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鹿鳴鄉周氏,果敢勇毅,陷城身為士卒先,功勳卓絕,烈請旨,擢其為門亭長,漢勇毅軍營將。賜金三百、銀五百、錢兩萬、牛羊若干,部曲皆賞...”

一名慕容勃烈的傳令官,搖頭晃腦的大聲宣讀著慕容勃烈的將令。

慕容勃烈說是請旨,其實就是他拔擢周富貴為門亭長、營將的,而門亭長為燕的一個不入流的武臣。

“周亭長,怎麼?不開心嗎?”與傳令官一同過來的慕容慧瑩見周富貴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於是問道。

亭長雖是燕不入流的武臣,也算是有了官職,有了官職,當然就有俸祿了,俸祿為食二十斛,加上週富貴的軍職添錢,還是較為可觀的,更何況慕容勃烈的豐厚賞賜,對於一名漢人來說,此為極為罕見的,因而周富貴應當高興開心才是,甚至欣喜若狂,但他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多謝都督,多謝公主了。”周富貴勉強一笑後謝道。

“哼,陪本宮走走吧。”慕容慧瑩哼道。

周富貴看了一眼慕容慧瑩後吩咐李清等人道:“將激賞之物都分下去吧,死、傷者多分些。”

“好,可是營主你不留些?”李清應了一聲後問道。

周富貴搖頭擺了擺手,就翻身上馬,追著慕容慧瑩而去。

..................

“周亭長,世人多貪婪,貪婪成性者、愛財如命者多如牛毛,可你卻...不愛財嗎?”

周富貴與慕容慧瑩策馬緩緩而行,來到一處山清水秀之地後,慕容慧瑩轉頭看著周富貴問道。

“非也...”周富貴聞言搖頭道:“周某也愛財,無財在這個世上如何生存下去?餓也餓死了。可那些死去的弟兄,至今仍在我面前浮現,不停的問我,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心實在難安,惟多給受傷的及戰死的弟兄家人些許財物,才能稍解心中鬱結。”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周亭長何故如此耿耿於懷啊?”慕容慧瑩聞言說道:“一將功成萬骨枯,難道你不知道這句話嗎?”

“那要看為何而死!”周富貴聲音忽然提高了不少,大聲說道:“為國為民,死得其所,可千古流芳!可他們又為何而死?”

“你...竟在本宮面前說這樣的話?周富貴,你始終未將自己視作大燕之人。”慕容慧瑩聞言怒道。

“國在意我,我便在意國,你們驅使我等為燒殺淫掠之事,便不是周某之國。”周富貴氣憤的說道。

“周富貴!”慕容慧瑩又是直呼周富貴之名道:“燒殺淫掠?兩國交兵,為些殺戮之舉,實為常事,夏殺我燕人,我看你是沒見過,是同樣兇狠,你又何必婆婆媽媽的,還不如我一名女子呢。”

還不是你們將兵南下,兵犯江左的?周富貴心中嘀咕了一句後,便不再說話了,再多說可真有可能禍從口出了,揮鞭在胯下戰馬身上抽了一記,戰馬便向前奔去。

“你...”慕容慧瑩見狀真想狠抽這傢伙

一頓馬鞭。

慕容慧瑩從小到大,還未受過這樣的窩囊氣呢。

騰戈伯父說的太對了,這傢伙就是頭倔驢,還是頭婆婆媽媽的,像個女人般的倔驢,慕容慧瑩心中也是嘀咕了幾句後,便揚鞭策馬,追上了周富貴。

“你...生氣了嗎?”不知是怎麼回事,慕容慧瑩居然給周富貴陪起了小心,小心翼翼的問向周富貴道。

慕容慧瑩自生下來那日起,就身份尊貴,人又長得乖巧俏麗,慕容勃烈對她也是極為寵溺,慕容慧瑩自幼就在父母,一眾姨娘,一眾僕役、婢女等的呵護之下長大,如眾星捧月一般,直到現在,直到周富貴橫空出世...

“小將不敢!”周富貴拱了拱手後說道,話雖如此,臉上卻是一副不屑一顧、不以為然的表情。

“周亭長...”慕容慧瑩只當是沒看見,看著周富貴說道:“我知道你...你是心傷你的同鄉之死。”

“公主...”慕容慧瑩這句話頓時戳中了周富貴心中的痛處,於是哽咽的說道:“他們都是人,都是有家有口的普通人,他們的父母、妻兒等均是眼巴巴盼著他們平安回來,可如今...周某若有命回去,卻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兩國交兵,百姓何辜?權柄、土地、財富等,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不惜以天下人的性命為代價。”

“周亭長啊...”慕容慧瑩聞言輕嘆道:“天下之人,均如你所想,天下豈不是永無戰事?天下豈不永為太平盛世?可...這...可能嗎?”

