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姐,我想我應該提醒過你,不要隨意四處亂走,以免發生不必要的誤會吧?”

沈醉少見地陰沉著臉,一字一頓地對彭淑慧說道,言語中滿是憤怒。

一旁的葉秀峰剛要開口說什麼,不想高佔龍卻趕忙將他攔下,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而面對沈醉那近乎凶神惡煞的質問,彭淑慧非但沒有半點退縮,反而擺出了一副毫不畏懼的樣子,理直氣壯地回道:“沈處長,也請你不要忘了,我不光是《大公報》的記者,還是這次視察小組的特派專員,董長官的命令,我聽。

至於沈處長你的規矩,不好意思,恐怕還管不了這麼寬吧!”

“你!”

彭淑慧的一番話頓時就把沈醉給氣得不行,然而卻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最終還是李牆實在看不下去,站出來打起了圓場,“彭小姐,我想你應該是誤會了,沈處長此舉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完全是一片好意啊!至於你剛剛提出的疑問,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剛剛剛剛接收的緣故,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改造的緣故呢?”

聽到這,彭淑慧的態度也緩和了下來,“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只不過……”

“不過什麼?”

“不知幾位長官有沒有注意到另一個細節,名冊上的人員距離現在最近的收押時間也差不多有三個月的時間了,而山城流言卻興起於半個月前,這難道還不令人生疑嗎?”

此話一出,這下就連李牆也不自覺地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沈醉。

而或許是心虛的緣故,這一次,沈醉的態度便遠沒有剛剛那麼強硬了,甚至還有些結巴地回道:“這……不是我說你們都別看著我呀,我也是跟你們一塊兒來的,具體是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啊,要不……要不這樣,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找周主任好好問個清楚,怎麼樣?”

不想話音未落,一個虛弱卻又不失威嚴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不行!事關黨國聲譽,還是把周主任叫過來當面說清楚的好.”

可以說,董建昌的突然出現讓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

沈醉更是又驚又喜地主動上前一邊將扶到主位上坐下,一邊關切地問道:“董長官,您怎麼起來了?”

“承蒙委員長信賴,委以重任,我總不能就這樣躺著回去吧!快去把人給叫來吧,我還撐得住.”

“……好,我這就去叫.”

時間不大,周養浩便急匆匆地跟著沈醉走了進來。

“董長官,您的病還沒好,怎麼就……”

然而不等周養浩把話說完,董建昌就擺了擺手,“無妨,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裡有數,相信來的路上沈處長已經告訴你為什麼這麼晚把你叫過來了吧?所以比起這個,我更想聽聽你的解釋.”

“這個……”周養浩聽了猶豫了好半晌,才艱難地開口回道,“董長官,在此,我可以用自己頭上的這頂官帽向您保證,這本名冊絕對真實,絕無半點摻假。

至於彭小姐的那兩個疑問,請允許我慢慢向諸位道來.”

董建昌聽了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那周養浩這才直起身來,轉頭看向了彭淑慧,緩緩開口說道:“彭小姐,看在董長官的面子上,我就不追究你擾亂行轅秩序,隨意亂闖的行為了,不過只此一次,若是再有下次……”

“哼!不做虧心事,就不怕鬼敲門。

要不是你心裡有鬼,為什麼要限制我們外出?”

“彭小姐,請問我何時限制過你們外出了?我只是讓你們在外出前告訴我一聲,免得出什麼意外,僅此而已,畢竟這裡可是軍事重地,不瞞你說,就在幾天以前,我們就抓住了一個喬裝打扮,偷偷混進來的奸細。

萬一要是守衛把你錯當成了奸細,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子彈可不長眼吶!”

“這麼說,我非但不該埋怨你,反而應該謝謝你了?”

“不敢當,既然幾位來到了在下的地盤,在下為諸位的安全負責也是理所應當的.”

“好了!既然都是誤會,那這件事就此揭過好了,周主任,你繼續說.”

“是!彭小姐,儘管我不知道你誰如何打探到的這些訊息,不過我承認,這些訊息的確都屬實,不過根據規定,新收押的人員必須經過半年的時間考察改造,才有會被派到鎮上的工廠做工。

不僅如此,行轅還會按工計酬,幫他們將工錢寄回家裡,補貼家用,不知這樣的回覆,彭小姐可滿意?”

聽到這,眾人這才瞭然地點了點頭,彭淑慧似乎也並不驚訝,而是淡淡地繼續問道:“好,就算你說得通,那麼第二問題,你又怎麼解釋?”

然而這一次,周養浩卻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偷偷地看了葉秀峰一眼,頓時就把他給搞的有些莫名其妙,“周主任,人家彭小姐問的是你,你看我做什麼?”

周養浩則聳了聳肩,“既然連葉處長都這麼說了,那……”

然而不等他不話說完,葉秀峰一下子就急了,“慢著,什麼叫連我都這麼說了,你給我把話說清楚,這裡面有我什麼事啊?”

可週養浩卻似乎根本就沒想接他的話茬,自顧自地對彭淑慧說道:“彭小姐,這麼跟你說吧,這本名冊絕無半點作假,至於為什麼基本上都是三個月前登記在冊的,還要從這裡的另一項規定說起.”

“哦?那敢問周主任,是什麼樣的規定呢?”

“規定就是,新送到這裡的人員必須要被送到‘貓洞’,對其所犯罪行進行核實,只有那些罪名屬實,亦或是拒不配合的頑固分子,才會被送到這邊來正式收押,登記造冊.”

“如此說來,周主任承認對我們隱瞞真相了?”

