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二年十月二十二日,約摸夜半子時,我輾轉後起身,發覺鞋履不見。

四下張望找尋無果,喊僕從無響應,遂呆坐半晌後赤足下地。

步入偏房間取水,朦朧裡見無端洞開一側門,有戶內光亮溢起。

無暇多想,輕推開竟另有陌生天地,聞得其間有奇妙樂音無端吸引我,故詫異而冒然跨入。

腳下未見門檻,但入室見管道縱橫、異香縈繞,著意發生咳嗽有重音、試著說話聲音空悶兼具重疊聲,且絕不類於幽谷裡高喊發出的迴響。

自覺冒失有異,待抽身返回,門竟無端消失僅見牆壁。

壁上有窗,一黑白二色的圓臉面具人貼近於窗格子處張口背書,其狀甚微胖、嗓音清亮,雖中氣充足但節奏語韻皆與肆坊間說書客有異,且不似中原人。

聽那內容有時敘事、有時曲律、有時評話、有時哂笑,如有巧舌往穿插間穿刃進行著。

近旁側似有閒雜人之手顯露,不時在棋盤樣方格上比劃,做手談狀。

我先拍牆,繼而扣打透明窗石晶,感覺那裡僵硬結實、觸手是冰冰涼的,卻不能阻止其內事務停止。

我亦重複喊話詢問,內裡始終渾然不覺一般照舊我行我素,無有二狀。

初始,我見它雙耳戴罩以為障聽,後見其目視亦欠協調,偶有弔詭翻白,方知其與本我處有所屏障。

再細細觀之,該人行為認真且形狀陶醉至極,不似個有害之物。

以此疏絕感,吾籠統形容這一切為“隔閡”。

我觀察良久後,在所面對窗的右側突然貼出紅色字形窗花,寫著大大“直播”二字,難解其意,莫非指代這裡的人物或者窗內空間。

其後我繼續觀察屋內,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兩步開外有個頭帶盔罩伏桌案的人,上下身著白色衣裝,呼之不應、推之不醒,肢體癱軟、尚有溫感。

我靜心觀察,其身所覆氈料質地光潔、柔順,不似人間之物。

其左手臂下壓著一對開本,字劃不知取用何筆桿作書寫,竟格外纖細。

右手下垂,掌間似乎握有物體。

因其境有殊,失禮下,我抽取出開本細讀,更為古怪的是那版書在紙面間不斷跳動變換,有如鮮活的篆愁君在遊移,直到文字間出現漢體讓人瞧過適眼後竟自然停止,似為通曉人之心意一般。

然一切確屬夢境無疑,鄙人猛掐指蓋不覺有生疼,只是這地離奇中透著某種規則,相當耐人尋味。

事蹟怪誕,但我據實書寫,因月前友人遇變故,不知其蹤影。

餘傷毋未撫平,恐悲切所致,產生精妙想法。

古人述,日有所記,夜有所夢,亦不足怪也。

有晉人誤入歧途豁然開朗,作《桃花源記》,吾巡夢間見栩栩如生事物,猶對書案中所載的記憶深刻。

內容雖甚是不解,但油然察覺奧秘,故照搬其書目《宇航日記》,饗以記錄。

宇航日記14月27日:過去24小時,太陽活動水平低,沒有爆發以上耀斑,可見日面出現2個新活動區13000(s16e71)和13001(s29e68),監視器會繼續監測。

太陽風速度在400千米秒左右波動,一切正常。

日記簡述:今天有個好訊息,收到她那邊的信了,徹底把我從睡眠中喚醒。

我揉眼坐起身來,目光惺忪地往窗外望著,人有些發怔。

偶爾有光亮的小星體劃過,位置規律且固定,是旋轉的執行艙所造成。

其餘部分多數見黑漆漆的太空,一樣式的場景啊。

睡了多久我難以知曉,自從這船駛離地球我就犯困,無所事事後人輕易鬆懈下來,我睡了醒、醒了又睡、再次睡而醒,連時鐘都懶得看了。

此處空間狹小,猶如一個囚籠,失去時間與空間的涵義,或許這東西脫離了意識本就不存在著。

睡眠時已丟棄過多少日頭?我不再計較,一頭栽倒在艙床上呼呼大睡。

忽而朦醒間,當人造重力艙旋轉到讓視窗直面太陽之時,舷窗玻璃就自發陡然降暗,可那強烈的透射仍能讓人感到尖銳般不適,像幹焙過頭失去活色的麵點一再反覆出爐。

在這裡面我嗜睡連綿,簡直是入了天然的宇航冬眠,忘記了飢餓口渴,著實也省去不少糧食耗損——但,說不定其實是消耗得更加厲害了也有可能,反正在醒來的中途因無事可幹總會塞點吃食入口,事務性地添上涼水。

