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農楠稀土礦的潘保定接到了幾個奇怪的電話。
先是黎庚子。
“潘保定,我來稀土礦打工,還需要人手麼?”
“沒開玩笑吧,你會想出來打工?”
昔日的生產隊隊長,多麼輕鬆自在的工作。
到老了會願意出去受人家的管理。
“保定,你都是退休工人,回到家每月都還有退休工資領,都還要跑去外面打工,我們是種田的,到死都沒人給一分錢,不幹活就沒飯吃.”
黎庚子鬱悶地說。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你現在一大把年紀了,來礦上可以安排你做什麼工作呢?”
總不致於去生產第一線吧?“你潘保定當初也是甫錢初中畢業的吧?有沒有象你現在乾的這種崗位,管管人或者算算賬之類的工作,我當了幾十年的生產隊長,以前隊裡的賬目都是由我稽核的。
管理人員我水平也不會差.”
黎庚子意思:你潘保定能幹的活我也一樣可以,就算給我當個車間主任幹,也沒問題。
潘保定聽了不禁啞然失笑。
呵呵,你是生產隊長又怎樣?還想坐我這個位置,你真的是白日做夢,美得你。
我這位置是你可以做的?你怎麼不說做老闆的位置呢。
你有那份能力又怎樣,你有當老闆的能力,你就能當老闆?他心裡冷笑幾聲,語氣上也並不表現出來。
“這樣吧,我問一下大章,看他是什麼意思?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崗位給你幹?或者你呼他bb機,親自問他也行.”
他把大章的bb機號碼告訴了黎庚子。
其實此時黎庚子正在大章家別墅,用大章家裡的電話給潘保定打的電話。
他特意守在孫正輝雜貨店,看見鄒秀花和熊蘭中午回來煮飯吃,於是跟鄒秀花說想去大章稀土礦打工的事。
“庚子老俵,你這個年紀了,還去外面打工?不必要吧。
你幾個兒子都長大了,要打工也是他們年輕人的事,你在家安享晚年就行了.”
鄒秀花只好避重就輕地說。
“唉,九榮、陽海都去打工了,也賺不了幾個錢,現在男孩子娶個老婆,禮金各種費用越來越多,不賺點錢以後沒錢給他們娶老婆,不挨他們罵才怪.”
鄒秀花也表示理解。
熊蘭還主動泡茶招待他。
“你家兩個兒子才真正的有出息,什麼都不用你們操心.”
“我家大章確實是有出息,小章也是受了他哥的影響。
九月一號開學,也去俞督中學讀書.”
他對黎庚子說:“你這事最好直接跟大章或保定說,保定現在負責農楠稀土礦,你打電話問他也行。
大章身上帶了bb機,你呼他也行.”
黎庚子於是打了潘保定的電話。
可是等於白打,還是把事推到大章身上去了。
這時潘柴久和兒子小章也從茶場回來了。
潘柴久對這位昔日的生產隊長並沒有什麼好印象。
以前每個月一號去糧倉領口糧時,不把上月超支款繳完,就不要想領糧油食物。
單位工資往往是十五號才發,碰到家裡有其他用項的情況下,到了月初口袋就沒有餘錢了。
以前,特別是大女兒還年小,沒法掙工分的情況下,一家四口只有鄒秀花只能掙一天七八分的工分。
所以每個月都要繳十八九塊的超支款,幾乎等於潘柴久工資的一半。
在暫時沒有錢的情況下,可以跟生產隊長打個欠據,保證當月把超支款繳清,就可以把當月口糧挑回去。
所有男人在外面工作的家庭,都存在要繳超支款的問題。
所以隊上男人不在家務農的人都不敢得罪生產隊長。
你月初領口糧的時候,假如沒錢繳超支款,而隊長又不簽字同意,那麼你真的會餓肚子。
一家人都會餓肚子。
本來一個月每人都只有可憐的一點口糧,煮飯時加點蕃薯絲,拌點清菜,還會囫圇填飽肚子,月底有餘糧的沒有幾家。
所以只有去隊長家門口哀求他手下留情了。
而當時這老小子經常是趾高氣揚,根本不顧別人家死活的。
潘柴久知道他此時的來意,心裡格外的舒爽。
分田到戶了,你生產隊長就象掉落糞坑的狗。
什麼都不是。
他只是對他點了點頭,順手把客廳電視機扭開了。
雖然電視機白天沒有多少個頻道可以看,但是他扭動電視機調頻,也覺得是件很高興的事情。
鄒秀花端菜上餐桌,熱情招呼黎庚子:“庚子老俵,在我家吃午飯吧,沒有什麼菜,隨意吃點。
哦,對了,保定他怎麼說.”
