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76號出來的時候,已是臨近傍晚。

李牆先是低頭看了一眼手錶,隨即便伸手攔了一輛黃包車,然而目的地卻並不是明公館。

二十分鐘之後,車子便在中日合作醫院的大門口停了下來。

先是就近買了一些水果點心,然後才走進醫院,徑直來到了高階病區的一間單人病房門口。

“叩叩叩……”輕輕地敲了敲門,時間不大,一個身著和服的年輕女子便緩緩地開啟了房門。

“啊!阿牆君!你怎麼來了?”

一見到李牆,那女子先是一愣,緊接著臉上便掛上了一副笑臉又是意外,又是歡喜地說道。

李牆也不隱瞞,隨口回道:“司令派我來上海公幹,所以就抽空過來看看.”

“這樣啊,那還真是真是辛苦呢!”

說到這,那女子才有些後知後覺地說道,“哎呀,你瞧我,光顧著說話來,快請進來吧!”

說著便十分熱情地把李牆給讓了進去。

“小一,小一,阿牆君來看你了!”

病床上的三井壽一其實早就聽到了兩人之前的對話,故而還沒等李牆走到近前便已然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儘管由於舌頭上的傷勢還不能說話,但看向李牆的眼神中卻始終飽含著感激。

“阿牆君,小一現在不方便說話,所以就只能由我代勞啦!還請阿牆君莫要見怪.”

李牆則連連擺手,客氣道:“不會不會,說起來我早就聽說純子小姐和三井大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想不到你們之間的感情竟已經達到了心意相通的程度,實在是讓在下羨慕不已啊!”

一句話,便把純子給羞的滿臉緋紅,連忙擺手說道:“沒有那麼誇張啦!只是……只是小一他這個人比較隨和,一直在遷就我罷了.”

三井壽一為人隨和?這恐怕是李牆這陣子聽到的最好笑的一個笑話了!儘管李牆此刻早已經在心裡開啟了吐槽模式,但表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簡單寒暄了一番之後,李牆便直奔主題,“三井大佐,純子小姐,實不相瞞,我這次來除了探望三井大佐以外,還有件事,再過不久,我就要回奉天了,聽說令尊現在就在奉天,你看需不需要我幫忙帶點什麼過去?”

“這個……”這個問題可真是難倒了純子,於是趕忙看向了病床的三井壽一。

而三井壽一在聽了以後,眼中很明顯地閃過了一絲恐懼,但是很快便又恢復了正常。

儘管這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但卻依舊沒能逃過李牆的眼睛。

就在這時,三井壽一突然一把抓過了純子的手,用手指飛快地在她的手上寫了些什麼。

很快純子便了然地點了點頭,隨即便走到李牆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好,我知道了.”

說完,李牆便起身告辭,“三井大佐,你好好休息,我就不過多打擾了.”

三井壽一則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並沒有沒有過多挽留,一旁的純子倒很是熱情說道:“我送你!”

然而,就在李牆走出醫院的大門,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無意間看到了一輛黑色的日產小轎車正朝著醫院這邊駛來,頓時眼睛便眯縫了起來。

這輛車李牆認得,正是工部局警務處副處長赤木親之勳爵的座駕。

他的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公共租界裡又不是沒有醫院,為什麼還要捨近求遠呢?正在納悶之際,車子已然開進了醫院的大門,徑直開到了醫院大樓樓下才停了下來,緊接著車上的人便用行動解開了李牆的疑惑。

只見那輛車子聽聞以後,車上便一先一後地下來了一男一女,那個男的正是赤木親之本人,而那個女的則挺著一個大肚子,行動十分的不便。

原來是來做孕檢的,難怪!雖說公共租界的大醫院也不少,有條件做孕檢的也不止一家,但那赤木親之似乎卻有一個似乎老一輩日本人都會有的通病,那就是偏執地認為一切有關生育和家族延續的事都堅決不允許外人插手,即便是做孕檢也是一樣,所以才會大老遠地跑到這來。

