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李主任這麼快就起殺心了?”

王天風從容地說道,那樣子就好像是在說別人似的。

李士群則哈哈一笑,“放心,我可不像你們戴老闆那麼心胸狹隘,只要是誠心來投奔我的,我都歡迎。

當然,前提是誠心.”

“那就要看李主任準備交給我的差使有沒有吸引力了?”

“實不相瞞,這段時間我正在著手籌備一個特工訓練班,對外的名稱叫‘聚川學院’,按說在訓練特工這件事上,想必你還是很有經驗的,所以我準備讓你去當這個訓練班的教務處處長,不知王先生是否願意?”

“想不到李主任對我的履歷瞭解得這麼清楚啊!”

“那是當然,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嘛!”

話音未落,王天風便伸出了一根手指,“一個條件!”

“說!”

“我這個教務處處長,只向你一人負責,除你以外,不受其他任何人的節制.”

李士群聽了則想也不想便很是痛快地點頭說道:“好!這個條件,我答應了.”

……明公館的露臺上,明鏡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裡,目光呆滯地看著晚霞,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李牆體貼地拿了一條毛毯過來仔細地幫明鏡把腿蓋上,然後才緩緩在她的身邊坐下。

兩人就這麼相對無言地坐了大半個鐘頭。

最終還是李牆忍不住主動打破了這尷尬的沉默,“大姐,明臺的事情,我們不是有意瞞著您的,如果不這麼做的話……”然而話沒說完,明鏡便幽幽地說了一句,“他竟然敢打我!”

聽到這,李牆便頓了頓,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之後才繼續說道:“大姐,大哥他也是迫不得已,您放心,明臺的事,我們已經都安排好了!”

不想明鏡卻依舊重複這剛剛那句話,“他竟然敢打我!”

“另外,日本人在房間裡安裝了竊聽器,正在對我們進行全天候的監視,整棟房子只有這裡和小祠堂不在他們監聽的範圍之內,就連大哥的書房現在也是危險區域了.”

然而明鏡卻依然還是那句,“他竟然敢打我!”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大哥說……”說到這,李牆先是頓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明鏡,然後才繼續說道,“大哥說,過幾天要跟汪曼春一起回家……”此話一出,明鏡立刻就把頭扭了過來,然而一開口卻還是那句,“他竟然敢打我!!”

只是這一句的語氣跟之前已經有了極大的不同,幾乎每一個字都飽含著無盡的怒火。

李牆則下意識地嚥了口口水,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大姐,我知道您委屈,但是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抗戰,所以只能委屈一下您和明臺了。

要不是我實在不忍心看到您那悲痛欲絕的樣子,我也不會把真相告訴您的。

所以即便是在家裡,您也一定要認為明臺已經故去了,這樣我們的計劃才能繼續進行下去,好嗎?”

“可是,他竟然敢打我?!”

說這話時,明鏡的眼中已經滿是淚水,但是李牆卻知道,這並不是委屈的眼淚,而是心疼,而且心疼的物件也不是她自己,而是明樓!那個為了任務不得不動手打了自己從小到大最為敬重的大姐一記耳光的弟弟。

如此姐弟親情,讓李牆不禁想起了已經許久不見的父母,隨即眼圈也不自覺地紅了起來……與此同時,法租界巨福路上的一間很不起眼的亭子間裡,明臺終於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這便讓他有些疑惑,這淚水究竟從何而來?正想著,隨著一股濃郁的藥香氣傳來。

一個靚麗的倩影便從外面走了進來。

明臺連忙眯了眯眼,終於看清了來人的樣子,竟然是程錦雲!緊接著驚疑,難以置信的情緒便清晰地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錦雲?”

明臺試探著叫了一聲。

此話一出,程錦雲整個人便愣住了,隨即更是忍不住喜極而泣,就連聲音也明顯帶著哽咽,“明臺!你終於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明臺則連忙安慰道:“好啦好啦!錦雲,剛哭完又哭,小心再把眼睛給哭腫了!”

