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月的遼西,秋高氣爽,漫山紅遍,本是收穫的季節。

楊振早知道滿韃子會在十月裡來襲,所以早在九月中旬的時候,就已經傳令松山總兵府所轄各路人馬,提前收割了松山城外墾種的高粱地。

沉甸甸的高粱穗子,尚未完全熟透,但是收割了以後曬乾,然後脫粒,脫殼,最後弄成高粱米儲藏,關鍵時候仍舊能抵上松山官軍一段時間的口糧了。

包括那些帶著綠葉的高粱稈子,也沒有浪費,全部收割了捆紮好,運進了各個營區,預備著在滿韃子軍隊大舉圍攻的時候,可以拿它餵養城內馬匹駱駝等牲口。

當然,楊振也特意知會了祖克勇,叫他派人到錦州城裡去,直接面見祖大壽,向祖大壽發出了滿韃子可能來襲的警訊。

祖大壽信不信是他的事情,但是楊振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盡到一點提醒的義務。

他也並不擔心祖大壽會去洩密,因為滿韃子可能在秋冬之際來攻,對於熟知滿韃子作戰習慣的祖大壽甚至其麾下的遼東軍各部來說,原本也不是什麼秘密。

如果自己提醒了他們,而他們完全不當回事,最後受到了損失,那麼下一次,他們就不會再對自己的警訊掉以輕心了。

而這,才是楊振想要達成的目的。

自己雖然指揮不了,也指揮不動錦州、杏山、塔山等地的遼東軍,但卻可以透過這樣的方式,透過對祖大壽施加影響,從而讓他們變相地為己所用。

而要想做到這一點,最重要的,就是要讓祖大壽本人真正重視自己對於敵情的判斷。

祖大壽叱吒關外多年,對崇禎皇帝都敢陽奉陰違,不當回事兒,想要贏得他的尊重並不容易。

祖大壽現在之所以還把楊振當盤菜,或者視作一個人物,先後兩次與他私下會面,跟楊振是不是總兵官,是不是徵東前將軍,是不是受到了崇禎皇帝的重視,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而其中的真正原因,說白了,就在於楊振先前所連續取得的對滿韃子作戰的意外勝利。

楊振率數百人,走海路,北上救援松山,居然成功了。

爾後率數百人,橫渡遼海,出擊滿韃子侵佔多年的遼南沿海,居然又成功了。

如果說前一次的成功裡面,包含有一定的水分,甚至可以把它看成是走了狗屎運,剛好趕上滿韃子久攻不下糧儘自退,那麼後一次的成功,可是實打實的,再不能等閒視之,把它當成是運氣了。

祖大壽在遼西地面上叱吒風雲多少年了,何嘗有過這樣的運氣?!這是祖大壽把楊振當個人物對待的主要原因。

當然了,如果僅僅因為這兩場並不影響全域性的勝利,就想讓祖大壽把楊振當成一個平等的人物來對待,那也是不可能的,楊振目前也並不做此想。

楊振很清楚,要想讓祖大壽真正聽進去自己的意見,真正重視自己的建議,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而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讓祖大壽真正認識到,自己對於松錦前線的戰局,乃至對於整個遼東的戰局,有著透徹的把握,有著正確的判斷。

如此一來,他之前對祖大壽所說的那些話,也就是他所做出的那些“預言”,才會在祖大壽的心裡漸漸生根發芽,說不定在關鍵時刻就能發揮作用。

除了讓祖克勇去錦州提醒祖大壽之外,楊振也叫金士俊攜帶了一批松山制鐵所和彈藥廠聯合制造的飛將軍、萬人敵,去了寧遠城一趟。

一方面,楊振想叫金士俊去跟他的父親寧遠團練總兵官金國鳳提個醒,把滿韃子軍隊可能在十月前後突襲寧遠城的訊息帶過去,叫他預做準備。

另一方面,如果歷史沒有發生變化,那麼這一次,金國鳳父子就會被坑死在寧遠城下。

楊振當然希望,能在他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儘量避免這個歷史事件的發生。

他讓金士俊前去寧遠傳遞警訊,並讓他帶了一隊人馬,給駐守寧遠的金國鳳父子送去一批飛將軍和萬人敵,目的正在於此。

但是,他也做了兩手準備,如果這麼做並不能避免金國鳳死難的話,那麼他讓金士俊去一趟寧遠,也能讓金國鳳父子再見一面,好好團聚一下。

面對遼西複雜的形勢,楊振能做的事情並不多。

他可以透過金士俊提醒金國鳳到時候堅守不出,也可以透過方光琛這條線,提醒遼東巡撫方一藻,在滿韃子軍隊圍城的時候,不要讓金國鳳率部出戰。

但是,這些人聽不聽他的話,那可就不一定了。

最重要的是,他所傳達的訊息即滿韃子會繞開錦州、松山、杏山、塔山、連山等地直奔寧遠的訊息,毫無憑據。

雖然這是在歷史上崇禎十二年十月真實發生的事情,可是在眼下,他卻根本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證據。

