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王三子,各個是京中的風雲人物。

世子楚崢越,容顏驚為天人,偏生是個草包中的草包,乃是天下人口中的大笑柄,當真是德不配貌,全然沒有繼承其父的半點風采。

二子楚崢宜,雖是本事過人,卻只能單打獨鬥,沒有調兵遣將的本事,又冷如冰霜,不近人情,到底是難成大器的。

而三子楚崢陽,則是三人之中名聲最廣的。

聰慧過人,小小年紀便能同其父楚璋一同上戰場,小大人兒似的,同諸位軍師商討戰略,且獻計數百有餘,佈局精妙,環環相扣,其父聽之,當真大獲全勝。

綏元帝贊其為百年第一神童,親賜金如意,上刻“永昌福子”四個大字。

然而他的功績卻並非是眾人所熟知他的緣由。

若是詢問旁人,浮現出的第一印象必然是極好女色。

說是永昌福子,其實倒不如說是永昌浪子。

雖說兩個哥哥從不近半分女色,可楚崢陽卻是夜夜留宿秦樓楚館,為此事倒不知為楚璋打罵了多少次,奈何跟著一同上戰場順利打下蠻夷,連綏元帝都出言讚歎,楚璋便也不忍苛責,對此事便亦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初遇玉錦繡時,自然是在休獨倚。

那日天穿節,年味未褪,街頭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休獨倚中上了好戲文,又臨近元宵節,正是休沐的日子,休獨倚中座無虛席,玉錦繡便正如後來無數次,倚著紅漆柱,坐在二樓的美人靠藉著珠簾的遮掩,居高臨下地看著臺下形色各異之人。

那日,沈憶年對遙遙一望的袁晚寧一見鍾情。

亦是那日,楚崢陽鬼使神差地抬了頭,正同玉錦繡對視一處。

美人嬌媚,不笑傾城。

楚崢陽當即彷彿被雷劈了一般,整個人都呆愣原處,連酒都忘了喝。

玉錦繡看著他嘴角還沾著方才吞吃入腹的米糕,不由輕笑出聲,接著,便抬身隱去。

這一笑彷彿羽箭,當即便將個楚崢陽的心一擊即中。

當即,他便下定決心。

此生,非她不娶。

……

休獨倚並非只是尋常酒樓,暗中做的是百曉生之事。

玉錦繡自然是知道楚崢陽是什麼人的。

生性風流,是個最擅討人喜歡的浪蕩公子。

她最不屑的,便是這樣的男子。

自以為將女子玩弄股掌之間,其實不過是花言巧語,最是薄情。

更何況一個萍水相逢的公子。

京中女子皆是舉止高雅的大家閨秀,甚有如玉錦繡這般體態風流,媚眼如絲的風情美人,又是那樣驚為天人的美貌,又是於休獨倚中初遇,楚崢陽自然不難猜出天穿節遙遙一望的美人是何身份。

連著一月,楚崢陽日日求見,無數奇珍異寶不要錢似的被送入休獨倚,玉錦繡不為所動,凡是送來的,便都退還,楚崢陽卻是每每推辭,玉錦繡也不含糊,楚崢陽不肯收回,她便親自拿入手中,一樣一樣扔在地上。

上好的翡翠白玉掉落在地,破碎聲分外清脆,聽的人心頭不忍。

然而楚崢陽卻是敲著扇子,便就看著無數的珍寶珠玉在眼前變作一文不值。

他笑道:“若美人願意,餘下數十載,我也願效仿周幽王,傾盡家財尋得天下珍寶贈予美人,只為博美人一笑。”

玉錦繡不為所動。

每日依舊是厚禮送往,依舊是價值千金的寶物被砸落在地,眨眼便成了一文不值。

兩人便就這樣硬生生地扛了半年有餘。

直到炎炎夏日,玉錦繡正犯著懶,在小閣樓上納涼,門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門外少年依舊如約而至,這一次,卻是空手而來。

玉錦繡挑眉,饒有興致:“怎麼,楚三爺莫不是浪子回頭,不再堅持,打算同奴家告別了?”

少年無奈地攤開手,笑容之中卻少見地帶著幾分尷尬。

“體己掏空,買不起寶物,如今唯剩我一個。若是玉娘子喜歡,不妨一同毀去,能夠看你一眼,我已是不枉此生。”

玉錦繡終於是繃不住,噗嗤笑了。

這一笑,楚崢陽喜出望外,如獲至寶。

楚崢陽雖是浪子,可如今回了頭,倒當真有幾分人模狗樣的味道。

從前的老相好都斷了,狐朋狗友相聚也都推了,走在街上桃花眼低垂,旁的姑娘甚至都不肯多看一眼了。

玉錦繡倒並不信他這麼容易就回頭。

更何況,一個不知委身過多少姑娘的男人,即便是浪子回頭,可終歸只是一時,誰又能斷言一世。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古人之言,便是前車之鑑。

愛情正如砌牆一般,感情的建立需添磚加瓦,不可一步登天。

然而若是有心摧毀,也不過一錘子買賣。

玉錦繡美貌自然不會只吸引楚崢陽一人。

有富商對玉錦繡垂涎不已,仗著富可敵國便公然求親,卻連玉錦繡的面都沒見著便被駐守在休獨倚的暗衛給扔了出去。

富商懷恨在心,竟帶了人來前來砸場子。

玉錦繡為護眾姐妹,便妥協,任由那富商將她帶走,富商對她意圖羞辱,便將帶她去了青樓吩咐人為她換上衣不蔽體的紗衣,卻在脫衣服時被玉錦繡一巴掌打暈了過去。

玉錦繡衣服扯落大半,正在整理之時,滿頭大汗的楚崢陽破門而入,正看到她坐在床邊整理衣服的一幕。

先是驚愕,接著便是憤怒。

楚崢陽衝上前去抓著她,道:“旁人說的當真是真的?是你……是你自己甘願與他一同到這等煙花之處,你與他……你與他當真已經……”