“我才沒哭呢!”

程錦雲一邊擦著眼角一邊嘴硬道。

看得明臺又好氣又好笑,而笑過之後,才無不感慨地說道:“真沒想到,我竟然還能活著從日本人那裡走出來,謝謝你,錦雲!謝謝你救了我.”

然而程錦雲聽了卻連連搖頭,“不,不是我,是楊醫生。

是他第一時間給你做了手術,幫你把體內的空包彈取出來的,我只是……只是打個下手罷了!”

“這麼說,這又是一次成功的國紅合作咯?”

“什麼國紅合作?你說的也太誇張了吧?”

“誇張嗎?我倒是一點都不這麼覺得.”

說到這,明臺便忍不住嘆了口氣,小聲說道,“如果真能一直這樣的話,那該有多好啊!”

“嗯?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話說回來,有沒有什麼吃的啊?我都快要餓死了!”

程錦雲這才反應過來,“我去幫你熬點粥,你先把藥喝了.”

“能不能不喝啊?我最怕苦了……”明臺近乎撒嬌一般地說道。

然而程錦雲卻故意把臉一板,威脅道:“那你還想不想吃東西了?想吃的話就乖乖把藥喝了!”

“那……能不能再給我買幾個生煎?”

“你先喝了再說!”

明臺無奈,只得捏著鼻子把那碗苦得不能再苦的藥給灌了下去。

程錦雲這才放心地離開。

而就在她離開之後,躲在屋外陽臺上的那個身影才終於鬆了口氣,同時也打消了臨走之前透過門縫偷看一眼的想法,猶如一隻靈貓一般翻上了屋頂,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就這樣又過了一段時間,明臺一直都被黎叔以養傷為由,關在了這一間小小的亭子間裡。

儘管程錦雲也會時不時地過來探望自己,但對於生性好動的明臺來說,這段不能出門的日子,簡直就跟坐牢一樣。

可即便如此,他卻並沒有過一句抱怨,因為他知道,黎叔這麼做也是為了保護自己。

更重要的是,在經歷了一次生死之後,明臺突然明白了許多事情,心智也變得成熟了許多。

於是在窮極無聊之時,明臺便開始學著做起了家務。

這一天,明臺正在晾曬自己剛剛洗好的衣服,便開啟了黎叔房間裡的衣櫃,想要找個衣架,卻無意間發現了一個小孩子玩的撥浪鼓玩具。

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玩具,明臺頓時就錯愕了一下,甚至感覺到了一絲隱隱約約的害怕。

明臺不太明白內心的糾結情緒究竟從何而來,只是立即關上了櫃子。

恍惚間,記憶裡父親那張彷彿永遠都看不清的臉竟然奇蹟般地變得逐漸清晰了起來,最終竟然真的變成了黎叔的樣子!難道說黎叔真的是……腦海裡剛一浮現出這樣的念頭,明臺便狠狠地甩了甩頭,彷彿是要將那個念頭甩出自己的大腦似的。

可即便如此,自己的手卻依舊不受控制地把一個壓在箱底的用紅色絨布紮起來的舊相框拆開來,翻轉相框來一看,整個人一下子就傻了。

只見那老式相框裡放著一張泛黃的舊照片,赫然竟是一張全家福!從小到大,明臺都是看著明公館客廳裡的那幅素描來思念母親,幾乎閉上眼睛都能浮現出母親慈愛的面容。

於今,照片裡黎叔的妻子與自己母親的素描竟合二為一了!明臺緊緊地把照片捧在心窩上,不自覺地潸然淚下。

忽然,樓下便傳來了有人拿鑰匙開門的聲音,於是明臺也來不及把相框包好,就直接關緊櫃門,轉過身來,向樓梯口走去,臉上掛著笑容,掩蓋著自己的不安。

“明臺,你看誰來了?”

