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聽了徐昌永的話,又聽了袁進的話,知道他們說的也有道理,這個時代有這個時代的做法,自己也沒必要矯情,按慣例去做就好了。

想到這裡,楊振看徐昌永和袁進都說了話,就祖克勇不吱聲,於是問他道:“祖兄弟!你有什麼想法,也說說!”

祖克勇本來不想說話,昨天他都說了,論功勞,誰也不能跟楊振及其麾下相比,而且論職務,楊振現在就是這個寧遠先遣營的主將,這是早就明確了的。

雖然寧遠先遣營,目前只是一個暫編營,可是該有的規矩還是得有。

就拿報功的事情來說,這是楊振的分內事,報不報,什麼時候報,怎麼報,都應該有楊振說了算。

雖然楊振並不拿自己當部屬,可對於先遣營的諸將來說,楊振就是妥妥的上官,人家不拿自己當部下,可自己不能不拿人家當上官。

所以,他對徐昌永、袁進的觀感,就不怎麼好。

這時楊振問他,他想了想說道:“報功的事情,是協鎮大人該做主的事情!我沒有意見!不過——”說到這裡,祖克勇看著楊振,略作停頓,又對他說道:“雖然各部都沒有帶回一顆韃子的人頭,可是以祖某粗略計算!祖某所部射殺和斬獲韃子或者二韃子數量,至少也當在百八十人以上了!“至於後來死於火槍隊、擲彈兵隊,尤其是死於炮隊轟擊之下的韃子,恐怕就不是數以百計的問題了!論上死的、傷的,以祖某粗略估算,怎麼也當在兩千以上了!“雖然多數都是協鎮大人所說的二韃子,但是以往數次戰後記功,只要留了金錢鼠尾,二韃子也算韃子!所以——”看來祖克勇也不是一味的魯直,也有變通的一面。

楊振已經知道了祖克勇的意思,於是笑了笑說道:“你們放心!兄弟又不是傻子!這個報功的事情,兄弟也知道其中的訣竅!既然你們都覺得應該儘快報功,那就現在定了,今天上午就趕緊送走!”

楊振也不搞那些虛套的花活兒,就是從頭到尾簡單敘述了一遍,比如自己是怎麼去哨探的,然後與眾將怎麼定策的,接下來又是率領各部怎麼攻破韃子大營的、怎麼火燒韃子糧草的、怎麼擊斃韃子貝子洛託的,最後又是怎麼掩護眾將撤退的,以及自軍各部的傷亡,都是幾句大白話直接說清楚。

其中還特別提到了徐昌永、袁進、祖克勇、張得貴、張臣、楊珅、李祿、張國淦、嚴省三、楊佔鰲、潘喜等人的名字。

最後,楊振敘述了一遍,又問了問徐昌永、袁進、祖克勇的意見,在殺敵斬獲、燒燬韃子糧草、燒死韃子戰馬的數量上,略作了點改動,就算是定下來了。

眾將看楊振並沒有包攬了所有功勞,還把各部齊頭並進“破營而入”說的那麼艱難,把撤退說的那麼九死一生,個個都挺滿意。

楊振身邊也沒有文人墨客,他自己的毛筆字又實在見不得人,雖然說的頭頭是道,到最後卻沒法落在紙上。

還好,袁進在水師營的坐船,也就是所謂的“旗艦”,一直給朝廷的督餉郎中袁樞備有船艙,也給文人士大夫風範的袁樞準備了上好的筆墨紙硯。

當下袁進派了人去取,不大一會功夫就拿了過來,再過一刻鐘的功夫,一封由楊振口述,祖克勇執筆,徐昌永、袁進在旁邊繼續添油加醋的報捷書信,就算是寫好了。

在彌封之前,楊振特意請了徐昌永、袁進、祖克勇,和自己一起拿著毛筆署上各自的大名,然後用食指蘸了墨水,全都摁上指印。

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情的大老粗徐昌永,以及海盜出身的水師營守備袁進,都是嘻嘻哈哈,十分高興。

這一切做好之後,楊振將密封好的報捷書信,珍而重之地交給袁進,對他說道:“袁大哥!這封信,就交給你了!今天上午,你就派遣一些妥當人,帶一條大船,儘快趕回寧遠報捷去吧!”