想通此節,李牆便只是撇了撇嘴,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只當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小插曲,隨即便坐上了一輛黃包車,回會館接上海棠和顧曉夢之後,才親自開車,載著兩人回到了闊別許久的明公館。

剛一進門,李牆一眼就看到了擺放在客廳最顯眼處的姐弟幾個人的合照,儘管距離上一次姐弟齊聚已經過去將近一年的時間了,但那個相框卻依舊嶄潔如新,看不到哪怕一顆灰塵,顯然是有人在堅持每天擦拭清潔。

想到這,李牆的心裡頓時就好受了許多。

就在這時,一陣若有若無的飯菜香氣便從餐廳飄了過來,鑽進了李牆的鼻子。

然而在聞到那陣香氣之後,李牆的第一反應卻是:誰做的?畢竟自己那個大哥每天在政府辦公廳忙得要死,就算今天是破例下廚,那就憑他那點廚藝,充其量也就是煮碗陽春麵的程度。

難不成是汪曼春?然而這個念頭才剛一冒出來,就立刻被李牆給否了,原因和很簡單,他根本想象不出那個曾經的76號女魔頭在廚房裡忙活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況且現在得她也跟赤木親之的太太一樣身懷六甲,怎麼想也不會是她。

既然不是大哥明樓,也不是懷孕的汪曼春,那這個下廚的人到底是誰呢?難道是大哥為了給我們接風,專門從酒樓裡請來的大廚?嗯,應該就是這樣吧!正想著,就看到了一個穿著圍裙,鼻樑上還架著一副圓框眼鏡,微微有些發福,看上去大約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便從餐廳裡走了出來。

“你是……”不等李牆把話說完,那人便很是自來熟地說道:“想必您一定就是阿牆少爺吧?我叫阿達,是大少爺請來的廚子兼管家。

說真的,阿牆少爺您還真是有口福啊!我剛把飯菜備好您就回來了,不瞞您說,為了今晚這頓飯,我可把看家的本事全都拿出來了,不管好不好吃,都不許剩啊!”

說完便又轉頭衝著樓上中氣十足地喊道:“大少爺!大少奶奶!飯好了,趕緊下來吃吧!要不一會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說達叔,您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喊這麼大聲啊?喊得我頭疼病都快犯了!”

話音未落,明樓便一邊抱怨著一邊扶著挺著大肚子的汪曼春從樓上走了下來。

李牆見狀立刻上前主動打了個招呼,“大哥,曼春姐,我回來了.”

海棠也有樣學樣,“大哥,曼春姐.”

明樓以頷首作為回應,而一旁的汪曼春則敏銳地注意到了站在最後面的顧曉夢,好奇地問道:“阿牆,這位是?”

“顧民章顧副會長的千金,剿總司令部情報科科長,顧曉夢.”

“這麼年輕就當上了科長,顧小姐真是年輕有為啊!”

“姐姐過獎了,我只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能坐上科長這個位子也是運氣的成分居多,跟您這樣的資深情報人員比起來還差得遠呢!”

汪曼春聽了很是欣賞地看了顧曉夢一眼,“嗯,年輕,有能力,不驕不躁,的確是個好苗子。

只可惜……”“好了曼春,你啊,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安心養胎,其他的就以後再說好了.”

不等汪曼春把話說完,明樓便有意無意地打斷了她,“大家都別在這乾站著了,再站一會兒飯菜可就要涼了.”

這句話彷彿是給那個達叔提了個醒,於是明樓的話音剛落,達叔便立即開口說道:“大少爺說的沒錯,這飯菜涼了可就不好吃了,來來來,今晚大家可要好好嚐嚐我的手藝!”

