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楊振,已經可以斷定,這個沙洲,不是一個臨時性的或者季節性沙洲,或許幾十上百年後,這裡會與遼西的大陸完全連成一體。

他基本上認同了張臣的判斷,這個地方在幾十年前,甚至可能就在十幾年前,都還是錦州明軍的水手營。

錦州和松山城靠海,雖然多少有點距離,可是小淩河有出海口,海上的糧草往錦州和松山轉運,可以直接沿著小淩河深入,最是方便不過。

在這裡設定水手營,既可以保證小淩河口一帶的航路安全,又可以給來往的船隊提供休息和歇腳的地方。

在這個問題提上,楊振非常相信大明朝的眼光和判斷,因為“覺華島水師”之於寧遠城,就是這樣類似的活生生的例子。

當然,現在錦州城裡的明軍,早就沒有了水師,也沒有設定水手營的需要。

而且最重要的可能,則是如今遼東的明軍早就沒有了陸海結合的開闊視野。

楊振在給張臣、張國淦、嚴三、楊佔鰲等人分配了任務之後,他本人也沒有閒著,而是拿起由他提議打造和裝備的鐵鍬,與張臣帶領的火槍隊左翼士卒們一起,在這個已經廢棄已久的水手營裡挖建長壕。

張臣是遼東曾經的邊軍夜不收,曾經多年行走在邊外草原,甚至是建虜腹地,那是家常便飯,在野外搭建庇護所的本領,比楊振這個後來人招法兒多多了。

這一回,他採取了半地下的地窨子搭建方法,他自己領著人,沿著石牆內部,挖建長壕,另派了袁進水師營的船工槳手們,去砍伐那些榆樹。

等到長壕挖好,榆樹的樹幹枝葉取回,往石牆上一搭,固定住了,就是一排半地下、半地上並且有屋頂的營房了。

到了夜裡,要是天冷得厲害的話,在半地下的長壕裡面,即便是生了火取暖,也有溝壁和房頂的保護,不至於暴露了營地的位置。

對於張臣的就地取材和因地制宜,楊振非常滿意,這些擁有各種古代生存智慧的部下,是他在這個時代最大的憑藉。

三月上旬的遼東,天氣並沒有大幅度變暖,這幾天來,甚至還有點倒春寒的感覺。

不過揮著鐵鍬,使勁挖建長壕的楊振,很快就揮汗如雨、大汗淋漓了,而他這種與麾下士卒同甘共苦、共同出力的做法,也為他贏得了更多的愛戴。

楊振好歹是世襲的一衛指揮使出身,好歹是朝廷欽命的寧遠副將,距離一鎮總兵官,也不過是一步之遙,現在卻能夠與他們這些人一起挖建長壕,一起揮汗如雨,可不是這個時代的其他將領們能夠做到的啊!楊振在這邊兒賣力地表演著“身先士卒”戲碼的同時,那邊楊佔鰲和嚴三等人,也趕到了那處低窪地。

楊佔鰲指揮著手下僅剩的三個大頭兵,找了一處最低窪的地方,揮動鐵鍬,沒有挖掘幾下,挖出的砂石下面就開始往外滲水。

然而,讓楊佔鰲等人大失所望又有點糾結慌張的是,這一片窪地裡挖出來的水坑,不是淡水。

或者更準確地說,它有淡水的味道,但卻並不是純粹的淡水。

略微有點渾濁的水體,嚐起來有點苦澀嗆人,但卻又不是完全的海水。

楊佔鰲不願放棄,硬著頭皮喝了一口,又吧嗒吧嗒嘴,然後對嚴三說道:“這裡的水,雖然味道不好,可是喝了下去,好像也沒有怎樣!嚴兄弟!你也嚐嚐?”

嚴三彎腰從泉源處捧起一捧水,喝到嘴裡一口,略微品了品,立刻就吐掉了。

“這是鹽鹼水!給牲口喝,沒有問題!但是弟兄們喝了,怕是要鬧上幾天肚子啊!”

嚴三看了看泉源的周邊,還有整個這一片窪地,見長滿了冬季已乾枯的鹽蒿子,彎腰揪了一把,指著那些鹽蒿子說道:“楊把總!這是鹽蒿子!沒錯了!這水怕是不行!”