“不可能...”周富貴聞言頓時垂頭喪氣的說道:“權柄、土地、財富等,如美味之肉糜,食之無不成癮,又如罌粟,讓人慾罷不能。”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周富貴魚肉之命運,至今無法改變,也許周富貴窮極一生,也是無法改變的。

“罌粟?為何物呀?”慕容慧瑩聞言詫異的問道。

“呃...”周富貴想了想後說道:“可以說是一劑毒藥,明知它要命,但只要嘗過了,便如飛蛾撲火一般。”

毒藥?何人明知是要命的毒藥,還非要去品嚐啊?慕容慧瑩感到萬般無法理解。

“周亭長...”慕容慧瑩隨後對周富貴說道:“凡成大事者,無不心狠手辣,而你卻...”

“卻怎樣?”周富貴聞言反問道:“心慈手軟是嗎?”

慕容慧瑩點了點頭。

周富貴攤開雙手苦笑道:“周某這雙手,已經是沾滿了鮮血,這輩子是無法洗掉了。並且,公主,周某實無任何成大事之心,只想撿條性命,平平安安的回家,與家人團聚,其後躬耕田畝,再尋一良人,成婚生子,過上那兒孫繞膝的日子。”

“噗嗤!”慕容慧瑩聞言不禁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周富貴黑著臉問道。

“本宮可是聽說,你從軍之前,可是被人退了婚的。”慕容慧瑩笑靨如花的說道。

慕容慧瑩是哪壺不開提哪一壺,使得周富貴頗為尷尬的說道:“那是他們有

眼無珠,不識俺周富貴!”

草原女兒也真是直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一點都不避諱他人的不快之事,周富貴心中暗道。

“你周富貴怎麼了?”慕容慧瑩聞言更是笑得歡了:“心慈手軟的,像個小娘子,還不如本宮呢。”

“末將怎敢與公主相提並論?”周富貴聞言搖頭道:“公主說周某心慈手軟,對此周某是頗有異議的,心慈手軟,要看是何人,若是周某之敵,周某非但不會心慈手軟,反倒會毒辣無比呢。”

“知道啦...”慕容慧瑩聞言點頭道:“你就像古書上所說的那種人。”

“哪種人啊?”周富貴問道。

“豪俠,嗯,就是豪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卻俠...什麼呀?”慕容慧瑩一時想不起來那句話了。

“俠骨柔腸?多謝公主誇讚!”周富貴謝道。

“呸,誰說你是俠骨柔腸了?臉皮可真厚。”慕容慧瑩啐道。

“哈哈,一隻臉皮厚的小綿羊。”與率真的慕容慧瑩在一起談笑,周富貴鬱結的心裡終於得到稍許舒展了,臉上也是露出了笑容。

“俠骨倒是有,可你這腸子...”慕容慧瑩居然用玉指點著周富貴的胸口笑問道:“本宮卻不知你肚子裡的是什麼花花腸子。”

兩人此時已經下馬,於河邊說話,兩匹坐騎於一旁悠閒著吃著初春的青草。

周富貴被“抓了壯丁”,跟隨燕大軍南下作戰,時間已經來到來年開春了。

慕容慧瑩甚至還伸出小手,在周富貴胸膛之上摸上了一摸...

“富貴,你想聽本宮撫琴一曲嗎?”慕容慧瑩忽然暱聲問道。

“撫...琴?”周富貴聞言頓時大為驚訝。

“怎麼?我塞北兒女,就只知縱馬馳騁,彎弓射鵰嗎?”慕容慧瑩見周富貴一副打死不信的模樣,於是瞪著周富貴嗔道。

“呵呵,如此在下就洗耳恭聽了。”周富貴笑道。

“六月襄山道,三星漢水邊。求凰應不遠,去馬剩須鞭。野店愁中雨,江城夢裡蟬。襄陽多故事,為我訪先賢。名花開處千山豔,好客來時四座春。春花春月春天景,名酒名詩名士風。柳暗花明春正半,桃紅李燦朋初圓。笑臉連同桃花放,歡聲引動酒杯傾。滿堂花燭迎淑女,一派春光映通簾。鸞鳴翠柳新開畫卷,鳳落高梧喜報春暉。春暖花朝綵鸞對箅,風和月麗紅杏添妝。”

須臾,一曲悠揚的《鳳求凰》在河邊響起,大燕紫月公主一邊撫琴一邊吟唱。

周富貴呆呆的聽著悠揚的琴音與歌聲,呆呆的看著慕容慧瑩。

“富貴,你...”曲終之後,慕容慧瑩紅著臉看著周富貴。

“公主,時候不早了,明日還向南行軍呢,這就回營吧。”周富貴努力平復自己如潮水般的心情後,淡淡的說道。

到了此時,周富貴如何不明白大燕紫月公主慕容慧瑩對自己的情意?

可週富貴卻不敢受,也不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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