至於醒來的間隔長短、頻密與否我則不關心。

回想來,連長航所必需的運動都壓根沒再去做。

懈怠著把自己睡癱也是種迴避焦慮的辦法,好過心事重重、束手無策。

只是近來我開始出現自言自語,想象著在與別人爭論著,言語脫口而出,卻不知是在夢間還是醒來時分。

意識到這狀態時,我會環顧四周,一邊伸手啃著小麥麵包,一邊端著水杯隨頭擺看過去,可是全都毫無人的影跡,音息全無!這究竟是從哪往哪呢?我睡得滿腦袋迷糊。

引我入船的導師提醒過我,一個人的旅程要想辦法攀附住身邊的東西,“雖然它們都不吭聲,但它們可全是暫時處於基態的,你要想方設法去激發…”這麼著,類似不著天際的教誨還有很多,出發前我都姑且聽著,誰叫自己找了門反直覺的學科去深入研究。

我呆駐的地方似乎是個倉儲間,堆積的設施讓這裡頭擁擠凌亂,各樣雜物陳設全都胡弄擺放於其內,典型被遺忘的舊式太空實驗艙一角落。

我自無帶入艙中之物,故僅僅稍作整理騰出個睡眠的地方。

從出發時還能間或領略長弧形的地球、月球輪廓帶,到現在看窗戶外只能偶爾瞥到兩個家園的身影——那一大一小的兩球體孤零零地像被晾在黑暗中似的,在太陽光黃道偏射角度下,多數情況連個完整的圓都滿足不了,顯得格外無奇而無助。

但它們也在沿自身軌跡匆匆地遠離我,如遠離棄子一般。

唯一不變的景觀是,我所處的小艙會固定繞主體勻速轉動,從兩個窗框中能通覽到這艦船全貌。

時間像摻膠的水,凝滯又沉重。

我回憶起啟航的源頭:從搭上月球始發的順風飛船轉乘到這艘貼近地球執行的泊艙之後,又被一個狀如空間站的主體掛載,進行一系列的鎖固、變軌、自旋,逐漸產生出穩定的重力。

在有計劃的操作中艦船也漸漸確定了自身的航向,開始擺脫星球引力向火星駛去。

我按照通道傳來的指示找到這艙之後,就老老實實呆在空間中任由其變換、中轉,什麼都不用做,睏倦就是從那時候起來,死死壓制住我承襲至此刻,即便意識裡我想象狗那般吼嗚都未能。

“喑-”的聲音突然響起,尤其清亮,打斷我舒緩且長久的呼吸。

我支起軀身判斷來源時,腦中還是茫茫然,不確定是否真有那麼一道響音。

但那聲弦的餘韻由耳鼓直鑽入大腦,反射弧長得足以把人撼醒,一路喚起效應細胞的音律因接踵而產生擁塞。

我看著周圍雜亂堆積的物品發愣——此種異樣斷續的悠綿感因其格格不入而具有十足的客觀性。

我於是乎站起身來,把溫度適中的空氣深吸入肺底,新填進身體的氧合血讓人摒除混沌,帶上那殘響的血液迴圈入腦中。

是有信來了!接收到的裝置點亮了艙間一臺指定計算機螢幕,不似剛才的蜂鳴,這機器的老式螢幕顯示得萬般明確。

屏正中出來一個信封樣式的圖案,左上角寫著寄件方資訊,但被加密遮蔽,意味著“此信無法被回覆”。

中央區是收件方,印著我的郵址,表面上覆蓋戳章,點選後活脫脫似個層層切開的香腸薄片,重迭著鋪伸開來,看起來歷經互認的中轉協議點不少。

最下郵件的時間戳是2089年04月24日,我下意識抬腕看手錶,該信大約在地球日的三天前發出。

我輕摸著卡西歐表蓋繼續往心頭算了下,自己迷迷糊糊睡了有一個月零七天、似二十年那麼久遠。

我皺眼又撫臉,像拿不定主意該往哪去的新生兒,最終才決定還是先擠過前所未知的宮口——就這麼決定吧。

可正式看信前我仍毫無頭緒,心中陣陣慌亂,覺得自己應該先做些什麼。

想了想,還是起身穿戴好艙服到閘門角落旁的小盥洗間洗漱一場。

先刮除面頰上長出的長鬍子,仔細拭擦了臉面,給刮傷的下唇敷上清涼膏。

接著含上漱口液,專心致志把每一顆牙都捲過一遍,莫名又想起牙的知識。

我有意延長開信時間去慢慢地弄,心知焦急是最沒防備的舉措。

我壓抑住躁動最後照著小鏡子,左左右右角度看看,感覺面容沒那麼呆滯了才轉身折回。

坐下以後,我把信件開啟,從頭到尾讀了五遍,反覆看每個字。

但信間內容沒帶起始緣由、也同先前所測大相徑庭。

似一則故事的講述篇章,可獨立成文、或者做長篇之引,沒有其它解釋說明——莫非是描繪隱喻?然而無疑是從她那邊發來的,因事前曾約定過,對此可篤定確認。

——我忽有悲傷冒出難以忍耐,耳邊有匱乏無比的接連嚶嚶音,密密強強地持續鳴響著,似有力量把我向外遠遠推出,遠得像不見雷聲的無聲閃電。

身邊突然沉默,我兀自坐於床沿,呆呆看塌下端正擺放好的鞋履。

那地面委實亮得有如鋪霜,冷而無慾的白光,詩有云:蔭精此淪惑,去去不足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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