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所觀的書寫處處打動我,同我產生心間的鳴響,使我忘記航艙外的雷雨、小院裡佈下的刺殺、利劍突然間的消失,如同駐波久久不散,形成穩定的刻畫,竟在不久後又引來翻江倒海的激盪。

我隨同朱家天子征戰多年,大的場面也經歷過,早已能做到止抑內心波瀾、臨危時不洩聲色。

這其實部分為官宦人家所必修、部分因人情老練而表演,也會視真情流露為私密。

念至文中所寫,似聞“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的自原野之精緻曼妙。

一定程度上,著書《稗錄月華》實為心程之錄,可也一定程度保守我心間底線。

不意今日入境竟觸動如斯,這月空的抒情話句,真佐我唏噓。

**********************同樣的道理,我雖渴望得到她那邊訊息,不管那距離有多遠,但溫度只留在日記中默默體現,不會具有更大影響力。

夢想不可能澆開現實,逝去的無力挽回。

可原則上她屬於那邊仍活著的人,有召喚負責的價值,但過於遙遠並與地線系統脫節。

而其它通路似乎也堵塞了,唯有等待更新的信到來才能下一步舉動,這也是一種太空原則——等待只能是休止符。

也或者資訊與解題的答案就在我身邊,只是我沒有悟性去捉住它。

因種種糟事攪得一地雞毛,日記至上次記錄以來,已經停更6個地球日,著實沒有心情拿起筆和紙,不斷出艙瞭望亦一無所獲。

就在一小時前我又懸坐於旋轉臂的中央部位梯杆位置,前後左右上下頭裡的喪失方位、困惑無比,定睛目睹破艙,這才湧來物傷其類之情。

四圍魂魄縈繞著我的皆有故事,似把溫度傳染過來。

我強忍鼻端發酸,耳旁始有聲音喧譁——我是誰啊?我在哪裡啊?將要去哪兒呢?我掙扎起身蹲踞著,摻雜加入,叩心相問後我再聽,但無人做答、不願做答、無法做答。

時間被壓縮成瞬息,過去、現在、將來(若還有)沒有區別;空間也不復有,這裡、那裡、哪裡(若有)都凝聚作一處;或許,我也早就死去。

我頭重腳輕,這才重新有了記錄衝動。

這情境曾經在哪兒極為類似地嶄露出頭苗,但那時的記錄裡只起了個頭,接下的卻如同小貓從櫥底撓出個線頭,卻掏出多顆纏繞做一處處的毛絨線團,帶著驚揚起的塵絮滾作一處,毛附著絮又麻又亂而無法繼續下去,擱置就沒了下文。

我掏出一份已共處九個月的月球地圖,照圖之標籤處索驥式回想、思想,所有的回憶突然有了錨點,周圍的魂全都聚攏過來,我像操碌在黃道周角的小吏,躬身以無聲招呼:大家可都一起來看吧、謎團的答案全都攤平在一張可供展示的拱面上、像刺蝟背上的小棘和鮮果。

