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酒,是司令私人贈送給我的,如果吳志國真的還沒有招,老鬼嫌疑尚未明瞭,那我把諸位請進刑訊室嚴刑拷打一番,總比要請這餐飯高效節儉得多吧?”

龍川肥原陰沉著一張臉怒聲說道。

“也對,看來是金某唐突了,還請龍川大佐莫怪.”

金生火儘管嘴上這麼說,但眼神裡卻依舊還是滿滿的懷疑。

龍川肥原也懶得繼續解釋,於是便索性強行轉換了話題,對一旁的王田香說道:“李上校怎麼還沒下來?去催一下!”

然而不等王田香領命,李寧玉的聲音便緩緩從樓上走了下來,“按王處長的通知,晚宴開始是七點半,所以……我並沒有遲到!”

此話一出,頓時就把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去。

只見那李寧玉此刻身穿一襲黑色的長款晚禮服,貼身的剪裁將她那比例近乎完美的玲瓏身材展示得淋漓盡致,生動詮釋了什麼叫做美豔不可方物,清麗可滌塵世。

而眾人之中,反應最大的不是別人,赫然竟是龍川肥原!毫不誇張地說,龍川肥原幾乎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這麼直勾勾地注視著李寧玉走下樓梯,來到自己的面前的。

“恩尼格瑪可以破譯,美不可破,李上校,你美得讓我困惑,甚至於恍惚之間,讓我在你的身上似乎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李寧玉卻只是笑笑,“是嗎?那可真是太巧了,我在看到大佐您今晚的這身裝扮之後,也想起了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小丑.”

此話一出,在場的其他人便齊齊變了臉色,暗地裡也都替李寧玉捏了一把汗。

然而龍川肥原聽了卻不怒反笑,“我知道,這身裝束讓你們感到好奇,甚至彆扭.”

金生火也跟著打起了圓場,“大佐入鄉隨俗,降尊紆貴,我們應該感激才是.”

不想那龍川肥原卻搖頭說道:“人生處處皆密碼,可惜,這一次金處長破譯錯了。

與其說是隨俗,不如說是隨己,在我年少的時候,曾經十分迷戀你們中國,迷戀中國的美景,美文,美酒,自然還有美人,所以這第一杯酒,就讓我先敬兩位美人吧!”

說著,龍川肥原便主動舉起了自己的酒杯。

一旁的王田香見狀也趕忙開口說道:“為了大佐剛剛的美言,兩位美人,應該喝了這杯.”

話音未落,率性而為的顧曉夢便幾乎想也不想就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而李寧玉卻遲遲未動。

龍川肥原見狀不禁皺起了眉頭,冷冷地說道:“看來……李上校是不肯賞臉啊!”

“大佐您誤會了,工作場合,我很少喝酒.”

“那如果我說,我們今天只談友情不談工作,什麼工作都不談呢?”

“可惜酒精會腐蝕人的大腦,而大腦,就是我的職業生命.”

聽到這,龍川肥原的臉上終於下意識地閃過了一絲憤怒,但是很快便又恢復了正常,“李上校,你知道嗎?當女人把職業當生命的時候,其實是一種悲哀。

聖經上說,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皆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殺戮有時,醫治有時,換做我們東方的語境,就是天地眾生應該各自安其本分,玫瑰的本分就是點綴愛情,而不是要長成什麼參天大樹,遮天蔽日.”

“不過在我看來,大佐您剛剛說了那麼多,歸根結底就是四個字‘刻板印象’,按照您的邏輯,間諜是男人的角色,身為女性不該參與,對嗎?”

“對於這個觀點,我並不否認,當今各國培養了許多女間諜,有的以身體做誘餌,竊取情報,有的才智過人,就像……就像李上校這樣,破解了連男人都無能為力的難題,不過無論如何在我看來都太殘酷了,說真的,我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女人流血.”

“可惜在戰爭中,所有人都在流血,戰爭可不會區別男人和女人,只有活著的和死去的。

唯一不同的是,男人的戰爭往往以死亡結束,而女人的戰爭則往往以死亡開始。

如果大佐真的欣賞我,就請以對待戰士的尊重,來挑戰我!而不是把我當成美麗的皮囊觀賞.”