此時黎庚子坐不住了。
潘柴久跟他小兒子都冷冷地看著他,眼光裡帶著不滿。
在他家吃飯肯定不好意思了。
這個鄒秀花以前繳不起超支款的時候,經常帶三個小孩去他們家門口哀求。
現在角色反過來了,自己成了哀求別人的了,讓他內心尷尬難受。
“保定說做不了主,他讓我問大章。
我有空再打電話給大章吧!”
“那你現在打給大章也行呀.”
黎庚子此時有點後悔剛才沒直接打電話問大章。
但是現在再打電話,他覺得潘柴久兩父子冷冷的注視,對他就是一種羞辱。
“不了,我有空再打大章電話問他吧.”
鄒秀花還在極力留他吃飯再走。
黎庚子客氣回絕了。
他看見潘家餐桌上有魚有肉,有湯有青菜,完全是自己家過節才有的伙食,心裡不禁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唉,真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是人家得意的時候。
潘小章見他已經離開了,不滿地說:“打長途電話不要錢的麼?媽,下次不要給他打家裡電話了。
占人家便宜沒人比他厲害.”
鄒秀花:“你這臭小子,也不要太小氣了,一點電話費又不是繳不起,何必這樣斤斤計較.”
潘柴久不滿地說:“你大概忘記了,以前繳不起超支款時,帶他們幾個在他家門口哀求啼哭的時候了。
那時候他一點都不可憐別人,要由我來說,現在也叫大章不用理他.”
鄒秀花笑嗔道:“瞧你們那點出息,大章才不會象你們一樣.”
……稀土礦的潘保定此時又接到了潘冠久的電話。
“冠久叔,你今天怎麼想起跟我打電話了,是有要緊的事麼?”
兩人是叔侄關係,但是年齡上也只是相差三四歲。
“沒什麼要緊的事,就是想問你,大章那稀土礦有沒有適合我可以做的工作.”
潘冠久是在郵局打的電話,他也不想花費太多的長途電話費。
於是直奔主題。
“冠久叔,你不是也想出來打工吧?”
潘保定感到奇怪。
今天是怎麼啦?剛才黎庚子打電話來說想來礦裡做事,現在冠久叔又說來。
這兩人來到一起,不當場幹起來才怪。
“反正我在家也是鬱悶得很,過得一點都不自在,還不如去外面找個事做。
以前在銅礦上班還更舒服.”
潘保定當然理解他的處境,在外工作幾十年,退休後回到農村,確實很難適應。
“冠久叔,這樣吧,我跟大章商量一下,看安排你做什麼工作吧?”
他及時呼了大章的bb機。
潘大章知道是潘保定財務室的電話,他回了過去。
“大章,今天冠久叔和那個黎庚子都打來電話,說想來你稀土礦打工。
那個黎庚子我沒答應他,讓他自己找你。
你三叔,你看安排一個什麼事情給他做好?他現在身體也還吃得消,幹一些比較輕鬆的事情還是可以的.”
潘保定意思村裡其他人來稀土礦都有工作安排做,自己親叔總不至於沒崗位安排吧。
潘大章告訴他:“德林和他物件,現在也跟單位請假,我準備安排他們去新封稀土礦.”
他又問:“我叔以前在德欣銅礦乾的是什麼工種?”
“開始也是在井下第一線幹四大工種,後來腳負傷了,調到食堂幹了五六年才退休的.”
“那就叫他去新封稀土礦管理食堂,下個月新礦開工的話,至少也有二百多號工人吧,食堂用餐工人也不少了。
這樣吧,我給家裡打個電話,讓小章去通知他打電話給我,我親口問他.”