那個點被我找到了,三個月前,在月球的北向,曾有人那樣認真記錄過:“嘭…咻——”的聲音突然響起,我睜開眼,下意識間一把抓起放置身旁的月球服一躍而起。

曾經的職業歷練讓肌肉快速做出穿衣的反射動作,但很快我發現房內並沒有失壓跡象——既無急促的氣流奔洩音,也未出現生理上的不適。

而躺在一邊的崗位員只是翻轉了下身,又沉沉睡去,看上去反而是被我的舉動驚擾。

我鬆口氣也安靜下來,此時緊接著又有兩下同樣震響由地面底傳來,我稍作穿戴拎上頭盔走出巖洞。

我站在出口外延出約5米的玻璃廊罩向周圍張望查勘,並非月震也無隕石。

在約莫80米遠處的地陷洞口剛向天外射出物體,激起的塵土尚未落地,懸浮著待消散的軌跡。

我於是知道是有能源團塊被打包拋向了空中,大約正好有個繞月空間站經過罷了,順帶做一番補給。

從構成玄關的那種既透明又色澤特殊的隔壓蓬頂向外看去,天上繁星點點亙古不變,而正上方似有在偏移執行的反光物體。

我拿廊架上放置的簡單雙目遠望鏡仔細地瞧看,這並不是9個月前我所登上的那座繞月站。

悻悻然,我在附近找了個小方凳,坐下幹看著天空,一時沒辨別出方位。

不知道地球躲哪裡去了、我是猶在清夢間麼?越發迷失不已。

朗星若冰粼般邃渺,我揉眼重做定位,才透過遠處月坑不明顯的影子判斷是隔在山的背處了。

我看了看地月表,又到晦月日,接下來將進入晝期。

如果行進速度夠快,或許我還能貼著月夜趕到天秤區。

對我的抓捕至今仍在繼續,看來警探並未找到真正的兇手而追蹤不懈,真不知何時是個頭。

長時間的幾番斗轉星移,我已能不看天曆就判斷出所駐位置,似巡弋不休的孤鯨。

我那時恰像今而這般發愣,思緒再往前探又到另一處空間場景,那場景又連上另一處場景空間,空間之人(我)又如這般呆滯而互相探望著…一個信標在山腳旋轉著閃出經緯值,經過如此長時間還保持能量充沛,確是夠省電的,勾起記憶中的月球往事。

所有周遭都像浸在油畫中似的,看久了那顏料竟還有微淖之感。

這裡的夜色已不是用涼如水能作形容——既無霜凍的景緻也無到船的鐘音,只有華麗的荒涼沁著。

無聊與冷寂,我縮在這天地間一角、如夸克的禁閉,五味雜陳。

幾番不捨晝夜的連續移行,並捱過本輪漫漫長夜,真是太久遠了!當倦意襲來,僅餘的重量似都不復留有,我緊閉上眼睛讓前事浮起。

************************我隨著他閉上眼睛。

看過短短几段,憤恨被澆滅,理智反倒崛起:為何獨執著於復仇?是什麼念頭讓我偏要以惡待惡?洪武三十年四月初三日,高祖帝給塞王下敕,諭以“備邊十事”指導邊境物資配給、防胡要務、偵察戍守策略,燕王趁此請調兵器營予以佈置協助。

現在回想起來,在王府多次筵席當中,燕王都巧妙設下探聽新式火器的用心,而右中郎李廣太則曲意迎合,甚至責令貢獻機要圖紙。

於李咄咄逼人的勢壓,卻數次為班背所擋,至此兩人結下深梁。

彼時我正在帝都應天城內醉心於“飛鳥”的細節,塞外有齟齬風聲傳來。

我悄傳密信詢問,極力叮囑小心官僚,皆以忍耐為上。

但班背只簡單捎回一句:“勿操心。

於他,吾久亦其心腹之患矣.”

我深感不安,主動呈請工部送軍械往邊關,半途聞得班背將軍調往拒馬河處竟遭遇蒙古騎兵,連同物資被困守於河谷。

我一聽大呼不妙,此事對班背來說極其兇險,或為蒙元所擒、或為失去輜車的大罪。

我心下明白,拒馬河區乃交界地帶,乃蒙兵時常遛馬的地方,是前線中的前線,因將軍耿直的性情可得罪了上級,遭遇設計陷害——邊境情況錯綜複雜,交戰雙方相互勾結互利互用的情況不是不可能。

情況為我所預料般痛何言哉,最終將軍在大草原遇難,那李廣太甚至在酒後得意非凡地向我暗示班背的行蹤實為其透露給敵營……我已能心如止水地回想往昔,不再有以往地顫慄。

睜開眼時,我手握著劍柄,隨後劍身緩緩退入劍匣,我起身出門迎接李右中郎。

雷聲隱去,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那晚雨幕裡出現一道我多次描述過的特殊焰色,閃亮過烏雲一角,我與李廣太撫手稱慶,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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