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安妮暗自嘀咕,面上兒卻沒有絲毫表露,反而仍是一副孩子般的傻笑。

“對啊,這不是過兩日就要去王家下聘了嘛,我啥也不懂,就想多看看書,好歹學習一些.”

安妮在郭氏下首的位置,盤膝坐下。

彼時,最盛行的是跪坐,尤其是那些世家貴人,對於各種跪坐都有要求。

但,秦家是土鱉啊,根本不會講究什麼坐姿,而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還是來到京城後,秦猛為了不讓家裡人被人笑話,特意請了通曉禮儀的先生、女先生來教授,秦家人這才勉強懂了些禮儀。

只是,郭氏和秦父都上了年紀,跪坐實在學不來,他們乾脆就盤膝而坐。

雖然不如跽坐看起來那麼正規、優雅,卻也不算太失禮。

畢竟他們的年紀、身份擺在那裡,就算去做客,主人家也不會跟兩個老人計較。

秦猛倒是在柳家系統學習過禮儀,但他常年在軍營裡混著,早就將這些繁文縟節丟到了九霄雲外。

在朝堂上,他還會忍著、憋著,回到家裡,他則是隨心所欲。

若不是在親孃面前,他可能還會坐得更加“放肆”。

“前些天,我也確實去了庫房,唉,人家王家可是千年世家啊,什麼好東西沒有見過?”

盤膝坐好,安妮有些苦惱的說道,“且人家是請貴人家,不喜歡黃白那些俗物,我便想著,尋些孤本、真跡送過去,想來王家會喜歡!”

“我兒想得倒也周到.”

郭氏眼底閃過一抹肉疼,卻還是裝模作樣的說道,“只是,有幾句話,為娘不知該不該說!”

最討厭“不知該不該說”這樣的句式了,擺明就是想說,還故意搞這一套。

且說這話的人,心裡很清楚,自己說出來的話,肯定是“不應該說的話”。

安妮吐著一口好槽,臉上卻一副被關切的感動,“娘,您有什麼話只管吩咐!您可是我親孃,還能害我不成?!”

安妮這話說得無比自然,卻讓郭氏有些許心虛。

她略略避開一點安妮滿是信任、依賴的眼神,笑著說道,“對啊,這些話,要是擱外人身上,我肯定不多嘴。

可你是我兒子,我這個做親孃,就算知道可能會討人嫌,也要說這些話.”

“小野豬啊,在娘心裡,你是最有出息、最有能力的人,堂堂新朝安國公,戰功彪炳,聖眷正濃,走到哪裡,都該高人一等.”

“但,某些人,卻仗著自己會投胎,生在了好人家,自己不咋地,卻因為一個姓氏就敢看不起我兒這般英雄人物.”

“兒啊,王家的親事固然是好的,否則聖人(指皇帝)也不會給你保媒。

但為娘雖不識字,卻也知道門當戶對的道理.”

“唉,雖然在為娘看來,以我兒的能耐,就是娶個仙女兒也使得。

可別人不這麼想啊.”

“在世人眼中,咱們秦家跟王家結親是高攀,你根本就配不上人家王家的閨女.”

郭氏絮絮叨叨的說著,一方面她極力表明自己兒子足夠優秀,一方面又痛恨世人的偏見,以及對世家單憑姓氏就能蔑視一切的不認同。

如果不是知道郭氏暗自盤算為嫡長孫求娶某個小世家的貴女,安妮就險些信了她的這些話。

郭氏說這麼多,根本不是真的為秦猛鳴不平,也不是挑戰世家的權威,而是為了接下來的話做鋪墊。

就聽郭氏說道,“唉,別說旁人了,約莫就是王家人,心裡也未必瞧得上你啊.”

“王氏嫁給你是低嫁,她本就高貴,又有世人、家族撐腰,來到咱們家,還不定怎麼施為呢.”

“你、你若再表現得太過積極、低三下四的,那王氏還不順勢騎到你的脖子上?”

“小野豬啊,咱們莊戶人家娶媳婦,要得就是賢惠孝順、生兒育女,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可女人若是太強,天地倒換……別人怎樣我不管,我就是捨不得我兒受委屈啊.”

聽到這裡,安妮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想得沒錯,原劇情中秦猛和王氏能過成那樣,絕對少不了郭氏的“功勞”。

瞧見沒有,王氏還沒進門呢,郭氏就暗搓搓的煽動秦猛。

估計照她的意思,害怕人家王氏仗著出身好在婆家作威作福,就搶先給人家來個下馬威。

讓秦猛用“丈夫”的身份壓制王氏。

郭氏內心也是這樣盤算的,既想娶個世家女撐門面,又嫌棄世家女不能像農家女那般對公婆百依百順。

她這是既想得人家帶來的好處,卻不想給與人家應有的待遇啊。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郭氏心裡很清楚,她跟兒子的關係只是表面和氣,他們母子之間並沒有多麼深厚的感情。

兒子還沒有成婚,沒有自己的小家和妻子兒女,郭氏還能用一些花言巧語哄騙。

一旦他成了家,感受到了更為真摯的親情,他未必會再被郭氏的虛情假意所矇蔽。

所以,郭氏必須搶在王氏進門前,先給他們夫妻製造一些障礙,不讓他們交心。

夫妻不同心,郭氏這個做婆婆的,才有機會摻和其中,然後獲得最大的利益。

“娘,我不委屈啊.”

安妮心裡很清楚郭氏的想法,臉上卻一派憨笑,“嘿嘿,別人笑話咋了?我得到實惠就成.”

“還有啊,別人也沒說錯,我確實配不上人家王家姑娘。

想我秦猛,區區一介馬奴出身,若非大少爺,哦不,是聖人仁善,早早的放了我身契,還給了我前程,我這會兒別說娶世家女了,就是想娶個家世清白的女子都難啊.”

“估計我連大哥、二哥他們都不如,他們好歹還能娶個農家女。

而我,就只能娶丫鬟、客女了。

生個孩子,也是低人一等的家生子!”

郭氏狠狠被戳了一下。

尤其是安妮的那句“馬奴”,更像是一個耳光抽到了她的臉上。

她口口聲聲說最愛秦猛,結果把他賣去當奴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這個親孃啊。

有那麼一瞬,郭氏都在懷疑,便宜兒子是不是故意這麼說,他心裡其實對她還是有怨言的。

但當郭氏喘勻了氣兒,仔細去看“秦猛”的臉色,發現他還是那種憨憨的傻笑,絲毫沒有半點嘲諷、不滿。

難道,他只是實話實說,並沒有特別的意思。

郭氏意識到這一點,不禁有些懊惱:還真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莽漢,想啥說啥,半點都不知道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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