三言兩語,李寧玉就把那龍川肥原說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可即便如此,龍川肥原卻依舊還是執拗地追問道:“這麼講來李上校今天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喝這杯酒了?”

可即便如此,李寧玉卻依舊不為所動,這下大廳裡的氣氛一下子就尷尬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直不聲不響的李牆便主動端起了面前的酒杯,衝著李寧玉舉了舉,挑釁一般地說道:“李科長,既然你剛剛說希望被待以戰士的尊重,那如果明某人不才,向你發出挑戰的話,你會接受嗎?”

“你要挑戰什麼?”

“很簡單,我這裡有一塊大洋,我拋你猜,猜中就算你贏。

如果你贏了,今晚你的那份酒我替你喝,不過若是我僥倖獲勝,就請你端起酒杯跟大家一起共飲,莫再推辭,如何?”

然而話音未落,一旁的王田香便忍不住說道:“明科長,你這……也太兒戲了吧?”

“閉嘴!”

不等王田香把話說完,坐在主位上的龍川肥原便忍不住呵斥了一句。

李寧玉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轉頭看向了龍川肥原。

龍川肥原則連忙輕咳了一聲,點了點頭。

李寧玉這才點頭同意道:“好吧,我接受你的挑戰,開始吧!”

話音未落,李牆便二話不說“叮”的一聲將手上的那枚硬幣彈得老高,在空中急速翻轉了好幾圈之後,才被李牆手疾眼快地扣按在了餐桌上。

“請吧,李科長,人頭還是字?”

然而李寧玉卻只是皺著眉頭坐在那裡,宛若一座雕像一般,李牆也不催促,耐著性子靜靜地等著。

倒是一旁的白小年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對坐在自己右手邊的金生火問道:“金處長,看出什麼名堂沒有?”

金生火則嘆了口氣,搖頭說道:“看不真切,剛剛硬幣被拋向空中的時候,剛好被房頂上的燈光晃了一下,看來這明科長這次是有備而來啊!”

“怎麼樣,李科長,到底是人頭還是字?你好歹也猜一個,總這麼沉默算怎麼回事啊?大佐和大家可都還等著呢!”

然而話音未落,李寧玉便突然猛地抬頭看了過來,似笑非笑地說道:“好吧,既然明科長這麼急著想要我說出一個答案出來,那我就猜……既不是人頭,也不是字好了.”

“你確定?”

“當然!”

“李科長真不愧是司令部裡頭腦最好的,明某人甘拜下風,你贏了!”

說著,李牆便緩緩掀開手掌,下面果然什麼都沒有。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龍川肥原一邊拍手一邊說道,“李上校,你是怎麼看穿明科長的手段的?”

“很簡單,剛剛明科長一遍又一遍地追問我人頭還是字,就是想要催我儘快說一個答案出來,而作為拋幣的人,無論是人頭還是字,勝率都只有一半,只有讓它既不是人頭也不是字,才能改變獲勝的機率.”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輸了。

由此可見,最終還是李上校略勝一籌,既如此,那就願賭服輸,李上校請自便吧!”

然而話音未落,顧曉夢便主動開口說道:“大佐,玉姐不喝,我替她跟您喝!”

說完便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喝完才反應過來說道:“哎呀,這紅酒不得乾杯,興之所至,失禮啦!”

龍川肥原則笑了笑,“美人盡興,就是禮節!”

王田香見大廳裡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於是便立刻走到了留聲機旁,播放起了唱片。

酒過三巡之後,龍川肥原清了清嗓,剛要說什麼,一個手下就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對他耳語了起來。

龍川肥原聽了先是一愣,隨即便很是抱歉地對眾人說道:“實在是抱歉,各位,有緊急公務需要處理,王處長你也一起來吧!吳志國招供的細節你比我還要清楚!”

“是!”

“諸位不要拘束,我稍候就回.”