潘大章知道老爸去當兵時,乾的就是炊事班。
會做包子、饅頭,炒菜水平也不錯。
他打通家裡電話。
小章告訴他:剛才那個黎庚子來家裡,想去你稀土礦打工賺錢。
“他那麼老了,能有什麼工可以給他做,除非去公司守大門了。
先不理他,你去三叔家,讓他給我打個電話,我有事跟他說.”
一直到吃過午飯,才接到三叔的電話。
“叔,我跟你說,德林和他物件也去單位請了長假,準備到我新開的稀土礦做事了.”
“啊,那他那個飯碗不要了.”
潘冠久一時沒反應過來。
或者還是認為那個礦工編制還有有一定價值的,丟了就可惜了。
“他們只是請長假,單位編制沒有動,半年後再回去上班也可以。
當然以後怎樣打算,還是看他們自己.”
潘大章告訴他現在自己招了幾個技校生都是採取這種方法的。
潘冠久同時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個菲菲爸說讓德林生的小孩要姓李,象上門女婿一樣要住她家。
或許他們去你稀土礦做事,以後她父母的如意算盤就落空了?”
“先看他們兩人怎樣相處,或者可以讓他們把婚事辦了,以後在外面混得好了,不返回德欣銅礦,上門女婿一事就無從說起了.”
潘大章跟他說另外一件事:“叔,你不是想去我稀土礦做事麼?”
“是呀,在家裡待得憋屈,外面要是有事幹,我還是寧願在外面待.”
“保定哥說你退休前是在單位飯堂乾的?”
“對呀,我退休前一直在飯堂幹後勤,採購、統計等工作都是我負責。
飯堂除了炒菜,我什麼都幹過.”
潘大章高興說:“你有這份經歷就好,我新開的稀土礦開始應該有近二百個員工,以後人手會更多,肯定要辦個食堂。
我想讓你負責食堂的工作,你看你幹不幹得了?”
潘冠久連忙承諾:“肯定沒問題,而且這工作我幹起來肯定輕車熟路.”
他想了想說:“要麼我把德明和德勝也帶過去。
德明還去學過幾個月的廚師呢.”
“德明不是還承包那間碾米房嗎?”
“可以轉租給其他人.”
潘大章當然不反對。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只要有條件更好,賺錢更多的行業,肯定會選擇更有前途的。
就算是去稀土礦做一名普通的工人,賺的錢也肯定比碾米房賺的多。
“我今天在坪山礦區,明天回去,隔二天我帶你去新封縣稀土礦公司吧.”
三叔若是把德明和德勝也帶去,家裡就只剩下三嬸和一個讀小學的小堂妹了。
月舟村除了村委有一部電話,真正家裡有電話的就只有潘大章家了。
潘冠久白天還特意跑到縣城郵局去打長途電話。
他知道二哥家裡有電話,不顧忌尷尬去打的話,應該也可以。
他跟二哥面對面碰上,雖然不會打招呼,但是兩人之間的隔閡已經消彌了許多。
昨些天黎家人圍著他家鬧事,他看見二哥和老四都出現在現場,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幫助。
現在侄子大章成了名人,月舟村誰敢小視。
潘家人的威望無行中增加了不少。
年輕時因為年少輕狂不懂事,也因為家貧父母不管教,幾兄弟之間經常打得鼻青臉腫。
彼此之間的恨意越積越深。
後來各自娶妻生子後,又因生活中的小磕碰產生的矛盾難以得到解決,造成兄弟之間關係如仇人。
現在想來,真是沒必要。
他剛才騎著單車從俞督回到家,小女兒冬英告訴他。
“小章哥來找你,叫你回來就去他家,大章哥叫你打電話給他,說有事跟你說.”
他跑到孫正輝雜貨店買了一包紅梅煙,忐忑著走進二哥家。
果然看見二哥仰躺在客廳一張躺椅上休息。
他遲疑著走進客廳。
“哥,大章讓我來打個電話……”潘柴久看了他一眼,嚕了嚕嘴:“電話在茶几上,要打你就去打吧.”