臺吉,派你們兩個前來見我,卻是勸降來了?”

聽完祖澤潤所說的這番話,楊振笑了笑,絲毫不以為意,並且滿是嘲諷地問了一句。

“如今城外大清兵十數萬,火炮就有數百門,且仍有數不清的烏真超哈牛錄,正從遼河以東源源不斷趕來。

說句不好聽的話,楊總兵,你以為你還有勝算嗎?”

“大清兵十數萬?火炮有數百門?還有數不清的烏真超哈牛錄?祖澤潤,你當我楊振是三歲小兒嗎?!”

楊振冷哼一聲,不再搭理祖澤潤,隨後便將目光從祖澤潤的臉上移到沈永忠的臉上。

楊振見過仇碧涵的母親沈氏幾面,此時去看這個沈永忠,倒也看出了幾分形神相似來。

常言道,外甥隨舅,侄子隨姑,民間老話是經驗的總結,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沈永忠見楊振打量自己,當下躬身說道:“楊總兵,在下沈永忠,出身遼陽沈氏,續順公沈志祥乃是在下親叔父,亦是在下嗣父,故東江鎮總兵官沈公乃是在下叔祖父。

“近日聽聞,楊總兵與前東江仇氏女禮聘成婚,然仇氏乃沈氏女婿,若無差錯,令岳乃在下姑父,令岳母乃在下姑母,尊夫人乃在下表妹。

在下與總兵雖然素未謀面,但卻算是一家人.”

沈永忠施施然說出這番話來,地牢裡站著的眾人,除了楊振、祖澤潤兩個以外,全都是一愣。

有的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有的則眯縫著眼睛,緊盯著楊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楊振只是看了看沈永忠,又看了看在場的眾人,仍舊只是看著,並不說話。

這個時候,不明就裡的方光琛有點忍不住了,對著楊振問道:“都督,此人所說到底是真是假?這,這,怎會如此巧合?!令岳母,真是滿韃子續順公沈志祥之妹?!”

如果說現在在場的眾人裡面,有誰是最不希望楊振投降的,那麼這個人一定非方光琛莫屬了。

對他來說,在場的眾人皆可降得滿清,唯有他卻降不得。

且不說他能不能過得了心裡那道坎,就單從利害關係來論,他要是跟著降了,他父親方一藻這個遼東巡撫就必然要倒大黴。

若是楊振降了,崇禎皇帝絕不敢去殺楊振的叔父宣府鎮總兵官楊國柱。

但若是他方光琛跟著降了,崇禎皇帝卻一定會殺了遼東巡撫方一藻,甚至是滅了方一藻滿門。

所以,一搞明白楊振帶他們來見的究竟是什麼人之後,方光琛的心裡面就開始有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了。

楊振看見方光琛臉色變幻不定,神情緊張不安,當下衝他淡淡一笑,對他說道:“據我所知,家岳母並非沈志祥親妹。

老沈家上一輩,兄弟姐妹眾多,仇氏與沈氏同出東江鎮一脈,彼此沾親帶故,原也尋常。

淡定,莫慌.”

方光琛見楊振這麼說,臉色多少好轉了一點,一雙眼睛從楊振的身上轉到沈永忠的身上,然後又轉到在場其他人的身上,時刻注意著眾人的神情。

這時,楊振則轉而看著沈永忠,似笑非笑地對他說道:“你說的這些,我承認,這門親戚,我認了。

我也可以安排你去見見你的姑母,見見你的表弟,表妹,讓你們敘敘舊,認認親。

可是永忠老弟,難道你跟著祖澤潤祖副將來這裡,就只為了認親?”

沈永忠聽見楊振這個話,知道自己的小命有了保證,面部神情立刻鬆弛了下來,隨即伸手入懷,摸索了一會兒,竟摸索出一封書信來。

沈永忠雙手舉著書信,躬身上前,將那封書信,恭恭敬敬地舉到了楊振的面前,同時對楊振說道:“大清國崇德皇上萬歲爺諭旨,楊總兵若能舉城來降,不惟所部人馬仍歸統領,且必以大清國王公世爵相贈。

永忠這裡有大清國皇上萬歲爺寫給楊總兵的親筆書信一封,請總兵過目.”

沈永忠本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這封書信拿出來的,他雖然頭一次幹這樣的事情,可也知道,這樣的事情應當避諱一下,在場的人那麼多,並不是合適的時機。

但是眼見楊振開口問了,除了這麼做之外,他又實在沒有別的可以答對的辦法,於是便將貼身藏好的書信,摸出來獻上了。

同時,他也把準備好在私底下見面時該說的話,說了出來,聽得祖澤潤在一邊朝他直使眼色。

“呵呵,封我王公世爵?我聽說,孔有德封了恭順王,耿仲明封了懷順王,尚可喜封了智順王,而你叔父沈志祥封了續順公.”

楊振聽了沈永忠所說的話,仍是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沈永忠,既渾不在意,又意有所指地說道:“恭順,懷順,智順,續順,好一個美稱,呵呵。

我倒很有興趣知道,你們這個大清的皇上,打算許我一個什麼樣的王公世爵呢?是一個什麼順王,還是一個什麼順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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