說完便帶著王田香急匆匆地走了。

而那兩人前腳剛走,白小年便忍不住說了一句,“三木之下,何求不得?這個王處長手段高啊!看來這會兒,吳志國真的是招的乾乾淨淨的了,金處長,我看您是多慮了吧?”

金生火聽了笑而不語,倒是顧曉夢一邊自斟自飲著那名貴的紅酒一邊沒好氣地數落道:“哎!小人得志,靠著日本人就想逞英雄,我看等哪天鬼子投降的時候,他怎麼給人家償命!”

這下可把金生火給嚇了一跳,連忙小聲提醒道:“曉夢,在這說話可要小心!”

然而此時的顧曉夢醉意早已經上來了,哪裡聽得了這個,當即嗓門就提高了一個八度,“我說話就這樣,不行啊?”

說完便踉蹌著就要起身,李牆見狀連忙上前想要攙扶,不想卻被她猛地一甩,將手上的酒杯甩到了地上,嘩啦一聲摔得粉碎。

“怎麼回事?”

守在外面的王田香的手下聽到聲音立刻就趕了過來問道。

白小年連忙擺了擺手,“沒什麼,喝多了。

叫人過來把這收拾一下.”

那人聽了立即向外面招呼了一聲,緊接著帶著破草帽的老鱉便走了進來。

剛一進門,就聽到金生火重重地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道:“我說曉夢,我真要勸勸你,當心禍從口出!”

然而顧曉夢卻繼續借著酒勁撒潑道:“禍是闖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我心裡沒鬼我不怕!”

“哼!別以為自己不是鬼,就做不了鬼,我告訴你們,我從來就不相信來到這個鬼地方,只是為了捉什麼老鬼!”

說到這,見老鱉剛好走到了自己身邊,金生火便索性將心裡那點火氣全都撒在了他的身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說道,“當心點,當心點,這掃把都撩到我身上了!”

老鱉自然是連聲道歉,可那金生火卻依舊不依不饒,“幹什麼你這是!連這麼點活都幹不明白,真的是……”話沒說完,白小年便趕忙開口勸道:“金處長,知道您心裡頭有邪火,可再怎麼也別跟這種人發呀!多丟身份啊!要我看這回裘莊捉鬼啊,不光把吳志國這個老鬼給捉了出來,把我心裡的鬼也給捉了,張司令,假公濟私,等這次吳大隊的案子一審完,他也得被查!我呢?到時候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張司令毀了,吳志國被抓了,這個時候,司令部就該您來主管了。

等真有那麼一天啊,金處長,額不,金司令,看在咱們兩番同生共死的份兒上,您能幫兄弟的,就幫兄弟一把吧!”

“不得不說,白秘書你還真是個見風使舵的高手,這還沒出裘莊,就開始考慮改換門庭了?”

說到這金生火稍微頓了頓,隨即便話鋒一轉,“不過話又說回來,有白秘書這樣的兄弟在一旁幫襯,倒也不是什麼壞事對吧?”

說話間,那老鱉便已然遊走到了李寧玉的身後,見她一直在自顧自地鼓弄著牙籤,頓時便覺得有些蹊蹺,於是便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說道:“長官,您那牙籤……”不想才剛開了個頭,李寧玉便索性將手裡的牙籤往桌上一丟,不耐煩地說道:“你們說完了沒有啊?既然等了這麼久,龍川大佐還不回來,那我就只好先失陪了.”

說完,李寧玉就準備起身回房,直到這時,王田香才風風火火地趕了回來。

“抱歉抱歉抱歉,龍川大佐一時回不來,所以就派我先回來招呼大家.”

說完,王田香便注意到了還在裝模作樣地進行打掃的老鱉,頓時便眉頭一皺,“怎麼什麼人都放進來了?出去!”

老鱉連忙應了一聲就向外走,可還沒等他走到門口,就被白小年給叫住了,“哎!那個打掃衛生的,把那邊的葡萄給我拿來.”

或許白小年怎麼也沒有想到,就是那串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葡萄,將在不久之後,成為了他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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