“不不不,話可不能這麼說,彭小姐,此前你們在計劃日程上寫的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檢視的是我們在押人員的名冊,而貓洞裡的那些人,嚴格來說還不算是在押人員,所以在下此舉怎麼都算不上隱瞞吧?”

聽到這,那彭淑慧明明知道周養浩是跟自己玩文字遊戲,可尷尬的是自己卻找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最終也只好哼了一聲,把頭扭向了一邊。

“好了,既然是誤會,那麼說開了也就沒事了,不過周主任,為了避免再產生別的什麼誤會,今天晚上,就只好委屈你在這留宿一晚好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去‘貓洞’,到時候是不是誤會,自然一看便知。

你以為如何?”

“在下願意聽從董長官的安排.”

“好!劉副官!”

“有!”

“今天晚上就辛苦你守在樓口,沒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大家就暫且各自回房卻休息好了,孰是孰非,明天一早,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眾人對董建昌還是很信服的,於是也沒多說什麼,便各自回房了。

而剛一回到房間,葉秀峰便衝著高佔龍甩起臉了色,“小高,你怎麼回事啊今天?那姓沈的都把我給數落成那個樣子了,你不幫忙也就算了,幹嘛還攔著我呀?多好的一個機會,就這麼被你活活地給耽誤了,你說你……到底是哪頭的啊?”

不想高佔龍卻是一臉凝重地回道:“葉處,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嗎?”

此話一出,葉秀峰不由得神色一凜,“看出什麼?”

“容卑職說句不該說的話,這趟息烽之行,或許就是一個巨大的圈套.”

“圈套?”

這下就連葉秀峰的臉色也不自覺地凝重了起來,“誰設的圈套,軍統?還是……委員長?”

“都不是.”

此話一出,葉秀峰便是一愣,“那會是誰……”

然而話才說到了一半,便猛然間反應過來,而高佔龍這才緩緩開口說道:“一切皆因謠言而起,而謠言的矛頭看似指向的是軍統,但實際上卻是我們中統,按理說應該一致對外,把這件事情遮掩過去才對,可從這一路上葉處您所採取的種種舉動來看,卑職大膽猜測,一定是有人在出發前對您說了什麼,對吧?”

聽到這,葉秀峰便陷入了沉默,好半晌才緩緩開口,“說下去.”

“簡單來說,這件事的最終結果無非就兩種,要麼什麼問題都沒查出來,皆大歡喜,要麼一切大白於天下,如果是前者還好說,可要是後者,總得有人來背這個黑鍋的,所以才會想出這麼一條李代桃僵的毒計出來……”

“奶奶的!”

不等高佔龍把話說完,葉秀峰便狠狠地一拍桌子,破口大罵道:“姓徐的這個王八蛋,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算計自己人!陳家兄弟也是瞎了眼,竟然對這種小人那麼信任,這麼下去中統早晚得毀在這種混蛋的手裡!”

“葉處息怒,事已至此,您再怎麼罵也無濟於事,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想個辦法,破掉這個死局,再論其他要緊.”

“此言甚善,只是眼下我心已亂,實在是……”

“葉處,卑職倒是有一個法子,只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當講不當講的?講!”

“卑職以為,這件事要想妥善解決,還是要委屈葉處屈尊降貴,跟對面的沈處長合作,方可全身而退.”

“你說什麼?”

高佔龍的話才剛一說出口,那葉秀峰的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來,“要我去求他?虧你想得出來!真要是去求了他,老子的面子往哪裡擱啊?”

高佔龍則似乎早就料到了葉秀峰會由此反應,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葉處,說句不該說的,事到如今,究竟是臉面重要,還是名譽仕途重要,恐怕就在葉處您的一念之間了,還望您三思.”

聽到這,葉秀峰整個人便不再言語,只是默默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但臉上的表情卻是一陣陰晴不定,過了許久,才總算是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轉頭看向了高佔龍,“佔龍啊,如果這次咱們倆能夠全身而退,你有什麼打算沒有?”

此話一出,高佔龍的眼中便立刻閃過了一絲狠厲,但是很快便又恢復了過來,神色如常地回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十倍奉還!”

“說得好!從今往後,你我就以兄弟相稱,如何?”

高佔龍顯然沒有料到此節,頓時便有些誠惶誠恐地回道:“固所願,不敢請耳!卑職惶恐.”

葉秀峰則擺了擺手,“在人前,你我還是一切照舊,但私下裡就別老卑職卑職的了。

愚兄痴長你幾歲,就託大叫你一聲賢弟……”

然而不等那葉秀峰把話說完,高佔龍竟索性跪了下去,“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葉秀峰見狀趕忙上前將其扶起,臉上則堆滿了笑意,“好,從今往後,你我兄弟便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同富貴,共進退,永不相負!”

說完,便再也沒有半點猶豫地走出了房間,輕輕地敲了敲對面沈醉的房門。

可當沈醉開啟房門之後,竟對葉秀峰的到來好像並沒有感到任何意外,語氣也比之前客氣了許多,滿面含笑地將他請了進去……

與此同時,同樣還沒有休息的李牆此刻正拿著一隻玻璃杯子靠著房門仔細地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兩聲近乎微不可查的關門聲響起,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看來這個葉秀峰還沒有蠢到家,最終還是聽取了那個姓高的勸諫,真是難得啊!”

海棠則一邊端來一杯剛沏好的熱茶,一邊說道:“畢竟也是黨務調查科時期的一把手,要是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那可真就活該他倒大黴了.”

不想李牆卻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話也不能這麼說,你怎麼知道,此前種種,不是那姓葉的故意裝出來的呢?”

“裝的?真的假的?”

“誰知道呢!”

李牆聳了聳肩,“你看前兩天董長官裝的不就挺像那麼一回事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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