楊佔鰲也看了看嚴三手裡的乾草,他也認出那是鹽蒿子,當下嘆口氣,拍了拍手,將手上的沙土弄掉,然後說道:“走吧!回去向協鎮大人報告吧!”

楊振正在揮汗如雨,與麾下士卒一起挖壕的時候,楊佔鰲、嚴三回來了。

聽了他們報告的這個情況,楊振拄著鐵鍬,嘆口氣,默然無語。

看來這個世界上,還真是沒有一件容易的事情,再想起後世看小說,看其他穿越者主角想什麼就來什麼,想幹什麼就能幹成什麼,各種機緣巧合、上天眷顧,順利得令人髮指,楊振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老子怎麼就沒有那樣逆天的運氣呢!這個時候,嚴三看見楊振嘆氣不語,面色鬱郁,連忙說道:“協鎮大人不必灰心喪氣!小淩河河口也不算遠,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到那裡取水!“另外,小的早前聽軍中老人說過,小淩河入海處,自來號稱百股河!以小的經驗來看,西邊蘆葦蕩裡,必定有我們未知的小河流!”

“去小淩河河口上游取水,風險太大,是萬不得已之法!嚴三、佔鰲,你們取條蜈蚣船,繞行往西,過了前面的水道,先到西面的蘆葦蕩裡找找看再說!”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楊振才算是想通了這塊沙洲最終被放棄的原因,沒有獨立的飲用水源,駐紮在這裡的成本就會很高,稍有一點問題就會被放棄。

與此同時,楊振也弄明白了一點,韃子軍隊或者韃子軍隊裡的所謂漢軍,沒有在這個地方駐紮哪怕一小股人馬,恐怕也是有原因的。

韃子不重視海上,也沒有什麼海船,是一個原因。

同時,這個沙島上,沒有可供人畜飲用的水源,恐怕是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啊!那個低窪處,雖然處在這個沙洲的內部,四周都比較高,海水漲潮的時候,也難以把它淹沒,可是整個沙洲的四周都是海水,沙石的過濾作用又不夠,即便這裡可以掘出水井,那水也必定受到了海水的侵蝕汙染,不能飲用。

楊振想到了這些,之前抱有的那種可以輕鬆得到水源的幻想,也立刻破滅了。

“嚴三!你對此地情形相對了解,現在還有一些時間!你帶著楊佔鰲他們幾個,共乘一條小船,繞到西面的蘆葦蕩裡,仔細看一看!儘快找到能夠飲用的水源來!”

嚴三與楊佔鰲兩個人也都知道水源的極端重要性,如果沒有距離近便而且完全可以飲用的水源,這個沙洲就不是一個理想的駐軍之地。

兩個人領了命令,重新出發去找水源去了,楊振則拋開其他思緒,繼續跟其他士卒在一起,埋頭苦幹。

幸虧楊振提前準備了鐵鍬,要不然的話,即便是這個沙洲島上沙子、土石相對鬆軟、容易挖掘,可若是沒有趁手的工具,想要在一個多時辰的時間裡外出幾條長長的幹壕來,也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時間越是緊張,它就過得越是飛快!石牆內的幾排地窩棚,還沒有完全搭建完畢,就聽見遠處的張國淦突然喊了一嗓子:“大人!協鎮大人!船!海上有船!咱們的船隊到了!”

張國淦領著火槍隊右翼士卒,一直在石牆內的最高處,依託著幾處殘存的地基和斷牆,努力搭建著對整個先遣營都至關重要的“軍火彈藥庫”。

不過他們也沒有忘了,派個人站在最高處負責瞭望整個沙洲的四周,以便在第一時間發現突然而至的危險。

還好,他們一直也沒有看見有韃子哨探在附近出沒的跡象,反倒是在第一時間,看到了東南方海上出現的袁進船隊。

“張國淦!你特麼給老子小聲點兒!”

楊振聽見這個訊息,心裡高興的同時,對張國淦的大呼小叫,笑罵了一句,丟下手頭的鐵鍬,帶了幾個人,打著旗幟,往自己一行靠岸的海灣方向跑過去。

此時,大半紅彤彤的夕陽,已經落到了西方的連綿群山之下,只有西天上的火燒雲,用殘存的光亮,照射著這片海陸之間的沙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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