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師兄，這是第幾個主動離開書院的學子了？”秦楓皺眉問道。
“第十四個了，自從七日之前，第一個學子離開之後，往後每一日，幾乎都會有一兩個學子離去。”斐循搖了搖頭。
秦楓大感疑惑，這些學子往日裡對學問求知若渴，為何如今一個個都要離去，莫非是家裡生出了什麼變故？
可只有一兩人如此也就罷了，怎麼可能一下子有這麼多人家裡出事？
“楊師兄那邊有說什麼嗎？”
楊師兄自然是指的楊謙，無事的時候，他都會來此教學。
而楊謙身為文聖四品道者，卜算的能力自然遠超秦楓二人。
斐循答道：“楊師兄倒是與我提過一句，人各有志，不可強求，讓他們去吧。”
秦楓陷入沉思，這番話表明楊師兄定然是知道什麼的，只不過他也無力去阻止。
時間匆匆而過，接下來的每一日，寒門書院內都會有學子離去。
一開始還只有一個兩個，到了後面卻是越來越多，有的時候，一天甚至會走掉十餘位學子。
秦楓也試著問過他們理由，可是卻無人回答。
不過他也從那些學子不捨的神情與目光中看出，這些人離開學院並非他們的本願。
原本濟濟一堂的寒門書院，到了如今，開課之時，卻連一半都坐不滿
今日，楊師兄來學院教學，教完之後，又有學子留下表達離開之意。
楊謙倒也沒有多過問什麼，只是嘆息一聲，道了一句“好”。
待到學子走光之後，秦楓出聲問道：“楊師兄，你可知道他們這些人為何離去？”
楊謙撇頭望了一眼，輕聲回道：“我知道你想挽留他們，但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改變的。
他們到底是寒門子弟，雖然喜歡讀書學習，但也要承擔生活的重擔。
對於他們而言，自己好好活著，讓家人好好活著，才是最為重要之事，怎麼可能將心思都花在讀書學習之上？
就像我與斐循一般，若不是當初我們皆是孑然一身，也不可能下定決心踏入浩文院學習。”
“楊師兄的意思是，他們的離去皆是因為生活所迫？
但之前都沒有人因此離開，為何最近卻有這麼多？”秦楓依舊不解。
楊謙搖了搖頭道：“這個問題必然會出現，只是早晚問題。
秦師弟，我問伱，如果有一位讀書人餓的飢腸轆轆，在他的面前放有一本書還有一塊乾糧，而那讀書人只能從二者之間選一個，他會選什麼？”
楊謙沒有等秦楓回道，而是直接說道：“必然是那塊乾糧，秦師弟可有曾想過，大乾人口並不少，為何崇武之風盛行，卻罕見讀書人？”
秦楓聞言，思緒一下子回到了晉陽城，回到了問心臺問心之前，他自然無比清楚這理由，畢竟當初的他曾與藍凝霜分析過，那便是——“讀書無門。”
“不錯，大乾多是普通百姓、寒門子弟，於他們而言，讀書是沒有出路的。
若是想要踏入文聖道者，需熟記萬卷書籍，哪怕是天資極為聰穎之人，也至少需要數年的光景。
可用這數年功夫，即便踏入了文聖九品又能如何？
面對妖鬼依舊無反抗之力，對於生活也不能有所改善。
但若是用這數年，去修行神武或是百鬼，再不濟也能在這亂世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楊謙側身再次開道：“如果能夠借讀書踏入朝堂，為百姓謀福，倒也不失為是一個好辦法。
但你也應該知道，能夠借讀書踏入朝堂的，只有國子監的那些人。
而國子監之中，基本都是權貴子弟，寒門學子想要在裡面出頭，無異於痴人說夢。
就算你的能力再強，學識再淵博，也沒有機會與地方施展抱負。
既然如此，在明知讀書無出路的前提之下，再加上生活的重擔，還有多少寒門子弟會堅持繼續讀書？”
秦楓輕吸一口氣，接而回道：“寥寥無幾。”
“是啊，寥寥無幾，在這些寒門學子身上，我彷彿看到了當初的自己，所以我也能明白他們的苦衷，瞭解他們心中所想。
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求而不得，得而不順，實在是再尋常不過。
對此，莫說是我們，哪怕是老師，也無力去改變。
所以老師才建立了浩文院，為大乾保留一片讀書人的聖地，只可惜，這讀書聖地，也被那國子監滲透，變得不再像當初那般純粹。”
秦楓心情沉重，離開了寒門書院。
他建立寒門書院的初衷，是為了讓普通百姓與寒門子弟有讀書學習的地方。
但他卻是忘了，如果大乾讀書無門的局面沒有被打破，寒門書院的建立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天色已經昏暗，夜幕降臨，星光暗淡，亦如秦楓此刻的心情一般。
他沒有直接回秦府，而是行走在奉天城的大街小巷。
許多百姓為了生計，還在寒冷的街頭吆喝叫賣，一切都是生活所迫。
他看到了底層官吏從攤販那邊拿走吃食，非但分文不給，攤主還要滿臉堆笑地上前討好，然後在官吏走後心疼地嘆息一聲。
他看到了有官員出門，四人抬轎不說，沿途還要趕走攔路的百姓，甚至踩爛攤販的貨物，那官員沒有任何愧疚，反而掀開車簾耀武揚威一般，發出輕蔑的一笑。
他看到了大乾官員的有恃無恐，也看到了百姓的無奈悲涼。
想想也是，大乾的官員基本都是權貴任命，或是從國子監中選拔。
而國子監裡大多數學子也都是權貴子弟，他們從小錦衣玉食，即便成了官員，又如何知道百姓疾苦？
也正因為如此，大乾官員**無用，民不聊生。
他想到了與洛玉在酒樓中的交談，妖鬼雖是懸在百姓頭頂的一把刀，但有的時候，人比妖鬼還要可怕。
想要改變這等局面，除非能夠改變大乾的選官制度。
但這，談何容易？
讓寒門子弟踏入官場，那可是要動了一堆人的利益，勢必會遭受到許多人的反對。
秦楓回憶起了問心臺的誓言，只覺得無比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