在達叔熱情地張羅下,眾人這才紛紛來到了餐廳入座。

而當眾人看到了餐桌上那一道道還冒著熱氣的珍饈佳餚之後,就連一向吃慣了山珍海味,中外大餐的顧曉夢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煎、炒、烹、炸、蒸、煮、燉、煲、燒、燜、熘、烤……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李牆雖然算不上內行,但自詡對廚藝頗有研究的他一眼就看出,桌子上的幾乎每一道菜都使用了不同的烹飪方法,而且無論是火候的拿捏還是調味料的配比都堪稱完美,毫不誇張地說,這樣的手藝哪怕是放在那些最老資格的酒樓裡當個大廚都綽綽有餘。

僅憑這一點,李牆就斷定此人絕對不會像表面看上去那樣簡單。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李牆便把海棠和顧曉夢兩人留在客廳陪汪曼春聊天解悶,自己則跟著明樓來到了書房。

“怎麼樣,76號那邊還順利嗎?見到李士群沒有?”

“更換密碼本是公務,那吳世寶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攔著不讓我見啊!”

聽到這,明樓才終於鬆了口氣,“那就好,我擔心你會跟那姓吳的起衝突.”

“放心吧,大哥。

孰輕孰重我還分得清。

現在大魚已經上鉤,我答應他明天一早給他明確的回覆.”

“嗯,還有嗎?”

“啊對了,李士群還說,要找個機會給你和那姓吳的說和說和,消除一下你們之間的誤會.”

“不必了,告訴他,我跟姓吳的之間沒有誤會,是他辱罵威脅我的家人在先,這筆賬我早晚要跟他算清楚.”

“大哥,你的回應這麼強勢,就不怕起反作用?”

不想明樓卻搖頭說道:“不,恰恰相反,如果我真的順著他的意跟那姓吳的和解,這才反倒會讓他心生懷疑,李士群這個人,性格很是偏激,雖然貪圖利益,但是一旦讓他起了懷疑,那無論多麼有利可圖他都不會參與.”

聽到這,李牆這才恍然地點了點頭,“嗯,我明白了,大哥.”

“你要的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已經送到你的房間去了,走的時候記得拿!”

“不是大哥,你這辦事效率也太恐怖了吧?中午才確定的計劃,不到一個下午你就準備好了?”

明樓則輕笑了一聲,“你不是也說我辦事一向最講究效率嗎?那我就稍微認真一下,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效率.”

“大哥,你這也太記仇了吧?”

“那你能還不夠了解我,我這個人的性格,就是睚眥必報!”

“好好好,你怎麼說就怎麼是好了。

對了大哥,那個達叔是什麼人啊?”

這話李牆不說還好,剛一說出口,明樓便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說道:“你還好意思說?自打你讓阿誠把阿香接去了杭州,家裡就連個做飯的人都沒了,我不請個廚子難道一家人張嘴喝風啊?”

“哎呀,大哥,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個達叔是我們的人嗎?”

“他呀,跟我算是老相識了,早在我還在港大任教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

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們的人,但他絕對不是漢奸,更不會替日本人做事,因為他是南京人.”

南京人,短短三個字就已經足夠沉重,沉重到足以讓李牆的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起來,因為這三個字的背後是一段足以讓所有中國人都刻骨銘心,難以忘懷,同時也是不應被遺忘的慘痛經歷。

或許是因為這個話題太過沉重,使得整個書房裡的氣氛都莫名地變得沉重起來。

而就在這時,一陣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破了逐漸變得壓抑的氣氛。

明樓毫不猶豫地拿起了電話聽筒,然而只說了兩句,便又遞給了李牆,“找你的.”

“找我?”

雖然很是意外,但李牆卻還是接過了電話聽筒說道,“你好,我是明牆.”

“阿牆啊,是我,半小時後,月半咖啡廳.”

說完,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儘管對面只說了一句話,但李牆也聽得出來,打電話的不是別人,赫然竟是大哥明堂!“抱歉大哥,我得出去一趟.”

說完,李牆便轉身就向外走。

然而沒走兩步卻又站了下來,轉回頭剛要開口說什麼,明樓便衝著他擺了擺手,“你去吧!海棠她們我來安排.”

李牆聽了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隨即便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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