他雙肩微聳,一雙眼盛滿怒色。

全然沒有了從前那個為求她一笑而卑躬屈膝的模樣。

本想出言解釋的玉錦繡諷刺地挽起嘴角。

她慢悠悠地推開了楚崢陽,輕言細語地嬌聲譏諷:“楚三爺這是做什麼?三爺眠花臥柳,每日入榻的姑娘多不勝數,我不過是將初次贈予旁人,你又何必如此憤怒?敢問三爺,您的初次,不知又留在了哪位姑娘的榻上?”

她的話刀尖似的,扎得楚崢陽心頭一痛。

他失魂落魄地甩開玉錦繡的手,向後退了幾步,逃也似的離開。

便是這一舉止,玉錦繡當即心死。

楚崢陽是何等涼薄之人。

她便這樣隻身下樓。

她身穿之物幾乎不蔽體,引得前來此處的王孫公子紛紛注目,勾欄之處哪裡有這般的國色美人,一個個眼睛都看直了,卻又見美人雖嬌媚卻帶著殺意而踟躕不敢上前。

直到玉錦繡酩酊大醉,眼角的媚態勾魂奪魄,勾得旁人心頭髮癢。

早有按捺不住色心的公子上前,兀自倒了一杯酒,小心翼翼探道:“姑娘可願同小生飲上一杯?”

玉錦繡瑩潤指尖輕勾住他的下巴,帶著醉意的一雙眼看得對方心都險些跳出喉嚨。

“奴家今日興致好,諸位公子誰能讓奴家高興,今夜,奴家便陪誰一晚上,怎樣?”

旁人早就因她的出現而心神盪漾,這話一出,哪有不肯的,一窩蜂便都聚了來。

一杯接著一杯,玉錦繡眼神愈發迷離,早有人急不可耐,輕佻地抓上了她若隱若現的肩頭……

“都給我滾開!”

忽有人一聲大喝,緊接著便是十來個凶神惡煞的護院不管不顧將圍在玉錦繡周圍的男子都驅散。

為首的少女叉著腰,美目怒視眾人,劈手便是狠狠一巴掌打在了那登徒子的臉上。

“臭婊.子,你敢打我?!”

捱了打的登徒子哪咽的下這口氣,正要還手便被護院們擋開。

少女亮出沈家的牌子,那人便是倒抽一口氣,哪還敢多言半句。

沈清漪厲聲喝道:“還不都給我滾?!”

眾人一鬨而散。

沈清漪連忙脫下斗篷裹住醉倒的玉錦繡,看著她心痛道:“你這又是何苦?!我好容易才說服三思前來為你診治,你如今為何失魂落魄,又為何不同我言說!”

玉錦繡倚在她懷中,餘光掃過窗外那久久不言語的一抹剪影,淡淡道:“秦樓楚館都是男子縱情聲色,我又為何不行?”

沈清漪皺眉,衝口而出道:“男子縱情聲色,是他自甘墮落,你若出自本意,縱情聲色又如何?可你分明不願,卻勉強自己在此,你這又算什麼?”

玉錦繡倒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時竟也語塞,見她不說話,沈清漪便親自將她扶入馬車之中。

與她的私事,沈清漪並未過問,可便自從這一次,兩人的關係便是愈加親密,已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

多年時光如細水長流,楚崢陽對她的感情反而愈演愈烈,反而楚崢陽於她,卻不過是記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段。

名為心動的火苗,綻放過,卻又被迅速澆滅,再無復燃。

於她,感情不過是疾苦,於楚崢陽,她卻是那個永生永世,愛而不得的掌中硃砂。

玉錦繡依舊如從前那般,站在樓臺高處,隔著珠簾望著形色各異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從食客口中得知,攝政王那好色成性的幼弟終身未娶,以軍師之名隨同親侄子前往沙場征戰,卻再也未曾回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可她從未想過,如楚崢陽者,會再也回不來。

得知了楚崢陽的死訊,玉錦繡手微微一抖,手中的煙管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碎裂之聲,彷彿回到了多年以前,記憶中那個執著的少年風雨無阻,日日坐在她的門前,看著她冷若冰霜扔出無數奇珍異寶。

回憶如在眼前。

稟告此事的小廝是今年新來的,對休獨倚的往事一無所知。

他驚愕地看著一向鎮定的老闆娘少見的失態,不由瞠目結舌,試探道:“……老闆娘?您認得楚三公子?”

他話未說完,玉錦繡的表情已歸於平淡。

玉錦繡轉過身去,聲音淡淡。

“不曾認得。”

“不過,一面之緣。”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混世小郡主

蓬萊島上的丁彤

馬甲狂掉,豪門棄女她竟是真千金

桃花當酒錢

幽默甜寵:我的閃婚霸總

瑜記得你

穿書之貴女不得不打怪升級

松江水暖

星隕就一刻

風雲無痕金銀滿貫

夢裡,現實

藍桉一知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