黎叔含笑站在門口。

明臺猛一抬頭,就看到明鏡和李牆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子便猛地一震。

儘管明鏡只穿了一件很樸素的旗袍,卻依然風華絕豔,走進房間的一霎那,明臺就像迷途的孩子終於看見了親人一般,不顧一切地跑到了明鏡的面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姐,明臺不孝,讓大姐擔驚受怕了。

你打我,罵我吧!”

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明鏡一把攬在懷中,緊緊地抱住,彷彿失而復得的一件寶貝,泣不成聲,哭得肝腸寸斷。

明臺跪在明鏡面前,見她傷心難過難以自控,愈發覺得自己對不起姐姐。

想要安慰,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也伸出手來緊緊地將她抱住,用自己的懷抱給大姐一些安慰。

“你這孩子,你是要氣死我啊你!”

李牆和黎叔見狀則對視了一眼,隨即便很有默契地退了出去,為姐弟兩個營造出了一段難得的獨處時間。

好半晌,明鏡才擦了擦眼淚,用手輕輕摸了摸明臺那還纏著繃帶的胸口,心疼地問道:“還疼嗎?”

“不疼.”

明臺忍著疼,笑道,“已經好了.”

“起來,起來坐著.”

說著便拉著明臺並排坐下,猶豫良久才忍不住開口說道:“黎叔說,過段時間就送你走。

可是我……捨不得。

你要是真的跟黎叔走了,將來咱們姐弟兩個要再見面,就難了.”

“大姐,您別這樣,黎叔要送我走,也是為了您和大哥他們的安全著想.”

“這我當然知道,可是……”說到這,明鏡便忍不住哽咽起來,“可是我把你養這麼大,從沒想過要你去扛槍打仗。

我總想著,護著你,不受戰火的殃及,讓你好好讀書,做一個學者,再不濟就做一個本本分分的商人也好.”

說到此處,明鏡的臉上寫滿了美好的憧憬,“可誰知陰錯陽差,你竟然……”“姐,等抗日勝利了,我一定回來,好好孝順姐姐。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活著,活得健健康康的。

將來我還要結婚,為明家開枝散葉,我生好多孩子陪你……”“不害臊!”

明鏡撥弄他的頭,“你這麼蠢,有這麼倔,人家錦雲才不肯嫁給你呢?”

“她要是不肯,那可是她的損失,你弟弟我不知道多受女孩子歡迎呢!”

正說著,李牆便拿著一隻黑色的盒子走了進過來,“怎麼,傷一好就又開始耍貧嘴了?”

明臺看了一眼李牆手上的盒子,隨口問道:“你那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啊?”

李牆則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道:“都是你的‘遺物’.”

此話一出,明鏡立刻就瞪了他一眼,李牆這才連忙改口道:“說錯了,都是你的寶貝!”

一邊說一邊將那隻盒子遞給了明臺。

然而明臺接過盒子之後卻沒有立刻開啟,而是看了一眼一旁的明鏡之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哥他最近還好嗎?”

果不其然,一提到明樓,明鏡就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有什麼好不好的?”

李牆則連忙說道:“大哥心裡其實還挺掛念你的,只是他不方便過來看你,他讓我告訴你,讓你好好養傷,後面還有更多事情要做.”

明臺聽了先是點了點頭,隨即便抬頭對李牆說道:“阿牆哥,你跟我來一下,我有話要單獨跟你說.”

此話一出,李牆便請示一般地看向了明鏡,直到她點頭之後才跟著明臺來到了他的房間。

“阿牆哥,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誰出賣了我們?是郭騎雲,於曼麗,王天風,還是……”說到這,明臺頓了頓,稍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之後才繼續說道,“還是我大哥?”

“你真”

短暫的沉默過後,李牆才終於開口反問道。

“當然!”

“是你!是你為了活命出賣了自己的組員,但是最終卻還是被‘瘋子’借日本人之手清理了門戶!”

“什……你說什麼?”

聽到這,明臺頓時便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說道。

然而李牆卻不管他到底有沒有聽到,便自顧自地用上級的口吻繼續說道:“聽好了,從現在起,‘香案’就是你的新代號,而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打入紅黨內部!聽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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