袁進聽見這話,也不多說什麼,抱拳行了禮,轉身離去,趕緊安排人手去了。

這個時候,楊振麾下的火槍隊右翼輪班的火頭軍們,已經把雜合面粥弄好了,雜合面餅子也烙出了一批了,張國淦過來招呼楊振吃早飯,楊振也乾脆捎帶上了徐昌永和祖克勇一起過去。

徐昌永和祖克勇業也不推辭,跟著去了。

到了地方,眾人端著木碗,手拿大餅,一邊吃著早飯,一邊在咀嚼食物的時候往西邊眺望。

“協鎮大人!方才書寫報捷書信的時候,祖某有個問題,想問而沒有問——不知道接下來,大人有何打算?!咱們先遣營休整過後,是繼續上岸救援松山,還是守在此地,等待寧遠軍令?”

這話是祖克勇問的,經過了昨夜的一戰之後,現在先遣營的諸將裡面,只有祖克勇還在堅持使用“協鎮大人”這個有點生分的稱呼。

楊振對此當然也不以為意,而且對於接下來的事情,他也有自己的考慮,只是此時他還沒有說話,就又聽見徐昌永一邊嚼著大餅,一邊嚷嚷著說道:“還打什麼仗啊?!有了這個功勞,夠我們吃一年的了!不必打了,今天休整完了!咱們就上船撤退!我看這才是正理!“再說了,咱們破了韃子的後營,燒了韃子的糧草,還殺了韃子的一個貝子爺——既然是貝子爺,怎麼也得是韃子奴酋的一個近親吧!?韃子領頭的,還能放過咱們!?此時你不走,你還待何時走?!”

楊振沒有想到,徐昌永的腦回路居然會是這樣的。

徐昌永沒有想著乘勝再立一功,他可以理解,但是連現在自家的營地都放棄,趕緊乘船走人,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現在是打了勝仗,又不是打了敗仗,若是這麼搞,那跟打了敗仗有何區別?!當然,徐昌永的想法,不僅楊振沒想到,其他人也沒想到。

這時,楊振還沒說話,與徐昌永還算比較熟悉的張得貴就開口了:“我說徐遊擊啊!咱們這是打贏了,還是打輸了啊?打輸了,咱們就此撤退,那是天經地義,合情合理!可咱們分明是打贏了啊!你今天剛剛報了個大捷,明天卻登船退居海上,傳出去,你讓楊大人的臉往哪裡放?你讓先遣營的臉往哪裡放?!”

“不錯!若是沒有報大捷,咱們萬不得已,自然可以這麼做!可是既然報了大捷,再這麼做就不合理了!咱們一個人頭沒有帶回來,寧遠城裡那些人恐怕要說我們是冒功領賞,甚至是虛報戰功了!”

張得貴的話,徐昌永可以不在乎,打了這麼多年仗,他哪裡還在乎什麼臉面,只要命在就好!可是祖克勇說的話,他卻不得不好好思量思量了。

這一次,但凡是跟著楊振北上救援松山的將領,基本上都是那些平時人緣不好,也沒有什麼強硬靠山的人選。

祖克勇主要是由於人緣不好,而徐昌永則既有人緣不好的原因,也有沒有靠山的原因。

所以聽了祖克勇的話,徐昌永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當初在寧遠城裡,以及在祖大壽軍中的處境。

這一回跟著楊振立了功,出了這麼大個風頭,他急著報功,未嘗沒有給那些排斥自己、看低自己的人看看。

可是,萬一弄巧成拙,被那些人說成是虛報戰功,那可就麻煩了,到時候牆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就更危險了不僅風頭出不了,恐怕連命都保不住。

“那你們倒是說說看,接下來咱們怎麼辦?這些動腦筋的事情,我老徐是來不了!”

徐昌永說了這話,果然埋頭吃飯,不再說話,其他幾個人都將目光轉到了楊振身上。

“其實剛才徐大哥說的一些話,未嘗沒有道理!咱們破了韃子的後營,燒了韃子的糧草,韃子豈能善罷甘休!?”

徐昌永聽見楊振贊成他的這些話,頓時高興起來,咧開嘴又要說話,而楊振則連忙擺手示意,制止了他。

接下來,楊振繼續說道:“今後只要我們還在這裡駐紮,韃子就一定會想辦法過來進攻!而且,只要我們不主動進攻他們,他們就得主動進攻我們!“大家可能會覺得,這對我們很危險!其實不然,危險固然有危險,可是吃飯喝水危險不危險,不小心也會嗆死!——”楊振話沒說完,徐昌永又忍不住了:“楊兄弟,韃子要來攻打我們,可不是吃飯喝水那麼簡單啊!”

“我當然知道,我就是打個比方!我們不能因為吃飯喝水可能會嗆死,就不吃飯、不喝水,也不能因為韃子要來攻打我們,我們有危險,就提前撤退!”

徐昌永想了想,搖了搖大腦袋,還是想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他就是覺得聽著好像哪裡不對,可是他說不上來,楊振這番話竟然讓他有點無言以對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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