特別是對於金國鳳個人,楊振又怎麼能讓他的長子給他帶話,叫他不能出戰,而且出戰必死呢?面對金士俊,他猶豫來猶豫去,根本張不開這個口。

所以,他最後只叫金士俊傳話金國鳳,寧遠城裡守軍雖多,但營伍雜亂、良莠不齊,號令不能統一,憑城固守尚可,出城迎戰則危,切不可輕易出城。

這些,已經是楊振能夠叫金士俊帶去寧遠的最直白的警訊了。

至於金國鳳能聽進去多少,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因為從人之常情上來講,金國鳳年紀比楊振大,在軍中的資歷也比楊振深,早已是一員身經百戰的老將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類似楊振這種“倖進”之輩,又怎麼能夠去指點人家如何打仗呢?所以,他如果說得多了,不光得罪人不說,而且很可能還要適得其反,起反作用。

且說十月初一日的午後,金士俊一行從寧遠城返回了松山,來到總兵府交還公出令牌的時候,受到了楊振的召見。

楊振問他寧遠情形,金士俊滿臉憂慮地說道:“卑職將都督的話,原原本本地轉告給了卑職的父親,卑職父親甚是警惕,隨即召集城中守軍諸將議事,意在整軍備戰。

然而——”說到這裡,金士俊先是嘆了口氣,爾後又說道:“然而,寧遠諸將皆以為,去年冬天滿韃子大軍入寇關裡屢經大戰,今春又再次進犯遼西,並受挫於松山城下,四月方退,而今不過半年而已,必不會輕易再來侵襲。

“而且——,而且諸將皆以為,就算是今年冬天滿韃子再來進犯遼西,也決不至於放著松山城不打,放著錦州城不打,而一路孤軍深入,直奔寧遠。

“若如此,錦州、松山、杏山、塔山、連山,累計數萬兵馬,也絕不會坐視滿韃子一路深入而不理.”

金士俊說完這些話,抬頭看了看沉吟不語的楊振,緊接著又說道:“卑職父親亮出了總兵旗牌,號令分派各部整軍備戰,諸將皆當面應了。

但是據卑職的觀察,寧遠諸將不過是口頭上應付而已,私底下依然不以為意,依然我行我素.”

對於之前松山各路將領在總兵府裡軍議的結論,金士俊的內心是認同的,同時又因為滿韃子直攻寧遠,一旦成真,畢竟與他的父親直接有關,所以此時談起這個事情,更是憂心忡忡,最後又補充說道:“卑職觀察,寧遠諸將把防禦關寧的希望,全都寄託在了松錦前方,我父在寧遠孤掌難鳴,以當前寧遠之軍心士氣,一旦滿韃子真的繞開松錦諸城而不打,直奔寧遠,恐怕要出大事,都督應早做預備.”

楊振聽了金士俊的話,一邊點頭認可,一邊安慰他說,寧遠城城池高大,又有重炮,先前奴酋奴兒哈赤、黃臺吉親自率領大軍去攻都打不下來,這一次滿韃子重在圍點打援,寧遠只要憑城固守,問題也不大。

金士俊聽了楊振的話,滿臉憂思地走了。

結果金士俊離開不久,張臣就領著他麾下千總李守忠,急匆匆地趕到了總兵府。

“都督,滿韃子真的來了!先頭隊伍已過大淩河,正往咱們這裡快速趕來!”

張臣到了總兵府,直奔楊振日常處理公事的總兵府二堂公事房,一見到楊振,就對楊振這麼說道:“這一支滿韃子的先頭隊伍,正是滿韃子所謂十王爺多鐸的鑲白旗兵馬,李守忠他們撤回來的時候,過河的滿韃鑲白旗騎兵已經多達數千,而其後方大隊人馬仍在源源不斷趕來,一眼望不到頭。

按照目前這個情形來看,此次滿韃子出動之兵力,至少當有兩三萬之眾了!”

張臣向楊振彙報情況的同時,瘦猴子一樣的巡哨千總李守忠就站他的身後一邊,看著楊振不住地用力點頭,滿臉的油汗汙漬也遮擋不住他神色中展露無遺的慌張。

楊振的內心深處同樣避免不了有一些慌張。

以前與滿韃子交戰了多次,但是每一次都是敵明我暗,由楊振自己完全能掌握主動。

從來沒有一次,是今時今日這樣的情況,即我在明處,敵在暗處,主動權掌握在敵人手上。

如果滿韃子的兩三萬大軍,今次全部投入到對松山城的圍攻或者圍困之中,那麼這將是楊振第一次面對面地直接硬鋼滿韃子大軍,他的心裡又豈會沒有一絲慌張?只是作為一軍主帥的他,在部下面前只能強自鎮定,表現出一個風輕雲淡成竹在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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